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日

  死日

  域中不分日月，時間的流逝在這裡等同於無。

  季嵐也不知道被困在這裡多久了，外面的青芥還好嗎？

  秦莽圖窮匕見，謝瀾的經歷不值一提，真正的能讓季嵐瘋狂的，另有安排。

  他不停地在經歷通天苑那晚的爆炸，重複的次數多了，連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季嵐看著域中即將被秦莽逼到自爆的青芥，他再一次衝上前去，抱住對方。可惜域裡景象循環，青芥再一次死去，秦莽溯洄發動。

  他真的受不了了，一次次看著愛人在眼前自爆身隕，他已經撐不住了。

  如果真的出不去，那我就在這裡陪過去的你死去吧。

  自爆的衝擊波混合著火焰把秦莽震飛到門檻上，季嵐抱著青芥，像一葉孤舟坐在無邊的火海中央。兩個身處絕境，奄奄一息的人絕望地等待死亡降臨。

  別怕，我一直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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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域裡的只是個虛影，季嵐也不想看到他受到傷害。

  季嵐胸前的平安結髮出淡綠色的螢光，覆蓋到青尋的脖子上。像無數螢火蟲拉扯青尋的靈魂，妄圖把魂魄拉回去。

  可惜，無用。

  青尋眼前模模糊糊看到了抱著自己的季嵐。

  虛弱道：「你怎麼才來啊。」

  季嵐看著他垂落的眼帘，裡面的神采漸漸將要淡去：「對不起，我來晚了。」

  青尋把喉嚨的血沫咳乾淨後開口：「大騙子，白玉都的時候騙我說在以後等我。」

  「我等了這麼久，偏偏要到我死了你才出現。」

  「我有好多次都堅持不下去了，現在終於能…咳咳咳…見到你了。」

  季嵐把人抱的更緊：「別說了，我帶你走。我現在就帶你走。」

  「大騙子，你還沒告訴過我，你的名字。留園的人都叫我青尋，你為什麼會叫我…青芥？」

  「如果你敢說你認錯人了，我會…我會咬死你的。」

  「我是季嵐，四季的季，山風嵐。」

  「青尋是你，青芥也是你，我不會認錯的，我想要的一直是你。」

  青尋聽到滿意的答案，終於如願閉上了眼。

  季嵐死死抱著青尋，替他擋著四周的火焰。

  滔天的火光照徹長夜，平安結中接著爆出一陣柔和的白光覆蓋住了周圍的一切光景。

  季嵐以為又要再經歷一次愛人慘死。

  只是這一次，域裡景象終於不再重複。

  季嵐站在巨大的白光中間，域主終於出來了。

  那墮仙白髮飄飄，面慈目善，端的是一派風清氣正。只可惜長了張季嵐最討厭的臉，東方既白。或者應該稱呼為，上仙蒼曉。

  「我認識你。」

  「把你拉到我這邊域裡，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救青使的事情。」

  季嵐不記得自己認識過蒼曉，迅速被下一句話引起注意。

  「什麼意思？」

  蒼曉透過虛空，看向那場青尋自爆。為了救留園眾人甘願自殺的他，是否也會願意為了天下蒼生而死。

  「你是選擇青芥活還是蒼生活？」

  「青芥與蒼生孰輕孰重？選擇了一個，另一方則必死無疑。」

  季嵐毫不猶豫：「青芥，我要他活下去。」

  ……

  秦莽從域裡出來後，披著斗篷來到旁邊關押蒼曉的地牢，這裡暗無天日，陰濕森冷。

  玉鸞百無聊賴地坐在門口看著蒼曉的石像。

  秦莽：「沒有原身，他是不會醒的。」

  玉鸞發呆看著蒼曉石像：「他和東方既白好像啊，一樣的不愛我。」

  秦莽沒空聽這些小孩子的情情愛愛，告知一聲便離開了。

  還沒剛走，秦莽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域裡似乎有什麼闖了進來，但只是一瞬便恢復原狀。季嵐還好好在裡面被關著。

  想著青使大人還在通天苑，還是不放心探查了一遍域，才離去。

  玉鸞化作狐貍原身鑽進牢里，在蒼曉石像上找個位置，沉沉睡去。

  ***

  通天苑的整個空氣簡直跟青芥犯沖。他單純只是靠近這裡就覺得噁心和痛苦。

  可偏偏季嵐還被關在域中。

  他還不能走。

  秦莽從通天苑底層的地牢里出來後，直奔青芥前來。

  他單手攬著鬼往通天苑的大門前走。下方是長長的階梯，他們站在通天苑的高台上，向下俯視。

  眾生皆草芥，唯我是神仙。

  秦莽仿佛自己回到了雲宮，看著雲霧下方的日復一日的小人。掌控一切的自由感油然而生。

  他攬住青芥的手臂，手指撥向天：「看見了嗎？」

  「什麼？」

  「雲宮」

  迷霧之上，仿若海市蜃樓般的雲宮若隱若現。

  「你想回的家，想要的親情，愛人，我都會給你。雲宮什麼都有。」秦莽許諾。

  青芥死撐著腦子，讓自己保持清醒，防止被秦莽這個自大狂的思路帶偏。

  「為什麼不用你秦莽的軀體，偏偏要謝瀾的？」

  秦莽轉為攙扶著青芥，一手摟腰，一手擡臂。他裝作看不見青芥身上那些利刃傷痕，微笑著反問：「怎麼，不喜歡這副模樣嗎？」

  照理來說，謝瀾這副模樣應當是看的下去的。面如冠玉，俊秀清朗。雖然不如蒼曉那樣神性四溢，光明璀璨，大方磊落。但……確實還是季嵐漂亮。

  「這副軀體當時充滿了仇恨和怨念，而且他對你竟然還有一絲特別的感情。可以說是非常稱心的一具軀體。如果你不喜歡的話，等回了雲宮，我就把他脫了。」

  「不過，說起來，你這幅布偶娃娃的身體也太軟了。」

  說著，秦莽的手趁青芥不備，解開腰帶，伸進前襟，下面翻找，然後停留捏了捏娃娃的心臟位置，然後把之前挖出來的種子重新塞回去。

  「多虧了這顆種子，要不然我還進不到歸園的域裡，青芥，他是真的很護你。」

  「我也是。」

  青芥捂住衣襟，變態。

  秦莽難得聽到青芥這麼罵他：「還真是小孩子。「從前那些記憶就讓它過去，我們從新開始。」

  青芥推開他，飛身下了階梯。

  人命賤如草芥，重逾泰山。

  秦莽你永遠不會明白。

  青色的身影直從階梯飛下，融入人群，再也不見。

  秦莽對著雪女和雷霆的虛影閒聊：「青使大人的叛逆期還沒過。各位見笑了。」

  看著雪女和雷霆惡狠狠的面容，他安慰道：「準備審判吧！該賞該罰，自有定數。」

  「我可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

  南朝最繁華的大街上，今日人也很少。

  沒有太陽，所有人心情都厭厭地不願意出門。

  青芥也不願意呆在通天苑，就漫無目的地走在這條街上。

  「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留園二字的匾額破敗地懸在大門上，周圍雜草叢生，破敗蕭條。封字封條死死地粘在大門上，從各種角度說明，此處曾經經歷過大型封殺滅門，是一個不詳之地。

  再加上鬼宅之名，更是無人敢靠近這裡半步。

  青芥在門口看了很久很久。

  最終還是沒有進去。

  他終於走到了留園，但是這裡沒有他的家人、朋友，可是他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順手把門口的破菜籃子，撿起來，放到垃圾堆放的點。

  灰藍色的天空不見太陽的蹤跡，即使是出門的路人，皮膚也帶著紅色的小片的痘痘。

  青芥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紅衣蒙紗的小女孩匆匆擦著青芥越了過去。

  「站住，別跑！」一群彪形大漢追著人打。

  「你這個小偷。」

  紅衣女孩猛地剎住腳，然後側身一讓。路過驚叫的馬蹄高高揚起，嚇退了追捕的大漢。

  青芥以袖擋面，避開了大漢跌在地上盪起灰土。

  「好機敏！」青芥心想，然後默默收回自己伸長絆人的腿。

  她那紅色的外衣上畫著浮雲書院的標誌。

  「這是逃學？」

  小姑娘轉頭看向青芥，畢竟剛剛撞了人，在想要不要過去看看有沒有受傷。還有，他的身體好軟啊！像個精緻的布偶娃娃一樣，撞一下真的沒事嗎。

  青芥打破沉寂，求教詢問：「你們書院還招人嗎？」

  紅衣女孩：「什麼？」

  青芥看著她的院服：「我有個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如果你們書院還招人的話，我想讓她去…」

  紅衣女孩：「你不是人吧？」

  青芥一愣，自己暴露了？

  她仿佛是覺得自己說話有歧義，立刻找補。

  「我意思是，你不是這裡的人吧。世間都死日了，誰還去念書啊！」

  青芥：「死日跟念書兩者有關係嗎？」

  紅衣小女孩眯眼看著他，一下子扯開了面紗：「死日就是說我可能明天就死掉了，你懂不懂！不是單純太陽死了的意思。你看看我臉上的紅疹，我甚至想漂漂亮亮地死去都做不到。現在讀書有什麼用啊？」

  「不是，你笑什麼？」

  青芥反問：「反正都是要死的，那多讀一天書又虧什麼？」

  「我笑的是人學人，好像所有人在此刻都是屯物資，挖地洞，漠視規則，自我放肆。以為逃避就能平安。以為拼勁全力就能去彌補未得的遺憾。」

  「不然呢？」紅衣女孩疑問，難不成還有其他出路？

  「有想過死日的傳聞從何而來嗎？」

  紅衣小女孩搖頭，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青芥彎腰，和她平視對話：「讀書，是你最容易得到的武器，來去跟死日對抗。不管前方是心理迷惑還是武力瓦解，哪怕是天崩地裂，異族入侵。也要保持清醒，穩住心態。不因夜幕，斂羽而息。」

  「咚——咚——咚—！」

  悠長沉重的鼓聲震天動地。

  「這是什麼聲音？」

  紅衣女孩還沉浸在剛剛的震撼中，沒反應過來。

  「哦哦，是斬首示眾，留園的叛賊已經被押到法場了。」

  「你去哪啊？」

  「劫法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