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場

  法場

  法場 生死台

  圓形的法場上，四個十字架上綁著黃槐、荷茹、白末、郁褐。

  他們背對背，互相看不見對方的情況。

  法場周圍街道全部都被清空，只留下數百圍觀的群眾，人頭攢動，人云亦云。

  「他們犯了什麼罪啊？」

  「不知道誒，你知道嗎？」

  「管他呢，我就是過來看熱鬧的。」

  「都死日了，早死早超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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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臉上是麻木與無知，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無數聲音熙熙攘攘地傳到了紅衣小女孩那裡。她的紅色院服在一眾灰色布衣中顯得格外突出。

  她剛想開口制止，突然擡頭，逆光看見了一個身影。她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仙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那人迎風站在高處的翹角屋檐頂端，堅如磐石，獵獵御風。

  如果之前抓捕他們是為了把青芥釣出來，那現在問斬又是為了什麼？這個計謀背後的陷阱只有青芥踩下去才能知道虛實。

  按理來說，鬼是應該感覺不到痛的。但青芥心口的位置自從被秦莽把種子塞回來後就一直皺縮地絞痛。

  下面重重包圍的還有羲和族的修士，淺灰修帽淡黃道袍，後背上還印有太陽神的圖騰標記。他們臉上是截然相反的興奮和激動。

  頭頂的天空烏雲密布，壓抑地人喘不過氣來。此地法場已有百年歷史，圓台上面斬殺過的惡貫滿盈的賊寇，罪孽深重的腐敗貪官，無情無義無心無德的人渣。這上面積攢了數不清的怨氣和仇恨，像一道看不見的濃霧痴纏在下面每個人身上。

  青芥感知到圓台上蠢蠢欲動的怨氣，除了壓抑痛苦，還得跟野鬼本性中的嗜血發狂對抗，保持理智。

  「嘿，還記得我嗎？」青芥朝下方發問。

  地下人被這一嗓子直接干沉默了

  「誰在說話？真是見鬼。」

  「不記得也沒事，我就是你們口中青鬼，通天苑那把火就是我燒的。」

  「我在地獄太過無聊了，想挑幾個人下去陪我玩玩。」

  「現在，我給你們十秒的時間讓你們跑，十秒後，還留在法場裡面的，就來地獄陪我吧。」

  「真的？假的？人死了不能復活吧！」

  「你沒聽他說是厲鬼索命來了嗎？」

  紅衣小女孩聽著熟悉的聲音，剛剛還跟此人在留園打過照面。

  人群推推搡搡，她隱隱預料到要發生什麼。

  當即抓亂頭髮向地上一趟：「別找我，別找我啊！我就是往留園門口噴了口唾沫。啊———！我死了！」

  「我去，真死了，這麼毒啊！」

  「趕緊跑啊！」

  紅衣小女孩眯眼看了眼周圍四散的眾人，悄悄勾起嘴角。

  每當有人即將要踩踏到紅衣小女孩的時候，都會有一瓦片把腳給撞開。

  青芥腳踩在屋頂的瓦片上，關注著女孩的情況。

  她只需要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裝個死屍。心裡默默倒數：「五、四、三、二…」

  睜眼那一刻，青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她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趕緊起來，再不去書院就要遲到了。」

  「遲都遲了，不差這一會。」

  「你妹妹呢，回頭去浮雲書院找我玩啊！」

  紅衣小女孩吐了吐舌頭，嬌俏可愛。轉身匆匆跟在人流後面跑。

  她邊跑邊揮手。

  「嗖———！」

  一支箭從背後射中了她，帶著慣力，朝前跌在地上。

  守衛的士兵看著四處亂竄的人，只是想殺雞儆猴，以儆效尤，維持法場內的秩序。誰知錯手一擊，就直接命中。

  她連遺言都沒有，就成了一具死屍，倒在法場門口。

  法場刑台四周滾動的怨氣感知到軀殼的存在，紛紛爭先恐後地去搶占那紅衣小女孩的身體。

  正對著這邊目睹了全過程的荷茹悲憐地閉上雙眼。

  ***

  青芥背對著荷茹，身上散發著如出一轍的怨氣。

  為了防止厲鬼吸食屍體的靈魂，青芥手指凌空畫了一道平安符貼在紅衣小女孩背後，輕輕地把人放在大門前。

  圍觀的羲和族抽出刀劍齊齊對著野鬼青芥。

  只見他單手一拽，將剛才亂箭射殺的將士扯到眼前，雙手一扯，將士的整個身軀裂開，血肉內臟噴了靠近的羲和族修士一身。

  他們驚恐地望著青芥，手中顫抖著握住劍，就好像在握住最後一根稻草。

  九尺鬼鐮刀出現在青芥身後，翻身一劈，方圓十里的人都被掃在地上。

  他身形鬼魅地快速來到邢台上，雙目對著白末，隨後又迅速移開視線。

  鬼鐮哐當一聲劈向鎖鏈，卻絲毫未傷。

  白末沙啞著聲音道：「別白費力了，打不開的。」

  他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那沉重的鎖鏈是從邢台裡面延伸出來的，除非連根拔起，否則根本打不開。

  「要不你以為就憑我們四個，怎麼會脫不開身……」

  白末猛地渾身一震。

  這是地震了嗎？

  白末話音剛落，只覺得腳下的邢台，不，再往下好似有什麼巨物正欲破土而出。

  「啪———！」

  一聲尖細的裂帛響動，百年邢台居然就這麼裂開了。

  「怎麼回事？」郁褐由於腿腳不利索，鎖鏈鬆動一刻，立馬跌倒在地上。

  他在邢台下面看見了一道綠芽正在肆意生長。

  那草芽仿佛有了生命，斜著探出頭從邢台下的縫隙中長出來。可能是被壓迫許久，它如鞭子一般狠狠地抽打在邢台上，將其錘到四分五裂。

  無數新生的綠芽撐起了這座邢台，那根植在地底的鎖鏈被綠草生生給剔出。

  黃槐一落地就裡面過來青芥身邊，重重地一拍青芥娃娃的肩膀。

  「臭小子，這麼多天嚇死槐叔了。又去哪躲著了？」青芥眼裡的赤紅淡淡隱去，理智回籠。

  郁褐被白末扶起，坐在空地上：「我叫你走，你就真走啊！平時不是最能犟的嗎？」

  荷茹：「你們都給我閉嘴，還想再把阿青給逼走嗎？」

  兩個大男人被荷茹一吼，頓時一聲不吭，臉紅脖子粗地互相看不見對方。

  青芥睜開澄澈地雙眼，已完全壓下心底被勾起的怨氣，環視四周：「紫珠呢？」

  ***

  怨氣如海嘯般湧來，爭搶著地上將士的身體，霎時間，一隊兇悍異常的鬼兵軍團矗立在原地，緊緊地盯著中心邢台上的五人。

  這是人還是鬼啊？怎麼突然好像變了一個人？

  那些外圍的士兵，臉上不似活人的生氣，倒像是被壓抑了幾百年的惡鬼，與人交換軀體。

  「你們覺不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

  黃槐發問。

  沈庭梧從口袋中冒出頭來，看著眼前烏泱泱的一片活死人。

  通天苑那晚，好像……

  突然出現在此處的紫珠挾持著一位華衣女人走到大門口，看著包圍圈中的留園眾人。

  「把你的幻術停下來，立刻！」她用刀抵著女帝的側頸。

  那人絲毫不介意被挾持的處境，對那些鬼兵恨恨地吩咐道：「殺了我身後這個人，我就赦免你們生前的罪孽。」

  頓時，所有鬼兵通通轉過身子，看著紫珠。

  他們同時抽出利刃，眼中只剩下那個紫色的小點。

  她把女帝向前一推，雙手即刻甩出黃符。

  紫珠身後是躲在家中的平民百姓，一旦她退一步，這些鬼兵就會被她帶出法場，危害世間。

  「千裕，關門！」

  水晶球中的小魚瞬間擴大十倍，一甩魚尾關上大門，死死守在門後。

  站在門前的紫珠：「……」

  就不能進來跟我一起打嗎？

  千裕隔著大門，發出鳴叫聲，替她吹響戰鬥的號角。

  大概是在用魚鳴聲給紫珠奏樂。

  青芥鬼鐮開路，劈開一道縫隙。然後，環腰旋轉，斜立在身側。

  那鬼鐮泛著青冷的刀光，彎月似的鐮刀收割人頭堪比割草一樣的速度。長棍細直趁手，在青芥手中發揮最強的攻擊。

  郁褐的鬼爪從袖中直接伸出數米長，抓著紫珠的左手把人拽到已方陣營。

  鬼兵眼中的紫色小點被勾走，失去目標，立刻調轉矛頭，沖向邢台中央。

  白末蹲起借力飛身，一個個踩著鬼兵的人頭，繞到後方，分影擊殺。影影叢叢，無影無蹤，快到看不見抹殺脖子的匕首。

  文弱書生沈庭梧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老實呆在黃槐的口袋裡。

  黃槐的無數銅錢鏢飛出，卡在鬼兵的血肉中，砰砰砰炸開血肉。剩餘的銅錢串被他捋成銅錢劍，下一秒跳入鬼兵中逐個擊殺。

  荷茹的荷葉傘早已被鮮血染紅，傘柄頂端的三稜錐才是致命殺傷利器，一捅一串，鬼兵不能近身。

  多年的默契在這一刻不約而同達成共識。

  青芥的鬼鐮越揮越快，擦著風燃起綠色的鬼火。鬼兵身上的盔甲和護衣成了鬼火的燃料，霎那間一片青色的火海包圍住整個刑場。

  ***

  「原來不用催化，也可以發揮出這麼強的力量嗎？」她搖頭自嘲當初多管閒事。

  那位華衣錦繡的女人踉蹌著走到羲和族那邊。腳踩著其中一名修士：「還記得嗎，當年你們把我綁在這裡，意圖燒死我。只因我作為一個女人登上帝位。」

  羲和族擺手搖頭：「不不不，我們那日就是過去湊數的，下手放火的也不是我。」

  「示威遊行的時候，煽動百姓，把我的畫像潑上狗血，粘在大街小巷上。」

  地上的羲和族跪地求饒，生怕她一怒之下把那群鬼兵叫過來。

  女帝楊柳雪仰頭看著被鬼兵圍攻的紫珠一群人，復又低頭看著腳下的雜碎：「我記得我並沒有讓你們來法場，說，是受了誰的指使。」

  嚇得屁滾尿流的修士坦白：「是秦莽仙首跟我們族長交易，讓我們過來等待時機準備升仙的。」

  「是的，是的，聽說今天雲宮就要打開，我們到時候都會被選中升仙。」後面趴在地上的凡修應和。

  女帝楊柳雪聽著，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了然後揚眉一笑：「升仙啊，你們配嗎？」

  那一刻，幻術發動。

  她在亂糟糟的自相殘殺中登上高牆，一階一階走的極慢。

  羲和族的修士看著身邊的同族突然變成了曾經最恐懼的惡鬼，紛紛拿起刀劍亂舞亂殺。

  門內是惡鬼相殘，門外是山海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