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

  神像

  雖然公主盛情以待, 胥清還是婉拒了她的晚宴邀請，與白石劫一道離開陶越國王宮。

  胥清對那瑪慶村十分好奇，對白石劫說：「我們現在就去瑪慶村吧。

  白石劫猶豫須臾說：「好。」

  胥清左右張望, 「不知道去瑪慶村怎麼走, 我去問一下。」

  不一會兒, 胥清就問到了路, 但他對陶越國並不熟悉, 就算知道各個城市的名稱, 也不知怎麼走。

  給他指路的那人熱情地說：「我可以給你們當導遊，一天只要二百靈石。」

  胥清給了他一靈石，「多謝大哥，不必了。」二百靈石夠他花好幾天的了，人生地不熟, 多走走就好了。

  

  然後胥清去書店買了一份陶越國的地圖，按圖索驥找到瑪慶村的位置，認真規劃了路線。

  「我們先從這裡上飛行器，到綠藤城，再……」

  「租一架飛行器就行。」白石劫說。

  「可是這樣很貴。」

  「貴嗎？」白石劫說，「才一百銀鈔一天。」

  「……」不愧是青荒上空每隔百里就有一架飛行器的男人。

  既然白石劫覺得不貴，胥清也沒什麼好心疼的，錢就是用來的享受的嘛。

  很快, 他們就在租賃飛行器的地方租了一架, 陶越國的飛行器都是王室所有, 私人不得擁有，只能借用或租賃, 再者承辦公共運輸。

  作為一個旅遊小國，陶越國是挺會賺錢的。

  租來的飛行器小得可憐, 還沒白石劫飛行器的百分之一豪華，且燃燒玫瑰煤的味道有些刺鼻，發動機轟隆隆地響。

  胥清很後悔，「還不如用飛行紙鶴呢。」他一個修道的，十八般法術樣樣都會，居然還要藉助外力。

  白石劫道：「就當體驗生活了。」

  胥清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發誓以後絕不再貪圖享受。

  陶越國實在是小，一路上，胥清就看到好幾架飛行器，都是載著遊客的。兩小時後，他們與其中一架飛行器降落在一片空地上。

  胥清也是服了，瑪慶村在陶越國與東淵的交界，自都城到此處居然只用兩小時，還是飛行器動力不足緩慢飛行的情況下。

  一大波遊客從那架公共飛行器湧出來，穿著打扮都是東淵人，只有導遊是陶越人，舉著喇叭喊：「瑪慶村到咯！傳說中石雕少女旦奴的故鄉！」

  胥清看他們喜氣洋洋地走遠了，才故作淡然地拉著白石劫進村。

  白石劫笑道：「你這是羞見老鄉？」

  胥清被說中，瞪大妖一眼，嘴硬道：「又不是人人都認識我，我才不怕。」

  白石劫：「嗯，你不怕被人發現你在跟我蜜月旅行。」

  「……」

  說到底，胥清對東淵子民還是有些羞愧。

  好在瑪慶村並不是熱門景點，今天來的遊客不多，大概只有不到三十人，村中景色蕭條，唯有各式石雕有些意趣，可供人賞玩。

  至於湖底的廟宇與神像，沒辦法弄上來，遊客也下不去，只能當個傳說了、

  胥清一路走，一路被村中的石雕震撼，那些獅子、大象、貔貅、龍鳳，都像真的似的。反而人像很少。

  一路走過去，胥清只看到一座人像石雕，是一個母親抱著一個兩三歲小女孩，神情安詳溫柔，像在唱歌。小女孩腦袋放在母親肩上，閉著眼睛。

  下面的碑銘上，刻著石雕的由來。

  原來瑪慶村在距離至今七百多年前發過一次洪水，一個年前的石匠正好那夜外出給人做活，避過這次洪災。然而他的妻子與女兒卻被大水沖走，永遠消失了蹤跡。

  年輕的石匠日夜思念妻女，雕刻了這座人像，是他走的那一晚，妻子哄女兒睡覺的畫面。

  石匠等了一輩子，直到老死，也沒看到妻女歸來。

  胥清看得眼眶濕潤，歲月的長河中總會許多這樣平凡的而盪氣迴腸的故事。

  白石劫波瀾不驚。

  胥清拭去眼角的淚，問：「你不感動嗎？」

  白石劫問：「他為什麼不去找他的妻女？」

  「他要等他妻女回來啊。」

  「如果我是他，我上天入地、翻江倒海也要找到自己的愛人與孩子，而不是在原地虛耗時光等候。」

  「……」胥清想了想說，「你是大妖，他只是個凡人而已，沒有你的思維與格局。而且他就算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白石劫不置可否，他同情石匠，但他無法共情。如果是他面對那樣的絕境，就算只能找到妻女的屍骨，他也一定會去找。

  胥清兀自傷感了會兒，但在看到下一個石雕，就把上一秒付出的情感丟到九霄雲外了，喜笑顏開：「我知道，這個是『壽』字。」

  這「壽」字十分繁雜，中間還藏了九十九個小「壽」字，寓意長長久久，長命百歲。整體的石雕渾然天成，別具一格，讓人看了就高興。

  胥清說：「這一定為村中某位長壽老人雕刻的。」

  白石劫道：「這個還不錯。」

  正說著，前方一隊遊客說說笑笑走來，胥清趕緊拉著白石劫拐入石雕群中，與那些遊客錯開。

  遊客偏偏往這邊走來，「聽說瑪慶村的湖中有一廟宇，供奉神像，不知是真是假？」

  「一個噱頭而已，哪有房子沉於水下，還不進水的？又不是龍王的水晶宮。」

  「說不定真有龍王呢，七百年前這裡發生一場大水，許是龍王招來的。」

  「這麼神？要不要去拜拜？」

  「東淵的龍王不夠你拜的？再招來大水，你我都逃不掉。」

  「……不要烏鴉嘴。」

  胥清背著身，假裝欣賞石雕，遊客們瞥他一眼，沒多在意就過去了。

  白石劫這次沒再打趣胥清，把人一抱，就飛到了湖邊，十分乾脆利落。

  胥清：「……」好吧，其實他也有點迫不及待想知道湖下的秘密了。

  湖邊立著一個牌子，上寫：遊客止步，水深勿入，珍惜生命，禁止游泳。

  還挺貼心，知道會有「不法分子」來一探究竟。

  在此之前，一定有人出於好奇下過這湖，還出了事故。

  「不是說下了水就會進入湖底廟宇？」胥清問。

  白石劫道：「這湖大概有一萬平方米，一座廟宇大概不會這麼大。」

  「……也對。」胥清雙手結印，釋放一道法術，淡淡的靈光自指尖溢出，飛到他自己與白石劫身上，化作兩隻大泡泡，將兩人完全罩住。

  還記得，在幻境裡去蛟族時，代景缺氧，柏樅也是這麼護住代景的。

  胥清用同樣的方法，朝白石劫狡黠一笑：「這次是我保護你啦。」

  白石劫翹起唇角：「多謝主人。」

  胥清臉一紅，「別叫我主人。」怪像羞恥play的。

  胥清撲通跳進水中，然後因為泡泡浮在了水面上，「…………」

  白石劫：「……」

  胥清在泡泡里轉身，與白石劫四目相對，羞得想死，啪的一聲炸開泡泡，游入水中。

  白石劫失笑，一指戳破泡泡，也入了水，像一頭矯健的人魚頭領，追逐自己的小美人魚。

  小美人魚胥清落荒而逃，他本就是一朵蓮花，熟識水性，游泳對他而言天生就會，在水底辨識方向更是輕而易舉。

  就是不能岔氣，否則會嗆水。

  胥清用靈力穩住自己，他的身上好像自帶柔光，便是在水底深處，依稀可見靈巧纖瘦的身形。白石劫迅猛地游上去，長發在水下如同被風拂起的綢緞，而他深刻俊美的面龐則多了一絲神秘的色彩。

  胥清心臟怦怦，忽然想跟白石劫水下接吻……不合時宜的色迷心竅。

  而白石劫好像已經看出他在想什麼，彎唇一笑，攬過胥清的腰，傾身吻了上去。

  胥清覺得很刺激，很滿足。

  忽而一股暗流襲來，將兩人捲入水底更深處。胥清沒有驚慌，白石劫更是坦然接受，兩人就這樣被暗流送進了一道金光中。

  星球的引力忽而降臨，胥清一屁股摔了下去，坐在白石劫身上。

  胥清：「……」有老公墊背真好。

  白石劫不痛不癢地抱住胥清，「還真被我們找到了。」

  與其說是被找到，不如說是被水流衝進來的。就像整片糊都有生命般，將他們送到了此處。

  胥清怕白石劫摔痛了，下意識就揉了揉自己坐過的地方，白石劫悶哼一聲，胥清低頭一看，好大一包。

  白石劫深吸一口氣，「寶貝，在人家廟裡，你想幹什麼？」

  胥清慌忙拿開手，裝作無事發生，四顧張望，「神像在哪兒？」

  這廟宇不像普通的廟，進入大門後就是一座百米高的寶塔，周圍散落幾座房屋，花木掩映的，看不出居住的痕跡。

  寶塔前有一座銅爐，上面的香火還在燃著，卻不見灰燼落下，就像永遠停留在某一時間內。

  胥清上前觀察，確認道：「這是輪轉法術，只要不人為觸碰，廟宇還在，這香火就會一直保持這樣。」

  算不得什麼高明的法術，因為沒多大用處，且無法用在活物身上。

  白石劫看向寶塔，「神像應該就在塔內。」

  這塔大約就是廟宇的本體了。

  尋常的神像通常供奉在大殿內供人膜拜，塔內則象徵清靜。將神像放入塔中，是否意味著雕刻祂的人不想祂受打擾？

  胥清腳下遲疑，如果神像真是白石劫，那該怎麼辦？

  白石劫握住他手，說：「管他什麼牛鬼蛇神，有我在。」

  胥清看到白石劫淡然且強大的眼神，心中忽而豁然開朗，是啊，白石劫在他身邊，他還怕什麼？胥清展顏一笑，與白石劫一道走入塔中。

  塔高而闊，只有一層，八邊形，每面牆從上到下有九個窗戶，皆是木結構，整體構造可謂是巧奪天工。

  而在塔的正中央，矗立一座高達五米的雕像，經過歲月的沉澱，石雕的神像依然栩栩如生，悲憫且冷靜地注視這人間。

  這神像，確實像極了白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