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竅
2024-09-14 23:22:54
作者: 雪廊
出竅
「你說, 我聽著。」白石劫溫聲對胥清說。
胥清每次聽白石劫叫他真名,除了羞恥愧疚,還會產生一股衝動, 就是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是來自神界的一朵小蓮花, 為了平定妖星滅世的預言才會來到這裡。
「我……」胥清心潮澎湃, 一時間反而語不成句, 「我其實……」
白石劫耐心地等著他。
胥清深吸一口氣, 緩緩吐出,「我其實——」
「王上!」紅箬妖妖嬈嬈地飄過來,手裡拿著兩本古書,一副不負使命的姿態,「真是的, 你們怎麼跑到了這裡,害我好找。」
這一打岔,胥清什麼都說不出了。
白石劫側過臉,鳳目如刀。
紅箬紅裙飄飄,驀地一盪,頓住纖纖玉足,眨巴媚眼問:「王上,我沒惹你吧?」
白石劫伸出手, 紅箬恭敬地將書奉上, 去跟胥清搭話:「他怎麼啦?」
胥清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紅箬:「??你又怎麼啦?」
胥清說:「沒什麼。」
紅箬認定他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是她不能聽的——孤男寡男,荒山野嶺, 還能說什麼?呵呵。
白石劫翻閱古書,紅箬說這是大祭司找出來的, 先看看,他再找找有沒有其他記載天魔淚的書籍。
胥清拿過一本,紅箬問:「你認得上面的字?」
「當然。」胥清說,「你不認得?」
紅箬:「這是古文字,你怎麼認得的?」
「學過。」胥清說,「之前師門的課程當中就有古文字。你以前沒學過?」
「……沒有。」
胥清想了想說:「大概三百年前道宗課業與現在不同。」
紅箬羨慕道:「那時候女子就算修道,機會也沒有男修多。」
胥清沒好意思說,其實現在還是有那麼點的,倒不是道宗歧視,而是百姓覺得男修比女修厲害……
「你要是想學,現在開始也不難。」胥清安慰道,「我可以教你。」
紅箬:「那就不用了,當個文盲挺好的。」
「……」
不思進取的紅箬飄到了一邊,遠遠欣賞魔君狂躁砸法陣的姿態。
胥清只好自己看書。
雲荒與傷魂的故事果然在青荒廣為流傳,並衍生過許多可歌可泣的作品,胥清手裡拿的就是關於二人的作品,名叫魂歸雲。
胥清:「……原來萬年前就有同人了。」
同人的前期,雲荒與傷魂互相撩撥,中期沒羞沒臊,後期生離死別,雲荒香消玉殞在傷魂懷裡。儘管已經知道他們結局,還是賺了胥清一滴眼淚。
白石劫輕笑:「雲荒的淚叫天魔淚,你的淚叫什麼?天使淚?」
胥清:「……」
白石劫擡手拭去他臉上的淚痕,「不如叫傻瓜淚。」
胥清用一雙烏溜溜的杏核眼瞪他,睫毛又長又濕潤,大妖不由得心軟,說:「你對什麼都這麼真情實感,我怕你受到傷害。」
胥清說:「那不是我的錯,是傷害我的人的錯。」
「嗯。」大妖優美如弓的唇微翹,似笑又似憐惜,「你要記得,我永遠是你的家。」
胥清從來只把氣運神殿當成自己的家,神界是他的故鄉,就算到了東淵,進了懷憂門,有了師父與眾師兄弟,他們都待他很好,但胥清始終記得自己身負使命,不屬於這裡,也就從未把這裡當成家。
直到遇見白石劫,他們在幻境裡用了兩千年才相知相愛,白石劫就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割捨不下的人。
胥清多想帶白石劫回神界,但魔君很有可能是預言之神復活的……這其中是不是有著什麼陰謀?他若是帶白石劫回神界,會不會讓他身陷更大的險境?
胥清很是猶豫。他必須先回神界看看。
白石劫在胥清眼前打了一個響指,「發什麼呆?」
胥清回神,隨口問:「你看到天魔淚的記載了嗎?」
「有那麼幾句,但都沒什麼用處,與傳說的差不多。」白石劫已經簡單翻看過胥清手中的書,「你那同人也沒什麼用。」
胥清也沒指望一本半虛構的小說有什麼大用處,就當拓展閱讀了。
紅箬飄飄蕩蕩地回來,「你們就把魔君丟在那裡不管了?宋懷塵與他的狗腿子呢?」
胥清自動忽略狗腿子這個詞,「不知道。」
紅箬笑嘻嘻問:「我看這裡風光秀美,可以到處轉轉嗎?」
「隨你。」白石劫說。
胥清忙提醒:「你千萬別去那邊懸崖下的寒潭。」
「為什麼?」紅箬問,「難道藏著什麼寶貝?」
胥清:「那個寒潭通往東淵。你要是不小心穿過去,可能就回不來了。」
紅箬笑著說好,轉身就往懸崖那邊飛,她倒要看看,胥清說的是不是真的!
白石劫放下書,遠眺一眼紅箬的身影,淡淡道:「讓她吃個教訓。」
胥清:「?」
過了許久,胥清擡頭又看了一眼天上,太陽還在原來的位置,一點沒動,「……這裡是不是沒有黑夜?」
「有可能。」白石劫擡頭看一眼,「秘境之所以是秘境,雖然是烏乞族地下,但在時空上可能不在一個位置,而是隨著太陽挪轉。」
胥清驚森*晚*整*理異道:「這麼說,這裡一直極晝?植物受得了嗎?」
「畢竟是秘境,還有地脈源。」白石劫道,「又或者說,大地之神在有意無意地保護這裡。」
這麼一說胥清就理解了,因為神界的天空也是長明的,除非的神殿的主神自己布置天空。
胥清又想到一個問題,「這裡可以隨著太陽挪轉,地脈源豈不是也在轉?」
「……可以這麼說。」白石劫道,「地脈是流動的,地脈源也有可能輪轉。」
「難道這就是這些年來,很多人找不到地脈源的原因?」胥清覺得自己破案了,「就算知道地脈源的位置,也會像魔君一樣如同無頭蒼蠅亂轉,兜兜轉轉才找到地脈源。」
「那宋懷塵是怎麼知道的?」
「是啊,他怎麼知道的?」
白石劫思忖道:「可能他活得久,早就知道地脈源的位置。」
胥清:「除了頭髮白,哪裡看出他年紀大了?」
「活得久,與年紀大沒有直接關係。」白石劫說,「比如你,就算活三萬年,在我看來跟三歲差不多。」
胥清:「……」有這麼比喻的嗎??
「宋懷塵年紀輕輕,卻好像活了許久,你不覺得奇怪?」
胥清想了想,「我與蕭重離小的時候看宋懷塵就是這個模樣,現在還是這個模樣,修道之人,這也正常吧。」
白石劫:「他跟誰修的道?」
「我怎麼知道。」
「他又是怎麼當上國師的?」
「皇帝皇后器重他。」
「他從哪裡來?」
「不知道。」
「你看,關於他的三個問題里,有兩個不知道,這還不奇怪?」
「……」胥清居然被說服了,「是有點奇怪。」
他不禁想到宋懷塵記憶里的事,重重點頭,「不是有點奇怪,是很奇怪。」
白石劫這才雲淡風輕地說:「這些年我一直關注東淵的動向,有什麼大事我會第一時間知曉,比如新立國師。」
國師這個職位,對東淵而言意義重大,每朝每代的掌權者都會慎之又慎,一來怕國師擅權,二來又怕當不起國師之責。
加上時代更疊,人們思想的轉變,國師之位變得可有可無。
在宋懷塵之前,東淵已經兩千多年沒有立過國師。
「宋懷塵其人,在他成為國師之前,我是一點都沒聽說過。」白石劫不緊不慢地說。
胥清明白了白石劫的意思,就連白石劫都沒聽說過的人,何以會忽然成為東淵的國師?聲望、名譽、家族、背景,東淵的國師歷來會占其中兩樣。
宋懷塵成為國師之前,什麼都沒有。
「所以的你的意思是?」胥清望著大妖俊美無儔的臉,想要從中找出答案,卻一無所獲。
白石劫道:「宋懷塵的來歷,跟你一樣神秘。」
胥清:「……」怎麼扯到他了?
不過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像,無父無母的,一來就一鳴驚人。
「我哪裡神秘了。」胥清心虛否認。
「你要告訴我的秘密是什麼?」白石劫牽起胥清的手,壓低了嗓音,情人呢喃似的,讓人耳朵發燙。
胥清臉頰暈出薄紅,「我還是以後再說吧。」
「現在不能說?」
「……不是時候。」胥清自己也憋得辛苦,藏著秘密的感覺很不好。
「好吧。」白石劫揉了揉他頭髮,「我等你。」
胥清點頭,模樣有點乖。
白石劫忍不住低頭親他,胥清就躲,怕被人看見。白石劫攬著他腰說:「荒山野嶺,沒人看見。」
胥清扭頭示意,「但我能看到魔君。」
「……」白石劫頓時沒了情致,眼不見為淨,將胥清擄到大石後面。
胥清打了一個哈欠,「你說外面的天是不是黑了?」
「應該是。」
「那是不是該睡覺了?」
白石劫笑道:「你就這麼喜歡睡覺?」
胥清的生理性眼淚都快出來了,「不行嗎?」
「當然行。」白石劫張開雙臂,「到我懷裡睡。」
胥清一頭栽進白石劫懷裡,三秒入睡。
白石劫本來還想你儂我儂,察覺胥清身體往下墜,連忙托住抱到一旁坐下,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看著青年熟睡的臉,白石劫有些好笑:「小沒良心的。」
胥清能這麼快睡著,除了相信白石劫,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神魂出竅,這事不是第一次干,胥清這次卻有了別樣的感受,大地之神好像真的發現了他,卻又縱容他。
此刻他凡間的身體躺在白石劫懷裡,呼吸均勻,臉色紅潤,就連白石劫都不曾發現他魂魄離體。
懷著複雜的心情,胥清再次回到氣運神殿,與上次離開時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那麼空闊與冰冷——其實溫度並不低,恰是適宜,只是讓人一眼看去,心中淒涼。
想到自己的父神在自己走後一個人生活在這裡,胥清的心中湧出愧疚與悲傷,「父神?」
他找遍神殿,甚至蓮花池,也沒看到氣運之神的影子。
胥清又喊了幾聲,皆無回應,他略一思考,手腕上的蓮子手串變出一枚玉牌來。
這玉牌便是神界的「通行令」,各大神的界域間設有屏障,若無許可,其他神一般是進不去的,所以才有了這玉牌作為通行令。
胥清老早就有了,只是不常用,因為他去哪裡,那裡的神就會笑臉相迎,畢竟他的父神掌管人間氣運,天上的神也需要氣運。
胥清眉心三瓣蓮花印記隱隱浮現,雙目澄澈,緊盯玉牌,髮絲無風自動,俄頃,玉牌綻開一團白光,將他罩了進去。
空間之門大開,胥清一步跨出十萬里,來到一座漂浮在宇宙間的金色建築物。
建築物十分高大,雕刻之精美非語言所能描述,它沒有門,只有窗。無數的窗,就像無數隻眼睛,在靜靜地觀察這個宇宙。
這便是神界的議事廳。
胥清知道,若是氣運之神不在神殿,也不在天上,那就只有兩個去處,一是眾生樹,二便是這議事廳。
他打算偷偷地瞄一眼,如果沒有,就去眾生樹那裡。
胥清小心翼翼地飄過去,從一扇最低的窗往裡面瞧——眾神總是高高在上,沒人想到會被從下方偷窺,因此從未低下過他們高貴的腦袋。
胥清看到一雙雙半遮半掩的腿浮在光束中,呈圓形,環抱中央巨大的樹根圓桌,看上去古樸而神聖。
真是衣不蔽體,胥清想……等等,他是不是被東淵同化了??
眾神一直都是這麼打扮的,胥清以前也是,怎麼現在看反而彆扭了?
「——預言之神,一切並未如你預言,靈澤到現在還沒殺了白石劫!」
這聲怒斥驚醒了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