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失去

  此後宋懷塵與蕭重離更是出雙入對, 宛如璧人。

  宋懷塵懵懵懂懂地墜入愛河。很多人說，年少的愛戀像煙火，絢爛卻轉瞬即逝。他心中隱約也有這樣的擔心, 他問蕭重離：「你把我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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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重離回答：「如果我當皇帝, 你是我的皇后。如果我得道成仙, 你是我的道侶。」

  宋懷塵說：「你有更好的選擇, 而且我是雄蛟。」

  蕭重離笑道：「我又不要你生孩子, 你在意這個做什麼。」

  「……」宋懷塵問, 「你不要孩子嗎？」

  「天下子民都是我的孩子。」蕭重離端起太子的架勢說。

  「可你是東淵唯一的太子，你又沒有兄弟姐妹，皇室血脈怎麼辦？我至少還有個妹妹。」

  蕭重離：「血脈不重要，賢者居之，將來若是有比我更適合做東淵國君的人, 退位讓賢又如何。」

  宋懷塵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只覺新奇，琢磨半天，得出結論：不現實。

  時代在發展，但東淵幾萬年的皇朝統治，不是那麼容易易主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恐怕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也就無所謂誰在統治了。

  在宋懷塵看來, 蕭重離是最適合東淵的國君, 至少在感悟大道飛升前，他要一直陪著蕭重離, 輔佐他成為聖明天子。

  「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宋懷塵忽然對蕭重離說。

  「什麼？」

  「我要當國師。」

  「？？」蕭重離不解其意，「國師的職位已經空懸千年。」

  宋懷塵：「所以我才要, 我要幫你治理天下，恩澤萬民。」

  蕭重離輕笑：「也好。」

  「我還會與一起斬殺妖星。」宋懷塵信誓旦旦。

  蕭重離一怔，沉默須臾說：「好。」即便他不允，宋懷塵也會這麼做。

  妖星降世的預言在東淵流傳千年，直到五百年前，才終於真的應驗。青荒老妖王有一子，出生時東荒大陸極晝三日，萬物凋敝，一度讓東淵陷入末世的恐慌。

  之後妖族新王上位，白石劫一舉坑殺五十萬妖族，兇殘之名遠揚，聞者無不畏懼。

  預言中，唯有將星可殺死妖星，這將星在哪兒，東淵足足惶恐了五百年，直到蕭重離降生。

  蕭重離出生時，乾旱了三年的東淵迎來第一場甘霖，雨後彩虹橋橫跨半個東淵，一直落到蛟族所在的島上。

  東淵幾萬年也未曾有過這樣的祥瑞之兆，於是眾人認為，蕭重離是將星。

  蕭重離自小被作為東淵儲君培養，同時也是將星，讓他修習法術，正是為了預言到來的那一日。

  宋懷塵知道，蕭重離肩上的擔子遠比他重得多。蕭重離選擇他作為道侶，所面對的處境也比他艱難許多。

  所以宋懷塵不奢求什麼名分，他只想待在他的太子殿下身邊，力所能及地幫助他。

  在東淵留學十年，宋懷塵與蕭重離分離的日子屈指可數。隨著長大，宋懷塵終於從懵懂到略通人事，性子倒是隨和了許多。

  他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但在看見蕭重離時，他這種錯覺又變淡了。

  蕭重離完全長成了一個男人的模樣，高大挺拔，俊朗如松，垂首低眉時，輪廓顯得有些冷硬，看上去很嚴肅的樣子。

  反觀宋懷塵，也就剛脫了少年模樣，身形還是略顯單薄——蛟族就是長得慢些。

  晚上一起雙修時，宋懷塵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面對蕭重離的八塊腹肌……他怎麼就沒有呢？一身溜光水滑的，剝了殼的雞蛋都沒他皮膚嫩，以至於肌肉不明顯。

  「怎麼了？」蕭重離一邊動作一邊笑問。

  宋懷塵用手擋著臉，面紅耳赤，斷斷續續說：「……我不好看。」

  蕭重離拿開他手，黑得有些發藍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雙瞳倒映出一張羞澀又笨拙的臉，漂亮的眉眼微微蹙著。

  蕭重離吻宋懷塵眼皮，說：「你很好看。」

  「騙人……」宋懷塵嗚咽，「我都沒有腹肌。」

  蕭重離低笑一聲，捏了捏他軟軟的肚皮，「按照蛟族的年齡算，你還沒長大。再大些就有了。」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宋懷塵想了想，雖然蕭重離喜歡捉弄他，但沒騙過他，「那我現在不好看，以後就好看了。」

  「胡說。」蕭重離在宋懷塵面前全無太子架子，就像堅冰遇到春風，「你現在就很好看。」

  用神仙眷侶來形容宋懷塵與蕭重離在一起的日子，絲毫不為過。

  為了突破修道境界，他們決定一起閉關。

  閉關前，蕭重離對宋懷塵說：「真怕一出關我就斷情絕愛，忘了你。」

  宋懷塵一呆，問：「會嗎？」

  蕭重離朗聲一笑，刮宋懷塵鼻尖，「當然不會，傻瓜。」

  他們閉關的地方與世隔絕，在一座海中小島上，離蛟族倒是比較近。因而宋懷塵抽空回了一趟蛟族，帶著蕭重離。

  蕭重離笑道：「我以前怎麼說來著，你還是帶我回家了。」

  宋懷塵想起年少時說的話，不由得噗嗤一笑，一雙清凌凌的眼瞳瀲灩如秋波，牽起蕭重離的手說：「太子殿下，請隨我回家。」

  太子蒞臨，蛟族自是盛情款待，尤其是族長與其夫人，再三感謝太子殿下對自己兒子的照拂。宋懷塵兀自心虛，他的父母還不知道，蕭重離已經把他照拂到床榻上了。

  蛟族雄性居多，倒也不是沒有同性相戀之事，他父母對此也是看得開，宋懷塵在宴會散去後，支吾著對父母說出實情。

  「我與太子殿下已經結為道侶。」

  父母雖然略有訝異，但並不吃驚。蛟族族長抹一把辛酸淚說：「我們兒子長大了，會談戀愛了。」

  按照蛟族的年齡算，其實宋懷塵算是早戀，他更心虛了，說：「太子殿下說了，以後他當國君，我當國師，一起開創太平盛世。」

  如今東淵雖然算得上昌隆興盛，但毗鄰青荒妖族，終究是個隱患。

  宋懷塵的理想是，踏平妖族，使其再也不敢侵犯東淵。當然，這要等到很多年以後，現在的他還沒有這樣的實力。

  宋懷塵與蕭重離一起閉關，歲月如梭，一晃眼已經三年。

  出關後，天變了。

  東淵與青荒之間的戈壁出現異動，一開始只是細微震顫，隨著時間推移，竟然開始慢慢裂開。裂痕寬半里，長數百里，其中隱隱滲出地火，儼然是個深淵！

  東荒大陸目前只有一個深淵，在極北之地，常年冰天雪地，淵下卻炙熱流火，綻放如花，因此被世人稱為玫瑰深淵。

  聽著浪漫，深淵周圍卻一點也不浪漫，別說動物，就是草木也不長一棵。

  道宗對此聲音褒貶不一。

  有人說，若是真的變成深淵，隔絕東淵青荒，對於東淵來說，倒也不是壞事。畢竟東淵每年都有不下數百起妖亂，百姓對妖魔是深惡痛絕。

  也有人說，青荒雖是妖族之地，卻長著許多人族沒有的靈植寶物，對修士的歷練有一定好處。

  別看人妖兩族不睦，每年妖族從東淵購置的生活物品可不少，有些膽大的人族專門做妖族的生意。這一筆錢於東淵而言不是小數目。

  宋懷塵的想法就簡單多了，不考慮利益糾葛，深淵隔開兩族未必不可，又不是離了誰就不能過日子。

  「太子殿下，您怎麼看？」有人問。

  蕭重離很高，便是坐著，也好似高別人半個頭似的，他面前擺著一隻瓷白的茶缸，冒著幽幽的熱氣，茶葉梗浮在上面，這種粗茶他平時是不喝，此時骨節分明的手卻端起茶缸喝一口，潤潤喉嚨說：「我去看看。」

  宋懷塵自然隨他一道去，還沒到戈壁，就聽說不下十起妖亂。

  原來青荒妖族知道戈壁即將變成深淵，一些妖趁亂大規模偷渡，有的逃了，有的抓了，還有的不知所蹤。

  宋懷塵路上想了很多，就是沒想過，命運會這麼突然地到來。

  白石劫也來了戈壁，站在深淵邊，眉眼冷肅，殺氣騰騰。而他的腳邊，是數十個妖族的屍體，屍體上發散若有似無的魔氣。

  宋懷塵立即拽住蕭重離，蛟族的本能在告訴他，離開這裡，別對上大妖。

  蕭重離卻是持劍而立，與大妖僵持良久，終於問：「你就是妖王，白石劫？」

  天地風雲突變，大妖金瞳灼灼，宛如將太陽藏在眼中，熱烈又冰冷：「你是東淵太子，蕭重離？」

  「……是。」

  白石劫彎起唇角：「真是巧遇，你是將星，我是妖星。」

  蕭重離手中的劍已在劍鞘中微微嗡鳴，掌心也變得灼熱，心臟一下一下有力地敲擊胸膛，血液卻在冷卻。

  白石劫感受他的戰意，說：「聽說只有將星能斬殺妖星，你要不要試試？」

  「現在還太早了。」宋懷塵急促地對蕭重離說，「你才二十五歲，不是他的對手。」

  宋懷塵以為至少還有幾十年，可以慢慢謀劃斬殺妖星的對策。而不是這麼突如其來的相遇，突如其來的決戰。

  這時白石劫說：「我十五歲時，已能殺五十萬妖族。」

  蕭重離語氣沉沉：「所以你才是妖星，我是將星。」握緊劍柄，徐徐拔出，劍光如雪，照亮身旁青年倉惶的眼。

  「……蕭重離。」宋懷塵攥住他衣袖，滿眼懇求，「現在真的太早了。」

  蕭重離望著他，目光很深，「相信我。」

  不是宋懷塵不相信蕭重離，而是變色的天，裂開的深淵，地上的血，風中的寒意，一切一切都在預示著不祥。

  宋懷塵很心慌，他怕就此失去蕭重離。

  而他在這一天，也確實失去了蕭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