Chapter 3
2024-09-14 23:40:28
作者: 種瓜
Chapter 3
也許是梁序之氣場太強的緣故,剛才盯她那一眼,分明神情中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卻無端讓鍾晚生出不好的預感,右眼皮又突突跳了兩下。
好在,梁序之從房間中出來,走廊盡頭就涌過來不少人,帶著殷勤的笑臉,一邊念叨些奉承話,一邊湊到他面前。
兩人雖同處一個空間,但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
說來也奇怪,夜色將沉,許多圈裡的樣貌好些年輕女孩兒都找到了哪家富商或是公子哥,舉止親密地跟在身邊。
可梁序之周圍聚著的那些人里,竟一個女人都沒有。
時而有人試探著往他那邊靠近幾步,還沒說上話,徘徊幾圈,又退縮去尋別的人了。
鍾晚轉念一想,猜出其中幾分緣由,也就又不覺得多奇怪了。
就像是面前杵著幾座金山,聚滿了淘金的人。偏偏其中最大的一座人跡罕至,淘金客也會權衡,那山里會不會有吃人的野獸把手。
都是來求財的,能分得些許金銀財寶就好,沒人想把命也搭進去。
梁序之看著也實在太冷,好似一座危險的荒山,或許坊間還流傳著什麼傳聞,總之,他絕對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鍾晚沒再多留,去二層的大廳里繼續她的交際應酬。
酒會定在零點結束,像是童話中辛德瑞拉的舞會。
鍾晚時不時就看表,臨近結束的時間,她快跟今晚的賓客寒暄了個遍,目標對象還是沒有找到,扶了扶酸痛的背,內心更加煩悶。
大概是白跑一趟了,今晚當真是勞心費力。
最後一刻鐘,鍾晚坐在角落的沙發上吃小蛋糕時,意外又見到了張生面孔。
她抽了張紙巾在唇邊拭過,還未說話,那個中年男人瞅她片刻,就先開口了:「小姐,怎麼稱呼?」
鍾晚自報家門後,男人笑了下,油腔滑調道:「我是森永集團的盧聞達。還好下來了一趟,不然今晚可就遇不到鍾小姐這樣的美人了。」
鍾晚聽到這個名字,一時間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感,雖然盧聞達明顯是抱著男女之間的目的,想到盧文茵和他的這層關係,難免又覺得噁心。
可聊還是要聊的,這也是幾個月來她遇到最近的機會了。
「原來是盧總,久違大名。」
鍾晚同他周旋幾句,盧聞達笑著問:「馬上就結束了,鍾小姐一會兒什麼安排。如果不著急回家,我們可以去樓上再小酌幾杯。」
鍾晚看著他,裝作猶豫的樣子:「還沒想好。這不是還有十多分鐘才結束?」
盧聞達也不急,活到這個年紀,對美女還是有些耐心的,笑呵呵地說:「是啊,是啊,還不急。最近鍾小姐都在忙什麼?」
鍾晚跟他有一搭沒一搭閒談,先聊她最近參加的選美比賽,話題自然而然過渡到演藝圈。
她隨口胡謅,「內地的影視行業太浮躁了,所以我才想來港島發展。盧總平時會看電影嗎?港島有些經典的老片我都很喜歡,上學的時候一部部幾乎看了個遍。」
盧聞達笑:「我平時工作忙,倒沒看過太多。但特別經典的應該也看過。鍾小姐最喜歡哪部?說來聽聽。」
鍾晚看著他,緩緩說出兩個字:「《茶園》。」
「我還記得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叫,盧文茵。欸,還挺巧的,和盧總同姓,您有聽說過這部嗎?」
對話時,鍾晚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
當說到「盧文茵」這個名字時,盧聞達神色明顯一滯,唇邊的笑容也淡了些許。
而後,他看似若無其事地擺擺手,「沒聽說過,看來我對電影真不怎麼了解。除了電影,你平時還有什麼別的愛好?」
鍾晚也抿了下唇,就她先前掌握的信息來看,盧家這一輩的人也不可能聽都沒聽說過盧文茵。
她更覺得盧文茵的情況不可能是當年官方媒體通報的抑鬱症自殺那樣簡單。
盧聞達避而不談,鍾晚好像也沒法強行追問。
她正琢磨對策時,迎面又走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這會兒明顯喝醉了酒,很哥倆好地把胳膊環在盧聞達肩上,「盧總,我和王總他們正找你呢。」
說完,又看向鍾晚,一副瞭然的態度對盧聞達說:「讓佳人先等等,王總一會兒還著急走。」
盧聞達看了看時間,只好抱歉地笑著給鍾晚留了個電話,跟著人往二樓走去。
鍾晚存了電話,更煩惱她應該怎樣打聽盧文茵的事。
若今晚就聯繫盧聞達,那不就是暗示接受他那方面邀約?
正愁著,另一個喝多的年輕男人湊到她這邊搭訕,西裝上斤斤吊吊的,樣貌也是一臉浪蕩的紈絝相。
酒會剛開始時鐘晚和這小年輕說過兩句話,依稀記得他是哪個富商家的二公子。
他大概是剛才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湊過來醉醺醺地說:「鍾小姐也喜歡盧文茵啊,我小時候就看過她的電影。聽我媽說,她是和做小生意的混混私奔去內地的,在盧家可不受待見…」
鍾晚正以為他知道什麼內情,這小紈絝就不規矩起來,帶著一身菸酒氣,歪歪斜斜往她這邊靠,手也企圖去搭她的肩膀。
她趕緊遠離,往旁邊挪了好一段距離。
今晚赴宴的都是體面人,就算存了再齷齪的意圖,也不會動手動腳。
醉鬼除外。
鍾晚躲,他還往這邊挨,說的話也變得混帳起來,還擠出氣泡一樣的嗓音,以為自己是在調情。
「鍾小姐,盧總年紀都多大了,跟他有什麼前途?我家裡就投資了個影視公司,你跟著我,以後想演什麼,還不是我跟我爸一句話的事。」
「……」
鍾晚踩著高跟鞋噔噔地往更遠處走。
可酒壯色膽,這小紈絝也步步緊逼跟著她。
不遠處就有保安,可她就這樣去叫,勢必又莫名其妙得罪一家人。
事急從權,鍾晚一轉身,看到梁序之也就在幾步之外的位置跟人談事。
雖然梁序之肯定不會出於好意幫他,但這人在他的地盤生事,也算是駁他這位主人的面子。
在場可沒人開罪得起他。
於是,鍾晚就往梁序之身後的方向快步走過去。
小紈絝還在不知死活地叫她,笑得還挺開心:「鍾小姐跑什麼?一般女人我還看不上呢,就你們那個比賽啊,上一屆那個…」
話說到一半,他腳下也跟踩油似的,沒留心撞上了什麼,而後,就對上樑序之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他立刻道:「對不住!梁先生,我這喝多了,實在對不住。」
梁序之微皺眉,什麼都沒說,他身邊兩個黑衣保鏢就不由分t說地把人架出去。
四周一邊寂靜,樓下大廳的古典樂演奏也戛然而止,停頓幾秒後換了個旋律,提示眾人散場的時間到了。
鍾晚和梁序之的視線再次有了倏忽的相匯。
出於禮節,她也應再道聲謝,可梁序之又被一群人簇擁著去了電梯間,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當然,她那時也沒想過,日後會跟這個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有任何多的交集。
-
其餘賓客都紛紛離開,鍾晚慢吞吞下樓梯,四下張望著,也再未看到盧聞達的影子。
她胸口堵著一口氣般,煩悶地往門外走。
一路神遊,鍾晚已經穿過一個繁華的商圈,到了最近的車站。
港島的夜晚格外輝煌,四周閃著各色光芒,有些炫目。
鍾晚目視前方,看著往來車輛,突然手機上收到一條信息,來自盧聞達的號碼。
[鍾小姐,待會想去再去唱歌嗎?同我幾個朋友一起。]
鍾晚問:[去哪兒?]
盧聞達:[尖沙咀那邊的club。]
而後,告訴她,他在剛才樓上的房間換衣服,如果要去,去樓下等他,他的司機接他們一起過去。
鍾晚垂眸看著信息,蹙眉躊躇幾許,沒回覆信息,只是轉身折返回去。
潮熱的夜晚,微微腥鹹的海風拂過臉頰,她抱著雙臂,高跟鞋接觸地面,發出砰砰的響聲,一路急匆匆走回剛才的宴會廳。
這棟樓也是梁家的產業,一層和二層用作宴會廳,樓上是酒店,需要繞行一段,從另一個門進。
鍾晚到達時,門口好不熱鬧。
剛才赴宴的不少賓客晚上就在這五星級酒店下榻,門口許多男人剛過來,挽著旁邊身姿曼妙的女伴,相擁著往大廳里去。
鍾晚還是沒決定。
這半夜赴約,就算是有旁人在的酒局,但也好像是作為盧聞女伴過去的,是她光想想就會反胃的程度。
門口車流穿行,她往一邊的停車場走了幾步。
尋了個空地抄著手站著。
從前上學時,鍾晚一直有清晰的目標,直到自己要做什麼。但此來港島才幾個月,她卻時常感到迷茫。
周圍人聲嘈雜,她獨自在原地徘徊,像海上浪潮之中的一座孤島。
鍾晚嘆一口氣,下意識就打開手機相冊,翻出盧文茵寄給她的那些信件的照片。
字跡娟秀,一筆一畫都寫得極其認真,有時只是簡單地寫流水帳,有時會在信里問她的近況。
但當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鍾晚纖細的指尖划過屏幕,翻到最後一封信的最後幾行。
……
[晚晚,媽媽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找到你,也沒能看著你長大。
不知道你現在跟著爸爸過得好不好,飯前還會不會偷吃零食?
媽媽這裡還留著很多你小時候的照片,現在你應該已經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如果還能見到你就好了。]
不論看多少次,鍾晚眼眶都是忍不住發酸。
她都快忘記盧文茵長什麼樣子了,小時候也只能反反覆覆去錄像店裡,偷偷看她演過的電影。
熒幕里,她的形象卻越來越陌生,童年也只剩下一些碎片般的記憶。
鍾晚從手包中取出紙巾,轉了個身,彎下腰,對著身後黑漆漆的車窗,擦掉眼眶中將落未落的淚珠,順便又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把車窗當鏡子來調整表情。
不想,她剛放下手,把紙巾團好,那車窗突然嗡嗡地降了下去。
鍾晚就在車子的右邊,冷不丁對上駕駛位上一張陌生的面孔。
她尷尬地道了聲歉。
目光還沒收回,隱約又看見車子後排另一張熟悉的臉。
眼眸冷幽幽的,萬年都化不開的寒冰一般,靠在座椅上看著她。還是那身禁慾的全黑西裝,從襯衫到領帶都是黑色,冷感十足。
只聽說過冤家路窄,不知她和梁序之是不是那夜在教堂受到什麼詛咒,他們之間的路竟也這麼窄。
不過這棟酒店本就是他的產業,在他的地盤遇見他,倒也沒什麼太過稀奇的。
鍾晚吸吸鼻子,眼眶卻還有些紅,朝他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梁先生。」
「嗯。」隔著車窗,梁序之微啟唇,音質偏涼,「不回去?」
也許從那時起,他們的關係就有預兆,鍾晚和他遇見的幾次,中間都是隔著層什麼的,而且,都是在夜晚,都是在她狼狽的時候。
鍾晚指了指手機,雖還沒想好,但也沒打算詳細解釋,只答說:「在等人,可能一會兒就轉場了。」
「等誰。」
梁序之垂眼,又看見她手機殼裡那些乾花,層層疊疊,了無生趣。
除了那朵她新從他窗外摘得的鳳凰花,火光一般的紅色,格外顯眼。
鍾晚:「盧總,盧聞達。」
聽到這個名字,梁序之視線也她身上移開,慢條斯理挽起礙事的西裝袖角,帶幾分戲謔的語氣,「膽子倒挺大。」
鍾晚不解道:「盧總這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也不知梁序之今晚是哪來的耐心會在這裡同她講話,而且他應該連她是誰都不知道。但既然他都先開口,她也就順著話頭問下去。
梁序之瞥她一眼,輕描淡寫的:「他們的局,玩得可都不怎麼幹淨。」
他沒理由也沒必要騙她。
鍾晚心裡本來就發憷,聽到這句,當即就打消了答應盧聞達同去的念頭。
外人看起來,她很聽話乖巧一般,點了點頭,「這樣啊…那我還是不去了。」
話音落下不久,梁序之也似覺有趣,姿態清貴地靠在后座椅背上,但聲線懶了些,漫不經心道:「你想從他那裡得到的,只要你敢,或許,從我這裡一樣可以。」
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再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又像是在逗她,她如何回答,仿佛也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鍾晚愣了一下,同他對視:「梁先生知道我想得到什麼?」
她不知梁序之是真的手眼通天,知曉她今晚來就會的目的,還是誤以為她跟今晚大部分沒家世背景的年輕女孩一樣,圖名或是圖利。
夜風習習,帶著黏膩的潮氣撲過來。
天上一輪上弦月孤零零吊著,漆黑的夜空中,看不見一顆星辰。
梁序之並沒有再回答她的問題,收回目光,對前排司機微揚了下巴。
應是要走的意思。
黑色的賓利車發動,鍾晚正準備側邊退一步離開時,前排的司機朝她遞出一張卡片,很懂規矩的,沒有多言任何。
鍾晚還未回過神,車窗就升了上去,車子也徐徐從她身邊開過去,在夜色中留下灰沉的一道煙影,轉眼就沒了蹤跡。
鍾晚低頭,看到手上那張卡片。
製作很精緻,設計卻簡約,像是梁序之私人的名片,全黑色的,燙著金邊。
上面只印了他的名字和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