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
2024-09-14 23:21:59
作者: 雪廊
啟蒙
五百年前的青荒, 戰亂頻發,妖魔橫行,無論從宏觀角度還是微觀角度, 都不是一個好時代。
亂世出梟雄, 老妖王就是當時青荒的霸主。
老妖王並不是一個明君, 相反, 他熱衷攻城略地, 看妖族互相廝殺, 以極其粗暴的手段來讓人恐懼。
每年冬季,老妖王百無聊賴之際,都要親自領兵攻打東淵。可惜東淵不是好欺負的,能與青荒抗衡多年,又有道宗十二門, 聚集了許多能人異士,難以從根本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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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妖王也曾拿過東淵十幾個城池,但後來迫於管制不到位,又被搶了回去。
也許是上天對老妖王野心的懲罰,雖然姬妾眾多,卻一直沒有子嗣。直到壽命將盡時,一名狐族姬妾有了身孕。
老妖王自然懷疑過不是自己的種,私下探查, 見狐姬肚中異象, 想起東淵國師曾經預言, 妖星降世,滅世之災。
老妖王最是唯恐天下不亂, 想著自己的兒子定是隨了自己的性子,於是欣喜異常, 盼著妖星降世。
懷胎十月,孩子誕下後果然不凡,竟是一團光,妖氣衝天,而東荒大陸極晝三天,萬物凋零。
這孩子是確鑿的妖星無疑。
老妖王親口指定白石劫為下一任妖王,而後大笑三聲離世。
可惜的是,白石劫雖是妖星降世,但他初登妖族王座,也只是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而已,自有族叔代理政務。
直到白石劫十歲,仍是一個受人牽制的傀儡妖王。
幼小的妖王表面溫順,任誰也無法想像,那張精緻秀美少年面孔下,藏著怎樣一顆冷酷決絕的心。
就連他的母親都時常擔憂傷懷,別人不知道,只有她知道,孩子私下裡對她也不親近,仿佛踽踽獨行在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上,不知去往何方,又想做什麼。
少年妖王時常看天上的月亮與太陽,在黃昏時日月交替,或清晨月落日升之時,他站在雲樹台上,久久凝望。
狐姬問他看什麼,他說:「天生風雨雷電,地有萬物生靈,是為了什麼?」
他的母親回答不上來,沉吟良久說:「他們既然已經存在,就表示應該存在。」
「那他們搶掠、殺戮、盜竊、惡語、狂妄,也是應該的?」
「人生來有罪,妖也如此。」
「那誰是無罪的?」
狐姬搖搖頭,「不知道。」
少年妖王不懂,他冷眼旁觀這亂世,養精蓄銳,在十五歲時結束亂世,真正一統青荒。在他雷霆手段之下,是血可漂櫓,五十萬的妖族生靈為此獻祭。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內,白石劫都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任何不對,那五十萬妖族好像只是一個數字,是他下的一個警告。
他越是如此平靜,越是讓底下的人畏懼。
百年後,白石劫的母親在鬱鬱寡歡中離世,死前緊緊握著白石劫的手,淒聲說:「是我沒護好你,讓你這般無情。但我不信你是妖星,你只是不知道做人有多好。」
「……人?母親是說人族?」很奇怪,白石劫在面對母親即將離去時也沒太多悲傷。
狐姬說:「是,也不是。天地萬物,有人形,而有人性;無人形,也有人性。人,仁,仁者方能滋養萬物。」
白石劫說:「天地萬物,自有秩序。」
「是,有秩序,但光有秩序是不行的,你要學著去仁愛,這才是做人。」
白石劫沉默片刻,答應道:「好。」
……
「之後我開始學著做人了。」白石劫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購買人間的書籍,去茶樓聽說書的,看皮影戲,看戲曲、看話劇。再不然,就是站街頭看人罵街吵架。」
胥清:「……你挺閒的,就不怕除妖師認出你?」
白石劫笑一聲:「當時我都是扮作墨無命的樣子,沒人認出。」
胥清看著身邊的男人,心疼又心酸,「如果妖族都像你這麼好學,也就不會整天喊打喊殺了。」
白石劫握住他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妖就是妖,人不一定是人,誰也沒差。」
胥清覺得自己被內涵到了,他也不算通俗意義上的人,他是一顆小蓮子,開出一朵小蓮花,然後變成了小靈澤。
屋頂上坐了會兒,頭髮濕濕的,原來是下起了露水。
胥清舔了舔唇,很享受露水的滋潤。
白石劫卻說:「我們回去吧。」
胥清問:「這裡有荷花池嗎?」
「有。」
「那明早我要到蓮葉上採集露水。」
白石劫笑了笑,沒拆穿,這小懶蛋怎麼可能早起,這是說給他聽呢。
走到雲樹台,皓月當空,胥清站在門前約法三章:「我今天很累,你不許對我做什麼。」
白石劫眉梢微挑,「說具體點,比如不許進去。」
「……」胥清竟然聽出了這是葷話!臉頰染上紅暈,微慍,「不許那個,不許親嘴,不許摸。」
白石劫嘆道:「你們懷憂門的人,就喜歡說『不許』嗎?」
「?」胥清回想,「你聽到寧師兄說話了?!」
「耳力好。」白石劫拉著青年進門,「那許我伺候你洗澡嗎?」
「……不許!」
洗完澡,胥清就自己趴到床上,用薄薄的被子裹住。等白石劫從洗浴室出來,床上的青年已經酣甜地睡著了。
大妖看了青年許久,終是一嘆:「沒良心的小東西。」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中天,胥清早把採集露水給忘到九霄雲外了。
還是白石劫親自去采了小半玉壺的露水,用水溫了,給胥清當早茶喝。胥清喝著帶有淡淡荷葉香氣的露水,整個人神清氣爽。
白石劫說:「還想喝菩提露嗎?」
胥清:「想想想。」
白石劫:「那只能等明天了。」
「……那今天不要問我!」
逗完青年,大妖也神清氣爽,「我去上班了。」
「哦。」
「不給個出門吻?」
胥清親了親自己手指,一甩,「拿去吧。」
白石劫作勢接住這飛吻,放在嘴邊輕輕一碰,「嗯,真甜。」
胥清覺得自己臉皮還得練一練,這麼薄,這麼容易臉紅。
白石劫傾身在他紅通通的臉頰一啄,「乖乖等我。」
胥清推他一把,「快走。」
每次和大妖膩歪,最後受不住的一定是胥清。
就像回到幻境的生活,代景等柏樅回來,胥清等白石劫回來。為了打發時間,胥清一整天窩在書房裡,書架上的書看了三本。
他選的都是最下排的舊書,顯然時代久遠,有的就算在東淵也找不到翻印版本,在這裡卻保存完好。
胥清本就是喜歡看書的人,如獲至寶,他倒要看看,幾百年前的東淵小說,到底在寫什麼,讓白石劫從一個冷心冷情的大妖,成為如今這個受萬妖擁戴的妖王。
第一本講的是一個農家女子嫁入高門後受盡欺凌,宅斗種田,搞死出軌的丈夫與小三,最後富甲一方,成功逆襲成富婆的故事。
胥清看得津津有味,拍案叫絕。
第二本講的是一個學生走路撿到一萬銀鈔,一時起了貪念,沒有交給官家。而這是搞高利貸人的錢,通過追查找到這學生,殺人全家,還要賣了學生心肝脾肺腎。
學生想方設法攜款脫逃,入伍隨軍,這批銀鈔竟然成了軍費,多年後學生成為軍官,將高利貸盡數送進大牢。
胥清猜測當時作者可能欠了高利貸,才會這麼憤慨。
第三本更有意思,講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因為從小體弱,為了讓他活下來,根據當地迷信,要從小扮作女孩,穿女孩子的衣服。
少年很是憂鬱,一日山中散步,撿到一隻受傷的狐貍,把自己的護身玉佩給了狐貍。多年後,天上忽然下起太陽雨,狐族吹吹打打,擡著喜轎來迎親。
村中很是慌亂,各家將未出嫁的女兒都藏起來。喜轎來到少年家門前,一隻雪白的狐貍化作人形,竟是一個俊美的青年,說:「我的新娘,我來接你了。」
少年在屋裡說:「我不是你的新娘,我是男的。」
狐貍拿出玉佩,「這是你的嗎?」
少年從門縫匆匆看了一眼,「是的。」
「那你就是我的新娘。」
「我活不長了,你找別的新娘吧。」
「你救我一次,我也該救你一次。」狐貍說著,拋出一根紅線來,系在少年手腕上,「從此以後,你我性命相連,同生共死。」
胥清:「…………」
胥清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鎖鏈,沒錯了,這本書就是白石劫癖好與擇偶的啟蒙。
誰啊,居然寫人妖相戀,不知道人妖有別,兩族敵對嗎??
胥清鬱悶,卻又想到,古往今來,人妖戀一直是小說中不衰的話題,別看兩族打得死去活來,水火不容,其實偷偷看人妖戀題材的不少。
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嘛,現實里的妖,當然不能拿來與小說里深情富有,還很講道德禮義的妖相比。
「在看什麼?」
忽然出現的聲音讓胥清一驚,如果不是足夠低沉磁性,他可能要跳起來。
白石劫撫了撫他後背,「抱歉,嚇到你了。」
其實是胥清太入神,才沒有發現白石劫已經回來,但他仍是氣鼓鼓地瞪著白石劫。
白石劫抽出他手裡的書,唇角翹起,「真有眼光,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小說,看了百遍不止。」
胥清:「人家是系紅線,你是給我戴鎖鏈。」
「差不多吧。」
「差多了!」
白石劫合上書,打量一眼胥清手腕,眼神微深:「你皮膚白,系紅線也漂亮。」
胥清羞怒:「不許澀澀!」
白石劫嘆道:「今晚想跟你玩澀澀也不能了,我要去趟烏乞族。」
胥清愣住,「烏乞族?這裡也有烏乞族??」
白石劫笑問:「那你這個烏乞族的神子,要不要隨我一起去呢?」
「……」胥清問,「烏乞族在青荒?」
「自然。」
「烏乞族都是人類?」
「沒錯。」
胥清徹底懵了,「怎麼會??」
「怎麼不會?」白石劫失笑,「東荒大陸幾萬年前妖魔混亂,人族顛沛流離,到後來才穩定為東淵與青荒兩片相對的地域。」
人族的流離中,自然有在青荒綿延多年的,而東淵也有本土小妖。
其中烏乞族就是在青荒傳承最久的部族,比所有妖族都要古老悠久。每一任妖王,都要以烏乞族為敬,否則在青荒站不穩腳跟。
烏乞族的人,輕易不出世,一旦他們出世,必有大事。
「他們找你做什麼?」胥清平定情緒問。
白石劫道:「說是神樹有了指示,我必須親自去卜卦。」
「神樹?」
「就是大地之神的化身。」
「?!!」胥清呆若木雞,「大地之神也在青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