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龍
2024-09-14 23:22:58
作者: 雪廊
尋龍
胥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前十八年裡,他以為直到離開這個小世界,都不會向人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歷。
此時全盤托出自己所知道的, 這讓胥清更加明確自己想做的事, 不是逃避離開這個世界, 而是選擇面對。
這裡有他的師門, 有蕭重離, 還有千千萬萬的生靈, 他不能坐視不理。
「若是師兄說的都是真的,只要我與白石劫握手言和,眾神也就奈何不得我們。」蕭重離沉吟許久說。
胥清:「話是這麼說,但有沒有這麼簡單就不知道了。」
「不會這麼簡單。」白石劫抱臂道,「他們必然做了二手準備。」
「……魔君。」蕭重離忽然說, 「天魔淚。」
胥清點頭,「他是個極大的隱患。」
「東淵並無多少記載妖王雲荒的書籍,我只帶來兩本。」蕭重離道,「一本是傷魂徒子徒孫寫的關於師祖的傳記,一本是異聞錄。」
「有發現嗎?」
蕭重離攤開掌心,一頁紙憑空出現,顯然是他從書中撕下的重要記載,「你自己看。」
胥清接過, 上面寫的東淵的古文字, 念道:「國師取自身血半盞, 以育龍珠,言萬年後, 龍重現東淵。」
蕭重離道:「傳說,龍生天地, 最為祥瑞,吐氣化雨,潤澤萬物。也森*晚*整*理許龍息能克制天魔淚。」
龍至清而高潔,天魔淚則至濁而惡劣,聽上去確實相剋。
「萬年後,龍重現東淵。」胥清再讀一遍,「……萬年過去了,龍呢?」
蕭重離拿出了異聞錄,「這上面記載的是近些年所有龍可能出現的事跡。」
胥清連忙翻看,第一頁寫的就是:「東荒大澤……」
「所有疑似有龍的地方,我都做了標記。」蕭重離擡手一指「東荒大澤」後面的硃砂點。
胥清簡單翻看一遍,起碼十幾個標記,「我們要一個一個找過去?」
蕭重離辦事效率驚人:「除了東荒大澤,其他地方我都派人去找了,也通知了道宗十二門。」
胥清贊道:「師弟,你還是那麼能幹。」
「……」
白石劫眉梢一挑,「我不能幹嗎?」
胥清剛要不吝讚美大妖,忽然反應過來,能幹這個詞有點怪怪的。
大妖越發吃醋,又問一遍:「我不能幹嗎?」
胥清耳尖一紅,「能幹能幹,你最能幹了。」
大妖滿意了,說:「東荒大澤我熟悉,我以前經常去那裡修煉。」
「??」如果胥清記得沒錯,東荒大澤被稱為大□□絕境之一,是這個世界少有的危險之地。
所謂四絕境,一是東荒大澤,二是玫瑰深淵,三是天仙絕頂,四是湊數的青荒——人族從古至今忌憚妖族,青荒作為妖族的大本營,人到了那裡自然是絕境。
「玫瑰深淵,天仙絕頂,我都去過。」白石劫說,「風景不錯。」
胥清這下相信,白石劫曾經是真的年少輕狂,敢上刀山下火海。他說:「怪不得你這麼強。」
蕭重離沉默須臾說:「原來如此。」
胥清:「師弟你別當真啊!不是去了絕境就會變強,也有可能死掉。」
「我不會死。」蕭重離說。
「很多人在作死之前就喜歡立這樣的flag。」
「……」
胥清是真的不希望作為蕭重離有任何送人頭的可能,眾神本就覬覦這位東淵氣運之子的小命,不能有任何閃失。
「這個大澤,我與白石劫去搜查。」胥清決定道,「師弟你待在這裡別亂跑。」
蕭重離眼色微沉,「我與你們一起。」
胥清還要勸阻,只聽白石劫說:「三人行,必有燈泡。」
「……」
胥清瞪白石劫一眼,別搗亂,繼續勸自己耿直的太子師弟,「你留在這裡,如果不是你看著魔君,我不放心。」
蕭重離靜默片刻說:「好。師兄萬事小心。」
胥清笑道:「我自己一個人走南闖北的時候都沒事,有白石劫在,路上妖魔鬼怪都要退散。」
恰時紅箬提著水桶飛來,還沒站穩,就被胥清抓壯丁。紅箬一聽要去東荒大澤那麼「好玩」的地方,自是滿口答應。
沈疏送了一堆玻璃瓶裝好的丹藥,並囑咐胥清記得吃藥,離魂症不是小事。
胥清感動地答應著,特地囑咐蕭重離,「師弟,你好好照顧沈醫生,他只是個柔弱書生。」
沈疏:「……多謝,我還不至於柔弱。」
揣著滿滿當當的藥,胥清與白石劫紅箬一起出了秘境,又跟大祭司簡單說明情況,當然瞞下了胥清是神子的事,只說龍可克制天魔淚。
大祭司也要一起前往,被紅箬懟了回去:「你要是出事,我可沒空救你。」
大祭司武力值是不高,擅長的是符籙結界,聞言沒再堅持,提供了幾十張強效符籙作為支持。
飛行器現成的,胥清坐上後取出一隻羅盤,這羅盤極為精美,黑色金屬漆面,繪以金線,紅木作架,青銅作針,轉動時有兩個水晶小珠子在盤上滾動。
「這是什麼?指南針?」紅箬問。
「算是吧。」胥清說,「它還能勘測妖氣。」
紅箬眨巴媚眼,「可以給我玩玩嗎?」
胥清大致確定了一個方向,就把羅盤遞過去,「你喜歡就送給你。」
「真的?」紅箬十分驚喜。
胥清會觀星,通常也用不到羅盤,這是師門統一分發的,他帶著也是累贅。看紅箬喜歡,他又扒拉出幾樣平時用不到東西,比如逗貓棒,狗鏈,風箏。
紅箬:「你身上是藏著百寶箱嗎?」
胥清認真解釋它們的用途:「逗貓棒塗了特殊香料,妖物聞了會醉醺醺的。狗鏈其實是鎖妖鏈,風箏展開就是簡易飛行器。」
紅箬笑道:「這都是你師門發的?」
「是啊。我都用不到,之前給了蒼嵐許多。」
紅箬便都收下了,哼著歌把玩,還嗅了嗅逗貓棒,「好像酒的味道,好聞。」
「別多聞……」
一句話沒提醒完,紅箬撲通倒地,呼呼大睡,臉頰暈出兩團酡紅。
胥清:「……」
出師未捷身先睡,紅箬這個壯丁半路就壯烈「犧牲」。
白石劫出來看一眼,「讓她守著飛行器吧。」
胥清試著抱起紅箬,看著那麼豐腴的一個人,竟然輕飄飄的,讓胥清產生自己力大無窮的錯覺,「她好輕啊。」
白石劫手指一勾,紅箬就從胥清手上飄了過去,隔空送到休息室。
胥清望著天上慘澹的雲發愁:「要是我們找不到龍怎麼辦?」
白石劫冷靜地說:「要做好找不到的準備。」
「什麼準備?」
「殺魔君,滅天魔淚。」
「殺魔君容易,天魔淚怎麼滅?」
白石劫握住胥清微涼的手,放在掌心暖了暖,「傷魂當年能殺了雲荒,天魔淚總不會比雲荒本體還厲害。」
胥清瞅著大妖,「所以你覺得你比傷魂厲害?」
白石劫:「我可是神光轉世,神光執掌東淵大權的時候,傷魂還沒出生。」
「這有什麼可比性嗎?」
「都是國師,神光統治的時間更長,立下的功業更多。」
「傷魂還創立了道宗十二門呢。」胥清作為懷憂門的弟子,理所當然帶上驕傲的語氣。
大妖鳳眼低垂,眸光微冷,「所以你覺得,傷魂比神光厲害?」
男人的好勝心,認真計較起來居然可以追溯到前世,胥清實事求是地說:「這沒有可比性,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白石劫沉下一口氣說:「那我與蕭重離是一個時代的,你覺得我跟他誰厲害?」
「那當然是你了。」胥清打心底這麼認為。
白石劫臉色稍緩。
「畢竟你比他多活了五百年。」胥清補充。
「……」
白石劫不說話了。
胥清見他這般模樣,便知自己說錯了話,「我相信,就算你與蕭重離同歲,你也比他厲害。」
「厲害在哪裡?」白石劫這就原諒胥清。
「你比他高一點。」
「還有呢?」
「你更狂一點。」
「……」白石劫眼色複雜,「在你眼裡,我是不是沒有優點?」
胥清忙說:「你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尊老愛幼,還喜歡看書學習。」
白石劫失笑:「你這是夸三好學生呢。」
胥清自覺很認真,但說的確實差那麼一點意思。年少的白石劫是他不曾相遇的過去,任憑他如何想像,也難以徹底看清那個坐在高位,用一張溫順的臉掩飾內心勃勃的野性,用理智與冷酷作為鎧甲,鮮血與恐懼作為鋪路石,開創一條青荒從未有過的路。
這條路血腥而迷人,處處殺機,步步驚險,走了五百年。白石劫終於穩穩托著王冠,受萬妖膜拜,被子民愛戴。他讓眾人看到,路的盡頭是披荊斬棘的春天。
胥清多想看看年少的白石劫,也許白石劫一點也不像他說的那樣好,也許白石劫就是那樣好。
「你是獨一無二的。」胥清對白石劫說,「無論是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是我喜歡的你。」
白石劫愕然地看著胥清。
天上的風是冷的,雲是淡的,天空也是蒙蒙的灰,但在胥清眼裡,世界是亮的。
白石劫就站在世界最亮的中心,被胥清看到。
「傻瓜。」白石劫哂笑,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堅冰被徹底融化。他是大妖,殺過五十萬生靈,在遇到胥清之前,他從沒覺得自己有錯。
他看到眼前青年的赤子之心,坦誠的,純真的,撼動著他的根深蒂固的觀念,他開始反思自己,覺得自己不夠好。
但青年完全能理解他的過去,他的不好。
他偶爾想,如果他還是神光就好了,身份尊貴,受人崇敬,配胥清更體面些。現在他覺得,還好他是白石劫,百無禁忌,隨心所欲,想要的人,可以不顧一切去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