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
2024-09-14 23:00:16
作者: 章世取儒
良辰
歸園的鄰居很熱心腸,沒事就喜歡給季嵐塞各種糕點和果乾,裡面還有青芥喜歡的青團。
鄰居的小孩子愛玩,從沒見過像青芥這麼精緻好看的娃娃,他們總是喜歡拉著青芥娃娃玩過家家的遊戲,給青芥帶上鮮花編的花環,然後披上從父母箱子裡偷來的艷紅的嫁衣。
青芥趁小孩忙著找布料當蓋頭,於是偷偷背過去,一口塞兩個青團,然後…果不其然噎著了。
咳咳咳,水!
青芥在突然回頭的小孩的眼神里汗流浹背。
幸好沒被發現,季嵐也快速擠開鄰居來到青芥身邊把娃娃抱走。
該說不說,倒真像是被娶進了家門。
千金不換,良宵苦短。
***
青芥覺得歸園的日子過於舒坦了,每天被季嵐養著,骨頭都犯懶了。經常睡到季嵐忙完一切雜事回來,於是他就更沒什麼事情可做。
衣服都是季嵐弄髒的,所以他洗。鬼不吃熟食雜糧,所以他吃。青團除外。園子他買的,所以他掃。甚至連布偶娃娃都是他縫的,所以也是他洗。
經歷了幾次沐浴窒息嗆水,再加上青芥現在一看到浴桶都有點犯怵,但是不洗的話,全身又黏糊糊的。
這都要怪季嵐堅持要留在裡面,凡事必定親力親為,他又無力反抗。只能連清洗這樣的小事都由他經手。
於是趁著季嵐這片刻不在,青芥利落地翻身下床,跳窗出門,尋一處隱蔽的小池沐浴。
其身影之迅速,快到連後院的馬都沒驚醒。
彼時,在歸園門外的燈籠下,季嵐沉著目光對著跪在身邊一群「鄰里」吩咐。
「不要靠的太近,會被他發現的。」
「裝人裝的像一點,該種地種地,該休息休息,別演的太出格。」
「要是因為你們壞了我的事,就等著灰飛煙滅吧。」
那些跪在地上的布偶娃娃,呆呆地調整好微笑,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日復一日地扮演歸園的鄰居。
只是沒人敢真的再進來打擾。
季嵐身形修長,微微屈腿靠在歸園的門柱上,藏藍色的質樸布衣在他身上,透漏出清雅隨性的淡然。他看著那些沒有生命的娃娃像普通人一樣勞作聊天,慢慢地舒了口氣。然後拿上剛泡好的薄荷酒,走進房間。
!!!
「我草呢?」
季嵐慌張地掀開被子,床榻上空空一片。他立刻在整個域內起風,找尋青芥的位置。
此刻,青芥正大大咧咧地泡在池水裡,兩個字,舒坦。
忽起的大風颳走了青芥放在池邊的衣服,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他以手撐頭,浮在池邊,呆呆地看著被刮飛的青色衣袍。
「該怎麼出去呢?這是個好問題。」
青芥舒展著四肢,要不等天黑變成鬼裸著飄回去吧,應該不會有人看見。
還沒等這種驚天的想法實現,季嵐就拿著薄荷酒尋了過來。
看著某人想上岸又上不了,只能乖乖地躲在水裡的羞愧樣,因為剛剛找不到人的怒氣一下子就消了。
季嵐吻了吻他的側頸,把竹筒里泡好薄荷酒餵到青芥嘴邊。本想一起下水的他被青芥推拒,讓他把衣服留下,不要耽誤青芥的靜修。
季嵐淡笑著把藍色的外袍留給青芥,走之前坦白,其實他們之前一同泡過池水。不過青芥可能不記得了。
青芥仔細回想他什麼時候跟季嵐共浴過,思考許久也沒個結果。說不定季嵐只是開玩笑呢,別說共浴了,能跟他在一處玩水都沒得一個人。作為青使的時候,是沒人敢。作為青尋的時候,是害羞。
青芥打了個哈欠,酒易醉人,人亦醉酒,他伸手去夠季嵐的衣服的一霎那,忽然想起來,他似乎確實是拉人一同沐浴過的。
***
雲宮,綠原
和蒼曉一戰後,青使在綠原下的一處靈泉修養。他身上多處被流光劍劍氣所傷,不過蒼曉也沒好到哪去,兩敗俱傷,不是說說而已。那一戰真的可算是排上他打的最過癮又最憋屈的一場。過癮的是有蒼曉這樣的對手,憋屈的是替玉鸞頂鍋。
那時候,他也是喝的酩酊大醉,想著醉過去傷口就不疼了。但是第二天莫名其妙就衣著完好地從綠原上醒來。青使以為可能是自己爬出去來的就沒多注意。
不過,整個綠原除了季嵐,應該沒有其他不怕死的敢在他修養的時候進來。
蒼曉的流光劍重擊的傷痕猶在,按理來說,泡過靈泉後,傷痕應該都恢復的差不多了的。只是莫名腰腹和大腿根的一直還沒消掉,這讓青使鬱悶地懷疑了靈泉好久。
***
說不定是當時他想著季嵐身上也有傷,就把人拉下水呢?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青芥深吸了一口氣,感嘆他到底在雲宮幾百年都幹了什麼啊!
他裹著季嵐的外袍,寬寬大大地正好全都能遮住全身。白皙的鎖骨上有從髮絲上滴落的水珠,桃花木簪松松垮垮地斜挽在發上,整個人看起來若出水的清純睡蓮,但是只可遠觀。
腳下突然撞到一隻被水流衝過來的紅色小魚,張牙舞爪地跟紫珠身邊的那條非常像。
它一口咬上青芥的指尖,瞬間蓋章定論,這絕對就是那隻!
「鬆口,鬆口!」
千裕被晃的頭暈,兩隻魚眼裡都在翻白眼。
它開口:「紫珠迷路了,快去救她。」
青芥:「這麼大點個南野都能迷路?莫不是誆我呢。這附近一眼就全看盡了。」
千裕:「你瞎了,還是我瞎了,這麼大的域,我們都被困在裡面三天了。」
青芥:「……你說什麼,這裡是…域?誰的域?」
千裕:「還能是誰?墮仙季嵐啊!」
青芥很久都沒說話。
千裕:「你不會…沒……?」
青芥低頭看著身上的藍衣:「噓,別說話。我不想聽。」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入域呢,青芥推算,也許是馬車上那一會。他靠在季嵐身上睡著了,殊不知對方親手把自己拉進了這個大域。明明外界已經是大寒,域裡卻還是如旭的春天,他得是有多放鬆才能忽略這些細節。遠處陰翳的雲霧像一道圍牆將人困在裡面。
青芥閉眼跟千裕對話。
這裡處處都是季嵐的意識,青芥不敢保證她們是不是已經被發現了。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千裕遊動在池水裡,漣漪顯示出域外的肅殺場景。
只見三日前的紫珠,雙手敲了敲域壁,喊了聲芝麻開門,然後就進來了。
青芥:「……」
紫珠身上總是有種令人意外的誤打誤撞的巧合運氣。
她手上的護腕是在杏林鎮時青芥買來送她的禮物,裡面蘊含了青芥的些微魂力,能幫紫珠更好地發出黃符。還有她身上的平安符,也是同樣原理,和那次誤打誤撞進入桃墟村一樣。沒想到,域壁感知到熟悉的氣息,直接把人放了進來。
***
青芥推開歸園的門回家,順手把門給關上。
季嵐已經做好了飯菜。
和當初在桃墟村的時候一模一樣,兩碗米粥,三疊小菜,還有幾個饅頭,粗茶淡飯。
他還沒看到人就只是聽見一聲關門的吱呀聲就開始提高聲音:「回來了,累不累,水涼不涼,快坐下,我已經把衣服吹乾放枕頭邊了,你等下記得換上。」
「怎麼不說話?」季嵐湊上來殷殷關切。
青芥淡笑:「在想這麼多問題先回哪一個?」
季嵐借著燈光看清了青芥臉色:「回來就好,先吃飯。」
青芥是鬼,用不著下筷,再加上今晚他喝了很多酒,有些醉了。隨手把裝薄荷酒的竹筒扔在一旁,背對著季嵐把衣服換了。
藍色衣袍滑落在地,青芥拿起床頭的裡衣開始往布偶娃娃身上穿。他身上的紅痕猶在,纖細的脖頸後面還滴落著水漬,像含苞待放的嫩草草心中間涎帶著露珠。
季嵐無意識瞅了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頓時覺得這飯太清淡了,應該換點別的。
夜半升暉,夜涼如水。
季嵐摟著青芥,毫無睡意。
「農田那邊有隻兔子跳的歡快,你明天想不想看看?」
青芥單指按上季嵐的嘴唇:「噓,很困,別吵我睡覺。」
青芥翻了個身,在季嵐懷裡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蹭了蹭,接著睡著了。
季嵐很聽話,青芥不讓說就徹底沒了聲音,黑暗中他的眼神清明清醒,然後徹底把視線凝在竹筒上。剛想揮手出風滅掉千裕,就悠悠地被青芥握住手心。
季嵐一愣,十指交握,心跳貫通,他嗅著青草味的甘甜閉上雙眼。
青芥在感知到季嵐釋放出殺意的一刻把人攔下。
良宵苦短,是真是假又如何?我比你更貪戀這虛妄,所以不要叫醒我。
***
千裕在竹筒里亂撞:「放我出去!」
然後慢慢被薄荷酒給淹透,兩隻魚眼一整晚都是暈的。這酒…怎麼這麼醇!
紫珠在南野的農田上奔跑了很久,那些沒有表情的布偶娃娃插在農田上,用看外來者的眼神盯著自己。眼神跟著紫珠移動。雖然沒有攻擊,不代表未來沒有傷害性。她在這片田野上一直跑一直跑。
出口究竟在哪?這該不會是域主故意在玩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