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番外(四)

2024-09-14 23:12:51 作者: 瀟瀟名苒

  97番外(四)

  救援的第二天下午, 我們接收到一個重傷昏迷不醒的老人。

  老人傷的很重,身體多處骨折,消防員把她送過來時她已經生命垂危。

  

  醫生為老人插上儀器想盡最後一試, 老人緩緩地搖搖頭, 朝著送她來的消防員吃力地擺手。

  滿身灰土的消防員蹲在病床旁, 握住老人的手嚎啕大哭。

  我們旁邊的幾個醫生面面相覷,領隊正要開口,老人手一松, 沒了氣息。

  消防員紅著眼跟我們說, 這是他的母親。

  他來震區一天一夜, 從廢墟里救了好多人,卻唯獨沒能救下自己的媽媽。

  這位年輕的消防員抹了一把眼淚, 轉身繼續投入到救援工作中。

  我從帳篷向外看,在消防車面前, 消防站的站長拍著他的肩膀,准許他休息。

  可他說, 他要繼續救人。

  他不想讓更多的人也承受這種痛苦。

  ——摘自summer微博主頁

  F國突發地震, 春天救援隊接到通知前去支援。

  這次F國的震區面積大, 加上時令節氣陰雨連綿,救援工作困難,需要大量的人手。

  接到通知後, 林慕白把公司的事情交代給許維安,回家收拾行李。

  夜裡十一點,夏晚晚往林慕白帶的拉杆箱裡塞棉外套。

  「我聽說那邊早晚溫差特別大,你救援空隙記得換衣服, 還有,再忙也要記得吃東西, 要不然救人都沒有體力。」

  林慕白扣上箱子,抱住夏晚晚,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嗯,你放心。」

  「如果閒下來的話,記得給我發消息報個平安,」夏晚晚緊緊擁著林慕白的腰,臉貼上他的胸膛,「林慕白,你一定要好好回來,我在家等著你。」

  林慕白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淺紅色的紅繩手鍊:「有它保佑,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回來。」

  林慕白離開家已經凌晨。

  夏晚晚躺在床上,摸著身旁冰涼的床單,一點困意都沒有。

  她一閉上眼,腦子裡便會浮現出林慕白渾身綁著紗布躺在ICU里的樣子。

  她的一顆心從林慕白走出家門的一刻就高高懸著。

  夏晚晚知道,她阻止不了林慕白,也不能阻止林慕白。

  救援隊林慕白他的信仰,是他對他父親林虞城意志的繼承。

  救人的使命已然深深刻在林慕白的骨子裡。

  她作為林慕白的妻子,要支持他。

  以及守護好他們共同的家,等他平安歸來。

  第二天,夏晚晚從醫院下班去了叢娟家。

  叢娟扎著碎花圍裙正在做點心,開門看見夏晚晚,高興地招呼她進來。

  「媽,我聽林慕白說你愛吃旁邊熟食店的燒雞,給您買了一隻。」

  叢娟接過夏晚晚遞來的紙袋子,笑道:「這孩子,跟我還客氣什麼,快進來快進來,正好今天早上我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排骨,晚上媽給您做好吃的。」

  夏晚晚換好拖鞋進屋:「謝謝媽。」

  她去衛生間洗手,幫叢娟一起擇菜。

  傍晚的夕陽投落出窗戶的影子,照在客廳雪白的牆壁上。

  幾隻喜鵲落在窗外發出嫩芽的枝頭,叫聲喜慶。

  婆媳倆在廚房裡一人坐著一個馬扎凳掐豆角。

  翠綠的四季豆砰砰地撞擊盆地掉落。

  叢娟偏頭看看一聲不吭的夏晚晚:「你擔心小白吧?」

  夏晚晚指甲掐住手中的豆角,重重點點頭。

  「媽懂你,尤其是……上次寧烏鎮之後,」叢娟的手麻利地削土豆皮,「我看見的是你們被救回來的樣子,可是在震區的艱險是你們倆實打實經歷過的,你擔心他,媽都理解。」

  夏晚晚掖起耳邊的碎發:「沒事媽,這是林慕白想做的事情,我支持他,」

  叢娟眼裡划過落寞,削土豆皮的手慢了下來:「你們高三那年,小白的父親因為救人犧牲,我當時感覺天都塌了,後來小白上大學,和我提過想加入救援隊的事情,他看我反應不對之後就沒再說。」

  夏晚晚掐完塑膠袋裡最後一根四季豆,側頭看著叢娟。

  「但我心裡知道,小白這孩子,一心想像他爸那樣為別人做點什麼,」叢娟無奈地搖搖頭,「後來,我看見了小白父親的日記,還有當時他父親救的那八個人的家屬紛紛找到我向我表達感謝,我忽然就理解他們了。」

  叢娟一提起林虞城,還是忍不住心酸的想哭,眼圈紅紅的:「晚晚,就像你說的,這是他們的理想,我們要支持,但你放心,小白爺爺在他小時候給這孩子算過命,他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一定不會有事的。」

  最後一抹晚霞隱沒在地平線之下,灰撲撲天空的角落升起一輪彎彎的月亮,室內光線逐漸黯淡。

  夏晚晚端起裝滿四季豆的菜盆放在腿上,燦然一笑:「嗯,我也相信林慕白會平安無事的,不想了媽,咱們做飯吧。」

  「誒,」叢娟站起來,拍拍圍裙上沾著的菜泥土,「不說了,媽做飯去。」

  ——

  林慕白一去F國兩三天都沒有消息。

  夏晚晚數著日子,數到第四天,林慕白髮了一條信息過來:

  一切順利,勿念,好好休息。

  夏晚晚看著這短短一行字,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在肚子裡。

  她知道林慕白忙於救援,沒有時間閒聊,回復一個「好的」。

  知道他平安就好。

  夏晚晚把兩人聊天的消息截圖發給叢娟。

  叢娟打電話過來,說林慕白也給她報平安了。

  倆人聊了會,叢娟說她周末要去林二叔家鄉下的民宿,問夏晚晚要不要一起。

  提到鄉下,夏晚晚忽然想起了南風鎮。

  夏晚晚上次和林慕白回南風鎮,還是結婚之前。

  她帶著林慕白一起去墓地看望何晚和夏志遠,還有肖英。

  距離上次去南風鎮已經過去大半年,夏晚晚這幾天一個人在家,心裡不由得對他們產生一股思念。

  她翻看茶几上日曆,對叢娟道:「不了媽,我周末輪休,想回南風鎮看看。」

  去南風鎮的前一天晚上,夏晚晚收到了林慕白髮來的微信。

  林慕白:睡了嗎?

  夏晚晚剛洗完澡,她盤腿坐在床上,張大嘴巴,頗為意外:

  還沒,你今天怎麼有時間給我發消息啦?

  林慕白回:救援任務完成的差不多了,現在正好有空。

  林慕白:這麼多天不見,想我了嗎?

  臥室的白熾燈沒開,只亮著一盞小夜燈。

  暖黃色的光將夏晚晚籠罩,映襯著她溫婉的眉眼。

  夏晚晚盯著手機樂,打字回覆:有一點點想,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林慕白秒回:這兩天吧,具體時間不確定。

  夏晚晚扯過毯子蓋上小腿,拇指點擊手機屏幕:

  好,我輪休,要去南風鎮待兩天,你回來提前告訴我哦,我去接你。

  她消息發過去之後,對面遲遲未回。

  夏晚晚以為林慕白又去忙著救援了,把手機鎖屏放在床頭櫃,抱著被子躺下。

  結婚後,夏晚晚習慣抱著林慕白熱熱的身子睡。

  這幾天林慕白人不在,夏晚晚只能摟住巨型玩偶兔緩解相思之苦。

  在夏晚晚昏昏欲睡之際,小柜上的手機屏幕亮了。

  她在醫院上班累了一天,睡得沉,聽見手機鈴聲後沒有醒,翻了個身,繼續睡。

  黑夜中,手機屏亮發著亮。

  林慕白:早點睡,晚安,晚晚。

  ——

  F國,中午。

  林慕白和幾個救援隊的隊友在戶外圍著一張簡易桌子吃泡麵。

  幾人皆穿著厚外套,盒子裡的面向外冒熱氣。

  周圍堆著碎石和碎磚,身邊摻雜著國語和外語的交談聲。

  袁樂吸溜一大口面,八卦地問林慕白:「剛才給誰發微信呢那麼投入,我喊你好幾聲了你都不理我。」

  隊友A調侃地笑:「還能有誰,人家媳婦唄。」

  坐在對面的一位當地黃頭髮救援隊隊員,講著一口不流利的中文:「你們國家不是有一句老話,叫『小別勝新婚』嗎,林,我聽說你和你的妻子剛結婚不久吧?」

  林慕白用叉子挑起捲曲曲的方便麵,一想起夏晚晚,嘴角浮現出笑容:「是,我們結婚還不到一年。」

  黃頭髮救援隊隊員剝開一個雞蛋放進林慕白的泡麵盒裡:「看得出來,你和你妻子感情很好。」

  「謝謝,」林慕白咬掉一大口雞蛋,大方地承認,「我們從小就認識,一起經歷了很多,感情特別深。」

  袁樂嘖了兩聲。

  「吃麵還不夠,還得被某個有家室的人餵一嘴狗糧……」

  林慕白吃著面,得意地哼笑,瞥他一眼。

  黃頭髮救援隊隊員不理解,真誠發問:「你們那裡管泡麵叫狗糧嗎?」

  幾個一起吃麵的人笑了笑。

  袁樂坐到黃髮身邊,耐心解釋:「Jack,狗糧不是吃的意思,是指秀恩愛。」

  「哦,明白明白!」Jack拍拍大腿,轉而看向林慕白,滿臉期待,「正好現在有時間,林,可以講講你和你妻子之間的恩愛故事嗎?」

  袁樂拿起叉子指向林慕白,笑得猖狂:「林慕白他對他媳婦是真愛,當初連人家有沒有男朋友都沒搞明白,已經做好為愛當三的打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Jack對於袁樂講出的新名詞再次疑惑,蹙起濃密的眉頭。

  這個「為愛當三」,又是什麼新名詞?

  「……」林慕白懶得搭理袁樂,轉轉左手手腕上的紅繩,像是回憶起什麼美好的事情,桃花眼中波光微動,笑道,「我和我妻子,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了……」

  ——

  傍晚的南風鎮。

  餘暉照耀於大地,田野金燦燦一片。

  穿著統一藍色著裝的大爺大媽們在松樹圍著的小廣場上跳舞,音響放於角落,幾個小孩跑過去差點撞到。

  夏晚晚吃過晚飯,繞廣場轉了一圈。

  廣場和半年前不太一樣,健身器材刷上一層黃色的油漆,整體煥然一新,就連石墩也被修葺過,從之前的殘缺一角變成現在的完整圓潤。

  她走出廣場,歡快的舞曲聲漸小,直至消失不見。

  走著走著,夏晚晚來到一家牌匾上寫著「張家超市」的門口。

  玻璃大門裡,老闆娘嗑瓜子盯著電腦看劇,有人拎著一提礦泉水到前台結帳,她才懶懶地擡起眼皮。

  夏晚晚駐足。

  這裡十六年前,是一家療養院。

  是她和林慕白初次相遇的地方。

  十六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她的父母,奶奶,這個世界上她的至親們,一個一個離她而去。

  她的身邊只剩下林慕白了。

  還好有林慕白。

  夏晚晚望著那扇門,小時候和家人進進出出的每一幕無比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屋裡的老闆娘看劇樂的拍手大笑,突然看見了外面站著一個愣神的小姑娘。

  老闆娘定睛瞧了瞧,往門口走去。

  「誒呀,你,你是晚晚嗎?」

  夏晚晚斂起思緒,尋聲看向老闆娘。

  「是晚晚吧,」一身棉質碎花長裙的老闆娘扭動著微胖的身姿走到夏晚晚身旁,「你長得跟晚姐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太像了!」

  夏晚晚微微偏頭:「您是……」

  老闆娘伸手指著自己:「我,你不記得我了嗎?李姨,以前在你家療養院做護工來著!」

  「李姨……」夏晚晚恍然大悟,捂嘴道,「我想起來了!翠琳阿姨!」

  她和林慕白偷偷跑出去玩,每次都被李翠琳發現跟她爸媽告狀。

  李翠琳看夏晚晚記得自己,很高興:「你有二十五六歲了吧,有男朋友沒?」

  夏晚晚笑笑:「我已經結婚啦。」

  「真好啊,」李翠琳仔細端詳夏晚晚,感嘆道,「漂亮了,我記得你小時候像個假小子似的哈哈哈哈,咱們多長時間沒見了,得有十幾年了吧……」

  夏晚晚看著喋喋不休的李翠琳。

  她鬢角花白,雖然畫著濃妝,但仍然沒遮住笑起來眼角處皺紋。

  夏晚晚眼底的光熄滅幾分。

  要是她媽媽還在世,也該這麼大年紀了。

  不知道媽媽的頭髮會是哪裡先添上幾根銀絲,歲月會不會也在她的臉上也留下痕跡。

  可惜她再也看不見了。

  睹物思人,夏晚晚的心像被刀鈍一樣疼。

  和李翠琳告別後,夏晚晚滿腹心事地來到一片空曠的田野。

  田野的四周寂寥無人,她雙手托腮坐在草里。

  夏晚晚眼睛無神地眺望遠方,忽地,身後響起一道自行車鈴鐺的清脆聲。

  她下意識回頭,看見身後的人,驚愕地從地上站起。

  七彩斑斕的霞光鋪灑在整個天空,如幕布一般的火燒雲下,群山染上紅暈。

  林慕白穿著白襯衫站在自行車旁。

  他沖她揮手,露出手腕上的紅繩,眸中蔓延開光彩的笑意:

  「要不要我載你兜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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