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2024-09-14 23:18:29
作者: 喬嵐
第97章
一輪銀月高高地掛在半空, 地上的積雪折射出慘澹的光。
遠遠地眺望過去,是一望無際的淺藍色。
四周一片安靜,仿佛連風的聲音都沒有, 一眼望去, 皆是空曠的原野。
大約是昨天晚上又下了雪的緣故, 所有的一切痕跡都被掩埋。
甄嫻玉站在原地沒有動, 目光複雜地落在很遠的一片樹林上。
樹葉早就已經敗落, 只留造型獨特的枝丫, 夜色里黑漆漆的, 張牙舞爪。
甄嫻玉抿了抿唇, 「已經問清楚了是嗎?」
跟在她身後的小黑沉默的點了下頭,連一個嗯字都吝嗇。
甄嫻玉:「……」
她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我是不讓你說廢話,不是說讓你連話都不說了。」
小黑眨了眨無辜的大眼, 一臉倔強平靜, 被甄嫻玉盯了半晌, 最終才不情不願地吐出了兩個詞,「少說、少錯。」
甄嫻玉:「……」
以前怎麼沒發現小黑是個棒槌。
不過想到以前八皇子吩咐他的那些事情, 他做得也槽點滿滿的時候, 甄嫻玉徹底服氣了。
繞開小黑, 她看向另外一個人。
那是傅淮安給她留下來的暗衛。
人長得沒有小黑帥也沒有他壯。
但作為一個暗衛他可以說是相當的合格。
因為他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中等個子,大眾臉, 音色平平,也沒什麼性格。
像個幽靈影子一樣, 有時候甄嫻玉都會忘記他的存在。
甚至於名字都叫的那麼平平無奇。
甄嫻玉吸了口氣,問道:「傅一, 確定那個人是親眼看到世子等人進了這片密林嗎?」
傅一一臉平靜,聲音沒有什麼起伏道:「是,少夫人,屬下已經確定過他說的是真的。」
甄嫻玉早就已經通過系統的實時定位,確定了傅淮安的位置,如今這樣問,不過是為了偽裝。
得到他的回答之後,她點了點頭,「那我們就進去找吧!世子怕是得到了國公的消息,從這裡穿過密林可以翻山到客川,大家都小心一點。」
傅一的任務就是保證甄嫻玉的安全,聽到她的吩咐之後,他難得蹙了蹙眉,不贊同她的做法。
「環境惡劣,情況不明,屬下還是不建議您跟著一起去,不如少夫人等在鎮子上,等我們回來,世子曾交代過,您的身體不好,要我們保護您的安全,世子一定不願您以身犯險。」
甄嫻玉知道像是他們這樣的人一般都比較倔強,她就算認真解釋,估計也解釋不通,還不如乾脆霸道一些,直接命令他。
「既然你們是世子留給我的,那怎麼做,就是我說的算。你們只要聽從我的命令就是了,還是說,你們不認我是國公府的半個主子,我沒那個權力吩咐你們?」
傅一不動聲色地抿了一下唇,低垂下頭,「屬下不敢。」
鹹魚支棱起來,也是能齁死人的。
這裡面她最大,她執意如此,沒有人能管得住她。
甄嫻玉微微蹙眉,深吸了一口氣,「既然沒有異議了,所有人都贊同我的決定,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說完她率先走向了那個密林。
其他人:「……」
望著獨斷專行的甄嫻玉,一群大漢都無奈了,只能跟上。
……
另一邊,已經跨過客川的傅淮安抵達了他爹消失的位置數日後,不但一點關於他爹的線索都沒找到,甚至還不小心撞上了正與大周開戰的北鶻國的斥候隊伍,兩方人飛速地展開了小型的交鋒。
最後因傅淮安的人馬發現對方早,將之剿滅為結局。
然而還沒等他們休息片刻,又遇到了大周的人馬。
傅淮安本想暗中躲避,卻沒料到那一伙人就是奔著他們而來。
估計是剛剛他們與北鶻國交鋒的聲音泄露了他們的行蹤。
接連幾天的爬山涉水,因為擔心鎮國公,傅淮安幾乎這半個多月來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再加上,算上這一次,這已經是他們遇到的第四次截殺。
眾人從一開始的遊刃有餘,到現在的疲於應付,好不容易把人殺了之後,眾人立刻打掃戰場撤退。
雪地不容易隱藏行蹤,他們小心地處理完,找了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休息,眾人臉上全都寫滿了疲憊。
傅淮安坐在火堆前,一臉肅穆,嘴唇因為暴露在冷風中都有些乾裂。
因為沒能及時收拾,他的下巴上已經冒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
火堆發出了嗶啵的聲音。
所有人都不說話,安靜的像是不存在一樣。
傅淮安修長手捏著一根斷枝,輕輕地撥拉著火堆里的乾柴,指節緩緩收緊,因為過於用力泛起了白色。
他的眉頭緊蹙,因為低垂著雙眸,長睫在他的眼瞼處落下了一小片陰影。
濃黑如墨的眼底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旋渦,充斥著急切憤怒和茫然等情緒。
從他爹失蹤那日,他就立刻帶人返回,尋了一周多才終於摸到了他爹留下的線索。
這幾日,他們一直在這山中找尋他爹的下落,但這期間除了遇到了幾波刺殺的人馬,其他的一無所獲。
他仔細的回想著,本該沉靜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幾分真實的情緒。
濃濃的焦躁感在胸腔內鼓動,仿佛像是要撞破他的胸腔冒出來似的。
完全沒辦法沉下心來思考。
如今他能確定的就是他爹藏入這山中,並沒有被人找到,但其他具體的情況,就無從猜測了。
那日深得他爹信任的副將突然聲稱,發現了北鶻國的計劃,引他爹落入了埋伏圈。
他爹傷了副將後,在其他忠勇的近衛保護下,艱難突圍。
他篤定兒子得到消息後,一定會折返,所以給他留下了線索。
但他卻沒有提及一點關於他傷勢的信息,仿佛這些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只是從那日戰場上的慘烈程度上來看,他爹必然已經受傷。
畢竟那個副將深得他爹信任,完全沒有防備,他驟然反水,肯定要打他爹一個措手不及。
傅淮安怎能不著急。
這段時日,除了找他爹的下落,他也讓人秘密查探了西北大軍。
除了當日與他爹一同出去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外,其他忠於他爹的人也已經被秘密看管了起來,不知道生死。
僅剩下了一個明誠帝指派過來的人,和那個反水暗算他爹的副將。
二人聯手齊齊拿下了西北大軍後,好似產生了內訌。
現在西北大軍亂做一團,不但北鶻國趁亂來分一杯羹,古木國也蠢蠢欲動。
傅淮安的眼前不斷晃過他爹那張不茍言笑的臉。
想到半個多月前自己還與他吵架,結果轉眼間老頭子就音訊全無。
傅淮安的指尖輕顫,心緒雜亂不堪。
一邊擔心他爹的安危,一邊擔心不在身邊的甄嫻玉。
若不是他的意志力驚人,怕是早就亂了陣腳。
眼前閃過他走的那天,甄嫻玉躺在床上安穩的睡顏,他單手遮住了額頭,閉上了乾澀的眼。
甩掉無用的兒女情長,盡力去想他爹可能在的地方。
忽然遠處傳來了兵刃交接的聲音,傅淮安猛地睜開眼。
聲音不大,像是離他們很遠。
但傅淮安只聽了片刻就突然臉色一變,站起身,聲音銳利,「走!」
其他人聞言,也不磨蹭,用雪將火堆蓋上後,來不及收拾留下的痕跡,就急匆匆地去追傅淮安離開的背影。
果不其然,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了重傷的鎮國公和另外三個人。
四個人身上都受了重傷,鎧甲破爛,上面凝固了一層厚厚的血。
因為對方的人馬實在是太多,四個人眼看不敵,傅淮安立刻帶人沖了上去。
一劍擋住了朝傅檀後背揮來的長劍,兵刃發出了極清脆的鏘的一聲後,傅淮安的手腕微微一顫,將對方的長劍震開。
他的目光飛速地掃過傅檀身上的血痕,眸色一暗,來不及多說,只能言簡意賅地問道:「如何?」
傅檀「哈」的笑了一聲,嗓音沙啞,「暫時還死不了。」
傅淮安面色不變,但眉眼很明顯鬆了松。
但傅檀身上的赤紅實在是刺痛了他的眼。
很快他的眉頭又擰了起來,語氣不善,「你閃開,交給我。」
傅檀勾起唇角,那雙與傅淮安無二的眸子閃過一jsg絲肆意,「你爹我還沒那麼廢物,用不著你在老子面前耍威風。」
他手上的長劍翻轉,幾乎讓人看不見的速度接連突破對方的防線。
傅淮安在旁邊輔以配合,傅檀很快將人梟首。
有了傅淮安等人的加入,一行人很快就將刺客斬殺殆盡。
傅檀撐著手裡的劍,大口大口的喘氣,寬大的手拍在了傅淮安的肩膀,「這些年在京城,沒扔了武藝,不錯!沒丟我們老傅家的臉!」
傅淮安眉眼微不可察地輕輕動了動,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無語。
他的目光落在傅檀凍得已經皴裂的臉上,眉心皺成一團,「不是說沒事,怎麼還中了算計?」
傅檀啐了一聲,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語氣兇殘,「怎麼和你老子說話呢?」
傅淮安沉默了片刻,「這些年你在西北就只學會了說這些糙話嗎?」
傅檀嗤了一聲,一身兵痞之氣,全然沒有年輕時候的風采。
任誰看到現在的他,也猜不到,當年他在京城也是名震一時的大周第一美男子,是靠臉娶上的媳婦。
「老子帶兵打仗,難道還像你在京城一樣,和手底下的兵也講那些『之乎者也』?」
傅淮安看他這副天老大地老二的不可一世的囂張,接連緊繃了半個月的神經驟然一松,眼尾有些紅。
雖然極力斂去喜色,但還是被細心的傅檀給捕捉到了。
傅檀捋著鬍子,毫不客氣地嘲笑兒子,「這麼沒出息,看到老子沒事,你該不會要哭吧?」
「從你記事之後,幾乎就沒掉過金豆豆了,後來你入京後相隔幾千里,老子更是看不到。」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露出了一個懷念得神情,然後,露出了一個怪笑。
「老子還記得,我第一年帶你來西北,那風吹的你的臉皮都皴了,你小小的一隻,還沒老子的膝蓋高,小嫩臉一層一層的掉皮,手凍裂了都沒哭一聲。受不住了也不知道說,就只知道偷偷的躲起來哭,還被老子發現了哈哈哈。」
「……」傅淮安無比嫌棄地看了一眼他爹,「都說了幾次了,我那是眼睛裡進了東西了。」
他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的,結果卻眉心一跳,心頭籠罩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猛地轉頭看向傅檀,傅淮安臉色難看至極,「你聽到了什麼聲音沒有?」
傅檀臉色一變,眯著眼朝著山頂望去。
只見,剛剛還安靜地蟄伏在原地如同猛獸似的雪山,驟然甦醒。
腳下的積雪微顫,若不仔細,根本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