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

  孵化

  「不可口出狂言。」東方主神平靜地教訓眼前的俊秀青年。

  與其俊秀的外貌的不同, 青年橫眉冷對，十分囂張：「你以為抓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神界，我就不能為所欲為了？做夢！從明天開始, 我要剃光所有神的頭, 讓他們跟你一樣變成禿驢！」

  東方主神：「……」

  靈澤不由得看向白石劫濃密漆黑的長髮。

  白石劫睨他：「你在想什麼？」

  「沒, 沒什麼。」靈澤才不會說他在想白石劫變成禿頭的樣子, 一定也很好看。

  那青年又說：「我還要扒光眾神的褲子, 讓他們每天鬥雞, 直到陽痿！」

  靈澤：「……」狠，太狠了。

  幸好神界不是這混世魔王統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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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主神由他叫罵，面上毫無波動，眼色沉靜如水。那青年恍若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得跳腳, 卻毫無辦法。

  過了會兒，他終於注意到這邊還有人，一眼鎖定靈澤懷中的蛋，咻地一下移到他面前，近乎親切地問：「這是龍蛋，你的蛋？」

  靈澤忙否認：「這不是我蛋，這是宋懷塵。」

  青年不管宋懷塵是誰，只是開心道：「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世上竟然還有我的同族。」

  靈澤問：「你是龍族？」

  青年高傲地擡起下巴, 「那是, 這世上就沒有比龍更高貴的神獸了，我就是獸中之王, 雲荒。」

  「……」

  雲荒！靈澤原本沒想到雲荒身上，畢竟在傳聞中, 雲荒雖是青荒妖王，但並不殘暴，也不狂妄，還是個戀愛腦，靈澤自然而然把他想成了一個赤城熱情的少年。

  但看眼前的青年，著實有些頑劣習性在身上。

  白石劫卻無驚訝，「好巧，我是青荒如今的妖王，論輩分，我得叫你一聲前輩。」

  雲荒聽了這話十分舒坦，故作老成地說：「那是自然。」

  靈澤發出了靈魂提問：「你還記得東荒的事啊。那你記得和傷魂談戀愛，寫了上千個金片的情書嗎？」

  雲荒：「…………」

  大約是被刺激了尊嚴，雲荒登時面紅耳赤，惡狠狠地問：「你怎麼知道的？」說著瞥了東方主神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更是難掩羞恥。

  靈澤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在大澤之心看到的，那是你們的約會基地吧。」

  「……」雲荒已經恨不得掩面而逃了，又覺得太丟人，只得強作鎮定，「什麼金片，什麼大澤之心，我都不記得了。」

  靈澤：「那你總該記得天魔淚吧，那是你死前流下的最後一滴淚。」

  「什麼鬼？」雲荒這回是真的不知道，「我才沒有流淚，我死得可從容了。」

  「？」

  東方主神默默地背過身，不參與，不說話。

  靈澤也沒多作追究，反正已經過去了，白石劫卻是若有所悟地看著東方主神，笑了一下——原來那天魔淚不是雲荒的，而是傷魂的，怪不得有那麼大威力。

  為了避免尷尬，雲荒將注意力拉回龍蛋上，「這蛋不是你們的，那是哪裡來的？」

  「蛟龍隕落，神格回歸眾生樹，然後就化成了蛋。」靈澤說。

  「什麼蛟龍，這分明就是龍。」雲荒擡手敲了敲蛋殼，「怎麼還不出來？」

  「我也正苦惱，可不能等三千年才出來吧。」

  「那倒未必。」雲荒冷笑，「龍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瀕臨滅絕，留下的龍蛋即使變成化石也不一定能孵化。不過……」

  靈澤聽到變成化石已經有些震驚，宋懷塵要是真的不「出生」，那問題就大了，「不過什麼？你肯定有辦法對不對？」

  雲荒抱著手臂，桀驁地問：「我幫了你，有什麼好處？」

  「你要什麼好處我都給你，只要是我能辦到的。」

  「那好，你先欠著這個人情，我要你還的時候再說。」

  靈澤立即點點腦袋，一副乖巧的模樣。

  白石劫：「……」說他好騙，他還不承認。

  東方主神亦是欲言又止。不過看著倆人半斤八兩，無需太過擔心。

  雲荒自以為掌握一張底牌，心情很好，擡起食指落在龍蛋在，「遇到我，也是這顆龍蛋的福氣了。」

  靈澤心想，在東荒，雲荒算是宋懷塵的祖宗了，這冥冥之中確實有天意。

  雲荒指尖滴下殷紅，那是他的血，隨著他在龍蛋上緩緩畫符，口中不急不慢地解釋：「種族滅絕，大多數龍蛋是無法正常孵化的，需要同族的血來當引子。沒有同胞在世，出生也沒意思，所以選擇不出生。」

  靈澤心中震撼無法形容，他原本只是將龍族當做一個輕飄飄的代名詞，但無論任何生靈都是有情感的，他們有資格選擇自己生存的方式，也有資格選擇毀滅的方式。

  龍血符文在生成的瞬間浸透進蛋殼，血液里的信息被吸收與接納，忽然變得溫熱起來。

  靈澤忙問：「這是要孵化了嗎？」

  「沒那麼快，回去再過個……」雲荒忽然卡殼，在神界是沒有白天黑夜的區別的，時間的流逝全靠自己感知，「幾天吧。」

  「五六天，七八天？」

  「差不多。」雲荒伸手就要摟住靈澤，被白石劫冷眼瞪了回去，「我跟你一起，這個我在行。」

  說著便走向殿門。

  靈澤給東方主神道了聲告辭，腳步輕快地往回走，忽見前面的青年被一道屏障擋了回來，氣急敗壞地質問東方主神：「你要囚禁我？」

  靈澤站住了腳。白石劫摟住他肩膀往外帶，「不是攔我們的。」

  「可是……」靈澤糾結地看著雲荒。

  「別多管閒事，這是他們夫夫的家事。」白石劫煞有其事，「床頭吵架床尾和，難道你想看？」

  靈澤當然不會那麼變態，對雲荒說，「你什麼時候能下床……能出來了，再找我。」

  雲荒似乎更氣了，臉頰至耳根一片通紅。

  臨到門口，白石劫忽然傳音了一句：「你若是服個軟，你必然不能把你怎麼樣。」

  「……」要他向對方主神服軟，這輩子都不可能！

  然後過了大概三天後，雲荒悄摸地找到了靈澤。

  神界廣闊無邊，如果不是對神界熟悉之人，或是有通行工具，否則很難找到各個神殿的所在。雲荒能來，必然是經過東方主神的指點的。

  靈澤就問：「你是服軟了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雲荒才不會說他不但服了軟，還用了美人計……才換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雲荒故作淡然地說：「才沒有，我是自己跑出來的。」

  靈澤沒有戳穿他，給他看龍蛋，「是不是這兩天就出生了？」

  雲荒試了試龍蛋的溫度，「是吧。」

  「那我們一起接生吧。」

  「……」

  真話真的太奇怪了，偏偏靈澤說得一臉坦然，雲荒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也行。」

  兩人坐在氣運神殿上方的雲端上，無話不談，很快，他們就成為了朋友——靈澤是這麼認為的，他認為自己有必要為朋友排憂解難。

  恰好雲荒說：「我來請你幫一個忙。」他攤開雙手，手腕處隱隱泛出絲絲縷縷的金線光澤。

  靈澤問：「這是什麼？」

  「禿驢給我下的禁制。」雲荒憤憤，越發口不擇言。

  靈澤尷尬，「你不要這樣說東方主神，他在東淵的時候不也剃過頭髮，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雲荒沉默了會兒，言歸正傳：「你給我看看這禁制能不能解。」

  靈澤端詳他手上的禁制，「我試試。」

  兩道靈力輕緩地注入禁制，試圖破解，卻猛地被彈開。靈澤差點掉下雲端，穩住身體護好身邊的龍蛋。

  雲荒下意識想要拉他，那禁制倏然變得強盛，將他兩隻手捆在了一起，鎖鏈般的光圈層層環保在他周身。

  靈澤驚訝地看著他，忽然站起來，靈光大放，神力洶湧，結成一面光罩攏住雲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解開那禁制半點。

  「……」

  過了會兒，雲荒嘆氣：「解不開就算了。」

  靈澤收手，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沒有幫上你的忙。要不找白石劫，他肯定有辦法。」

  「那還是算了吧。」雲荒渾不在意地甩甩手，「他是不會幫這個忙的。」

  「我求他，他一定幫的。」

  雲荒笑一聲：「求人不如求己，你就別巴巴地送上去被欺負了，我自己想辦法。」

  「我沒有被欺負。」

  「大男人屈居人下，就是被欺負。」

  靈澤想問怎麼看出來他在下面的，但為了尊嚴還是不要問了。他想了想認真地說：「我沒有被欺負，我比較懶，不喜歡做苦力活。」

  雲荒：「……好吧。」

  在上面確實出力的多。

  「這禁制究竟是做什麼用的？」靈澤好奇地問。

  「還能做什麼，自然是把我困在神界，不能離開。」雲荒憤憤，「神界這麼無聊，我才不想待在這裡，就算丟了半條命，我也要離開這裡！」

  靈澤吃了一驚，「你別做傻事，東方主神不會傷害你的。」

  「把我囚禁在這鳥不拉屎的神界，就是最大的傷害。」

  「……」靈澤覺得自己好像也被傷害了。

  神界有過不堪，但總會風清月明，掃去塵埃，也沒那麼讓人唾棄吧。

  兩人聊了小半天，靈澤收到白石劫的傳音，邀請道：「去氣運神殿坐坐吧。」

  雲荒擺擺手，「不了，我去別處想辦法。」

  靈澤擔憂道：「你千萬別強行解除禁制，要是其他妖魔，根本無法安然無恙地待在神界，這禁制說不定也是保護你。」

  雲荒說：「我又不是寵物，我只會待在我想待的地方，不是他決定的。」

  靈澤一噎，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東方主神對你還是不一樣的。」

  雲荒不置可否，道了聲再見，便消失在天際。

  靈澤站了會兒，抱著龍蛋飛回氣運神殿。白石劫正百無聊賴地等著，靈澤走上去主動說：「剛才雲荒來了，讓我解開他身上的禁制，但我解不開。」

  白石劫問：「你該不會想幫他吧？」

  「那是當然，雲荒已經是我朋友了。」

  白石劫笑了一聲：「那東方主神算不算你朋友？」

  靈澤擺手：「我可不敢。」

  白石劫：「放走魔頭你倒是敢。」

  「……」靈澤這才想起，雲荒雖是龍族，卻也是魔。

  白石劫無奈地一拍他頭頂，「你就是太單純，別人說什麼你都信，幾句話就能把你賣了。」

  靈澤還算是覺得，雲荒不壞，就是有點讓人頭疼。

  不過靈澤也就糾結那麼兩天，過後完全忘記了這茬，反正雲荒在神界惹不出什麼事，還能陪他一起孵蛋。

  為了與人間的時間同步，靈澤特地在氣運神殿周圍布下結界，模擬白天黑夜。

  終於在推遲了七八日後的一個夜晚，咔的一聲，龍蛋破了殼，從中頂出一隻圓圓的小腦袋來，冰雪般的膚質，翡翠綠的大眼睛，頭上是兩隻軟軟的還沒張開的淺粉小角。

  幼小的龍身如同一抹雪溜了出來，小龍晶瑩剔透通身銀鱗，好奇地飛在半空，繞著睡著的兩人，發出嘰嘰的叫聲。

  靈澤沒聽到，倒是白石劫第一時間睜開眼睛，不怒自威的俊美臉龐面無表情地盯著銀白的小龍。

  小龍被嚇壞了，閃電般游出神殿。

  畢竟剛出生，白石劫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傷了這小龍，於是搖醒身邊的青年：「龍蛋破了，龍飛走了。」

  靈澤扭過身體，不想醒，手下意識的要去摸龍蛋，只摸到破碎的蛋殼，一下子就嚇醒了：「龍蛋怎麼了？」

  白石劫在他眼上一抹，清明許多，指向殿外繁星點點的天空。

  一道細微的白光划過天際，宛若流星。神目力驚人，一眼可望千里之外，靈澤立即知道那是好不容易孵出來的小龍，鞋子都來不及穿便飛奔出去。

  「……宋懷塵！別跑！！」

  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