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
2024-09-14 23:22:32
作者: 雪廊
異國
不多時, 紅箬復命飛來,她一隻鬼,在這涼爽的夜晚居然忙得滿頭大汗, 眼中卻充滿了激情與饜足, 她真是好久沒這麼痛快地打一場了。
胥清合理地懷疑, 紅箬是生前遭到殘忍殺害, 才會在變成鬼之後熱衷以暴力解決問題。
「王上可還滿意?」紅箬齜出雪白的牙齒, 紅唇媚眼的, 愣是讓人咂摸出陰森的色彩。
胥清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白石劫卻是司空見慣紅箬這模樣,「做的不錯,想要什麼獎賞?」
紅箬幽怨一瞥胥清,「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旅遊嗎?」
「不可以。」
「我可以自己去旅遊嗎?」
「不可以。」
「那我可以做什麼?」紅箬咬牙切齒地問。
白石劫:「你可以回退日城,每日巡邏, 搜集各方情報,重要的情況隨時通知我,不重要的你自己解決。」
紅箬:「我這樣跟打工人有什麼區別?」
「你本來就是打工人。」白石劫無情道,「你的命都是我的。」
「……」
這話別說紅箬,胥清也不愛聽,「你別這麼說。紅箬是她自己的。」
白石劫:「我說的是他的命,不是她的人。」
紅箬氣道:「遲早有一天,我會贖回自己的命!」語罷把頭一掉, 一襲紅裙飄去。
胥清趕緊移開視線, 怕做噩夢, 他對鬼這種東西還是有點發憷。他問白石劫:「紅箬說的是什麼意思?」
白石劫語氣閒散,「她是我撿回去, 用了兩年的修為才救回來,我可不是個大善人, 看她資質不錯,收在手下,幾乎從頭教起,這又耗費了我幾年光陰。我讓她為我工作一萬年,不過分吧?」
胥清一開始聽著還有些感動,最後一句直接把他干無語了,果然世上最是無情帝王家。
同時,胥清有些好奇地問:「紅箬那麼漂亮,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跟她發展上司與下屬之外的關係?」
白石劫果斷道:「沒想過。」
「為什麼?」
「你有想過跟她發展朋友之外的關係?」
「……沒有。」
「臉不是全部,重要的性格。」白石劫拉住胥清的手輕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胥清赧然地說:「我就喜歡你。」
白石劫的理想型是胥清,而胥清在不知情愛之前,就被白石劫拽入這萬丈紅塵。
靛藍的天幕群星閃爍,晚風微涼且輕柔,胥清被白石劫擁入懷中。大妖的身體像一座山,讓胥清覺得安全。
在浩渺的天地間,飛行器如一顆蜉蝣,載著他們飛往遠方。
胥清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最後是怎麼回休息室的都記不清。灼烈的日光自窗戶投射進來,照得人眼前一片亮堂。
過於亮堂,胥清不禁又閉上眼睛,緩緩神。
一杯甘甜的水送到唇邊,胥清眼不睜,咕嚕嚕便喝了下去。
白石劫笑道:「要是別人下毒,你也咕嚕嚕喝了?」
大妖高大的體形遮擋大部分日光,胥清睜開惺忪的眼,烏溜溜的瞳仁覆著一層水似的,睫毛根根鮮明濕潤。
胥清的唇也沾著水光,「我知道是你。」
白石劫在他唇上一親,「起來去吃早飯。」
胥清洗漱穿戴好,出了休息室發現管家居然在,納罕道:「你怎麼在這裡?」
管家露出職業性笑容:「我將您與王上送到陶越國。」
「你還去過陶越國?」
「不是去,我們已經到了。」
「?」胥清從窗戶往下一看,但見山勢綿延,青翠鋪展,在那盆地之中,坐落一個白牆紅丸的石頭城。
「這裡就是陶越國?」
「這座城市便是陶越國地王城,阿拉拉城。」
「什麼城??」
「阿拉拉城。陶越語的翻譯是『忠貞的花』。」
「什麼花?」
「向陽花。」這話是白石劫說的,隨手將一壺水晶瓶放在桌上,裡面盛了半瓶的露水。
胥清走過去,「就是向日葵?」
「沒錯。」白石劫知道胥清愛喝水,這些露水是他起早到山林中接的。
胥清咕嚕嚕又喝了半瓶水,「向日葵怎麼忠貞了?」
「從太陽升起,到太陽落下,向日葵一直跟著太陽轉。」
「……原來如此。」
管家自覺地端上早餐,兩杯豆漿,一盤剩下黃瓜雞蛋餃子。準備的食材實在只有這兩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管家盡力了。
胥清喝了那麼多水,還能喝豆漿,辟穀之人,吃到肚裡就變成了能量,「哪裡來的豆漿?」他記得白石劫說,為了方便,廚子就給包了餃子。
管家說:「我看那邊的行李旁有一包黃豆,我就拿來榨成豆漿了。」
胥清:「…………那是我辟邪用的。」
民間除魔辟邪的方法還是有一點用的,比如狗血、黃豆、硃砂,尋常人不會法術,家裡常備這三樣基本可以相安無事。
狗血不方便攜帶,胥清就帶硃砂與黃豆,用以防範惡鬼的偷襲——他別的不怕,就是對那種陰暗、滲人的東西很排斥。
這黃豆他已經用了三年……
三年,黃豆都盤亮了,開光了,竟然還是沒能逃過變成食物的命運。
胥清沉默了。
管家也沉默了。
白石劫示意管家收了豆漿,對胥清說:「我們再去買點黃豆。」
「……嗯。」胥清也不想讓管家太尷尬,低頭吃餃子。
吃完餃子,城市已盡在眼下,飛行器半遮半掩藏在雲層中,白石劫這就打發了管家,讓他回去盯著青鹽氏。
青鹽氏家主青鹽鑄都死了好些日子,青鹽氏逐漸沒落,其實沒有盯著的必要。白石劫就是隨便派遣一個任務。
管家答應下來,朝他們一鞠躬,「恭送王上王后,祝你們蜜月快樂。」
胥清走到露台才問:「管家怎麼回去?」
「坐飛行器。」
「?飛行器給了他,我們坐什麼?」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交通工具。」白石劫說,「再不濟,我們乘坐紙鶴。」
胥清倒是喜歡用飛行紙鶴,就是餐風露宿,哪有飛行器舒服。但看白石劫這麼有興致,他也不好掃興,說:「那好吧。」
陶越國雖然是個小國,卻旅遊業發達,地理位置又特殊,吸引眾多東淵人不辭萬里來到此處。因著氣候潮濕溫暖,四季如春,走在街上處處都能看到花草。
陶越人也喜歡蒔花弄草,一些別處的奇花異草,在這裡就像路邊的野花似的無人問津。以至於來這裡的東淵人嘖嘖稱奇。與之相反的是,別處最普通的向日葵,卻被陶越國當成國花,寓意欣欣向榮。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陶越國的人十分淳樸,且熱愛生活。
胥清每到一個新奇的地方,就會觀察這裡生活的人,買這裡小吃,但很可惜,街邊並無多少小吃,最受歡迎的居然是烤蘑菇。
各種各樣的蘑菇,胥清指著一朵棕紅的蘑菇問店家:「這個沒有毒嗎?」
東淵語在這裡也能用,店家操著彆扭的口音說:「沒毒,好吃的。」
胥清親眼看著一個小孩接過烤得焦黃的蘑菇,哈著氣咬了一口,沒有任何異常後才說:「我要兩串這個紅蘑菇。」
銀鈔可能用不上,靈石也是通用的,胥清掏出靈石問了價錢。
店家邊賣邊自誇:「我家的烤蘑菇,是阿拉拉城最正宗的,你放心吃,吃死了找我算帳。」
胥清:「……我並不想找你算帳。」
「朋友你可真是個好人,吃死了還不找我算帳。」店家十分感動。
胥清:「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死。」現在,他真的懷疑蘑菇有毒。
鮮美的、甜絲絲又帶著一點椒香的氣味發散出來,胥清看著店家用小刀在蘑菇上劃了一個「十」字,刷上醬汁,濃郁的蘑菇香滾在其中,胥清不禁咽了咽口水。
……應該不會吃死吧?這麼香的蘑菇呢。
烤好後,店家又撒上香辛料,白石劫出聲:「不要辣椒。」
「好嘞。」店家輕快答應著,用油紙包好兩串蘑菇遞過去。
胥清接過噴香出爐的烤蘑菇,低頭就要咬一口,被白石劫捧住額頭,「待會兒吃,太燙了。」
「哦。」胥清轉身就走。
店家卻是哎了一聲。
「?」胥清回頭,「我付過錢了。」
「不是……」店家疑惑地打量白石劫,「你長得怎麼跟畫裡一樣。」
「什麼畫?」胥清問。
「就那邊,」店家一指,「往右拐有個書店,門口就掛著呢。」
胥清疑惑地走向店家所指的方向,白石劫卻不以為意道:「我們這身外鄉人的裝扮太顯眼了,去那邊的成衣店買點衣服。」
胥清將蘑菇分過去一串,「我們吃完的。」
兩人站到街邊牆下,慢慢地吃烤蘑菇,人來人往,幾乎每經過十個人,就會有七八個人停下,震驚地看著他們,尤其是白石劫。
胥清:「……他們為什麼看你?」
白石劫:「可能因為我太醜?」
「他們不是狐族。」
「每個國家的審美是不一樣的。」白石劫說,「在東淵,你是最好看的,而在青荒,妖族更喜歡體格壯大的。」
胥清瞪他,「妖族慕強,審美自然跟著感覺走。人族就不一樣了,他們對任何美麗的人、妖、事物、東西,都是帶著欣賞眼光的。」
「你是說他們欣賞我?」
「更震驚於你的美貌吧。」
白石劫失笑:「沒那麼誇張。」
胥清:「你是不在乎,才沒有注意到他們看你的眼神。」
白石劫來了點興趣,「什麼眼神?」
胥清努力去想一個合適的措辭:「就像……就像在看藍顏禍水!沒錯,就是藍顏禍水。」
幸好白石劫已經吃完了蘑菇,否則他就要有失優雅了,乾咳一聲笑道:「你吃醋了?」
又道:「我也不想他們看我,可我又不能挖了他們眼睛。」
胥清也吃完了蘑菇,憤憤把竹籤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我沒跟你開玩笑。」
白石劫便問:「那你想要我怎樣?不讓他們看,那你只能把我藏起來了。」
胥清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難道你不好奇,他們為什麼那樣看你嗎?」
白石劫坦然道:「不好奇,我總不能每到一處,都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胥清可算見識到了,白石劫還真是獨來獨往慣了,只能他來送一點人間的溫暖:「我很好奇,他們為什麼那樣看你,我不爽。」
白石劫彎起唇角,滿意道:「你果然吃醋了。為了解開你的疑惑,我們隨便抓個路人問問吧。」
「??等等——」
已經晚了,白石劫迅如閃電地將一個看呆他的路人拍到牆角,居高臨下問:「你在看我?」
路人瑟瑟發抖,嘰里呱啦說了一大串,胥清一句沒聽懂。
沒想到白石劫居然聽懂了,「公主畫了我的畫像,到處尋我?」
路人點頭如搗蒜。
「公主為什麼尋我?」
路人:「因為你是公主的意中人。」
白石劫:「……」
胥清問:「他說什麼?」
白石劫翻譯:「他說我是公主的仇人。」
胥清驚愕道:「你什麼時候成了陶越國公主的仇人?你認識她嗎?難道你殺了人家老父親??」
「這是我第一次來陶越國。」白石劫答道,又問那路人,「公主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路人說,大街小巷都傳遍了,「你叫意中人。」
白石劫:「……」
胥清:「他說什麼?」
白石劫扶額,「公主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公主怎麼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你肯定見過!」胥清真的要吃醋了。
「絕無可能。」白石劫道,「除了煙巒宮侍女,我這一生見過的女性屈指可數。」
「……」胥清信了,畢竟前五百年,別人都不能離白石劫一米之內。
那就奇怪了,陶越國的公主,為什麼會畫白石劫的模樣?
白石劫一揮手,那路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邊跑還邊回頭,表情恐慌之中帶著迷惑,迷惑之中又有些驚艷……
胥清酸溜溜地說:「原來你的美貌已經傳到他國了,公主得不到你,當然恨你,跟你有仇。」
白石劫:「你還自圓其說了。」
胥清擡腳又往書店的方向走,「我倒要看看,到底畫的有多像。」
不用到書店,一個賣畫報的小攤上,招牌掛畫就是白石劫的身量體貌,除了著裝不同,五官輪廓簡直分毫不差。
那攤主看到白石劫,也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胥清擋在白石劫前面,問那攤主,「這掛畫那裡來的?」
攤主還愣著:「哪裡來的?哦……哦!你要買嗎?」
胥清指指白石劫,「我有真人了,我還買什麼畫像。」
「那您是……」
「這畫哪裡來的?」
「王宮裡傳出來的。」攤主越說越心虛,「不是我一人,大家都有,這畫賣得可好了,還以為畫中人不存在呢……」
白石劫直接道:「去王宮看看。」
胥清拿下掛畫,丟一顆靈石給攤主,「你們這是侵犯肖像權,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