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女學

2024-09-14 22:58:44 作者: 擊雲腰

  興女學

  第七十章:

  夏昭推開鄭泠,不冷不熱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曾說要是你也能生活在長安就好了。我花了很久,才明白其中的意思,還好現在也不晚……既然想,我們就把這個想法變成真的。」鄭泠認真看著她,對她道,「你與我一起去國子監上學吧。」

  夏昭卻是笑了笑:「長安國子監,非公侯伯爵之子孫,不得入學,且只收男子。你當真不是在說笑嗎?」

  

  「昭昭,我自然是認真的。」鄭泠想起前段時日,在麟德殿內找出的母親的遺物。

  安陽公主留下的手劄之中,記錄了她當時為當世女子創立的很多新法,諸如創立女學,讓女子進學堂;開創女子科舉,讓女子也能擁有比肩男子,入朝為官的機會。

  可惜上輩子,她活得渾渾噩噩,並沒有看到那些恢弘的藍圖,也沒有心志和機會去復興和接力母親的未競之志。

  她上輩子活的十幾年裡,當了一輩子別人手中的棋子,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的價值,就只能夠是充當一個世家聯姻的工具。

  真是何其可悲又可笑。

  在重生之後,見到母親的手劄,無疑給了她巨大的震撼,仿若將她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洗滌了一遍。

  從那時候起,她的心中便有了新的思量。

  她將這些告訴夏昭,「其實國子監也並非只收男子。十四年前,我的母親曾經推出一條鞭法,在國子監開創『女學館』,讓女子也能入學。雖然後來女子入學一事,隨著她的辭世,無人牽頭,就此停擺,但到底是存在過的,且此條鞭法至今並未被廢除……我們進國子監,是有法可循,有理可依之事。」

  說罷,她將手伸向夏昭,鄭重地問她:「你可願與我一起並肩而行,我們一起復興這條鞭法,讓天下更多的女子,從後宅走進學堂,讀書識理,參加科考,走進仕途,走向更大的一片天地。」

  夏昭聽著鄭泠侃侃而談,許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出這些話的她宛若一顆明珠,璀璨光明,照在夏昭心中日漸扭曲的陰暗之地。

  她竟然開始嚮往鄭泠口中的那些,走出後宅,走出夏家,走出洛陽,走向一片光明。

  是啊,她本向陽,不該長在陰暗沼澤之中,被淤泥沾滿身。

  幸好一切都不晚。

  佳期雖如夢,佳期幸未晚。

  從今往後,她要開創出自己的佳期。

  適時,夏昭回以一笑,伸出手緊緊握了上去:「阿泠,我願意!」

  *

  兩個少女歷時一個月,長途跋涉,攜手回長安。

  回來的途中,鄭泠在路上看見一個遊歷的苦行僧。

  雖然沒有看見臉,但那人的背影卻給她一種極為熟悉之感。

  看見他的第一反應,她不由心慌意亂,連呼吸都沉重了,下意識放下馬車窗上的帘子,想要避開。

  夏昭注意到她臉色白了幾分,連忙關懷問道:「怎麼了?」

  非必要,鄭泠這輩子都不想再提到那個名字,便搪塞過去,「許是長途跋涉,有點累。」

  夏昭喊停了車夫,「那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鄭泠搖頭,斬釘截鐵:「不用,繼續趕路吧。」

  一路上,她時不時想起那個僧侶的背影,最終自我排解:一定只是人有相似的緣故。

  回去之後,大概阿兄也應該查出了魏縉,或者說是『傅丹青』的下落。

  這個人,一定要殺之而後快!

  *

  回到長安,已是五月末,鄭泠先是向李慜請旨恢復國子監『女學館』的舊制,再是忙著號召長安城內的閨中手帕交。

  畢竟李慜同意恢復舊制,也是有條件的——他給鄭泠下了令,要是她找不到至少二十人為第一批女學館學生,那麼朝廷斥資興辦女學,也就沒了任何意義。

  她信誓旦旦接下了這個令,認為這樣的好事,區區二十人,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於是她在國公府組了一個局,將那些好友聚在一起吃喝玩樂,等她們盡興了,才說出國子監女學館招生一事。

  熟料眾人一聽這個,紛紛不解:

  戶部尚書之女楊千金納悶:「我們生來高貴,就是負責享樂的,上學讀書做什麼?」

  鄭泠連忙解答她的疑惑:「上學讀書,便有了參與科考的機會,也能走進朝堂入仕為官,為國為民,當家做主。」

  楊千金想了想,「當官當家多累啊,一肩膀都是擔子。我阿耶整天忙得見不到人,一年到頭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與家中吃頓團圓飯。依我看,還是現在這樣好,人生得意須盡歡,大把的時間用來響了多好。」

  鄭泠正欲反駁,又被郡公家的孫女江千金搶了話,「是嘞,且不說科考能不能考得到,光是進學,就很不易了。我家的幾個兄長在國子監進學,壓力也是相當大的,我大兄,學的頭髮都掉了不少;我二兄一到歲末考試,就人比黃花瘦……」

  眾人七嘴八舌:「讀個書副作用這麼大?」

  「那可不咋地,看著我都覺得萬分可怕。」

  千金們捧著如花似玉的臉,有人驚恐道:「啊,原來讀書進學這麼累,那我若是進去,豈不是要熬成黃臉婆。」

  大豫審美高度包容,肥環燕瘦,都是主流,唯有『黃臉婆』被各個年齡段所恐懼。

  這話一出,好些未曾決定,尚在猶豫的人,不由想像了一下自己讀書進學,被夫子和考試逼得熬成憔悴黃臉的模樣,嚇得連忙搖頭表示不願入學。

  心直口快的許千金,直接發出喟嘆:「那怎麼行?將來我還要嫁人呢。」

  這憨聲憨氣的話,令在場的人掩嘴失笑。

  旁邊的江千金丟了一支花在她身上,揶揄道:「你才多大,就想著嫁人了,也不害臊。」

  「也,也不算小吧,還有兩年,就該及笄議親了。這兩年入學,時間不長不短,哪比得過那些寒窗苦讀十多年的男子。不去了,我不去了,姐姐們請便。」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我也不去。」

  「你們都不去,我也不去。」

  「……」

  一番議論,已經逐漸變了風向。

  畢竟她們自小都活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金尊玉貴環境中,上面有家中父輩撐起一片天,生來不知人間疾苦,不必操心任何的憂慮,什麼也不做,就能快快樂樂的過好每一天。

  鄭泠見此效果,深知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她們自小認定的思維,也不打算講大道理說教,以免掃了眾人的興,不利後續潛移默化的『說服』的施展,便不再繼續說這件事,只與她們玩。

  一日樂事盡,眾人盡興歸。

  日暮離開之際,鄭泠笑道說下次再約她們上香、看戲、打馬球。

  眾人笑盈盈爽快應下:「好呀,還是這種事最適合我。」

  「鄭姐姐,你多組幾次,我們必定赴約。」

  送走了這些貴女,鄭泠不由垮著臉,抱著廊下的柱子佯裝撞柱,唉聲嘆氣:「昭昭,還是你最好,她們怎麼就不能像你一樣呢?」

  夏昭無奈一笑,「人各有志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鄭泠腦袋磕在柱身上,閉著眼睛喃喃道:「只能每次找些樂子,將她們聚在一起,循序漸進的提一提,希望達到一個潛移默化的效果,慢慢讓她們心動接受吧。」

  夏昭伸手擋在鄭泠撞向柱子的額間,說出自己的看法:「人都是從眾的,容易人云亦云,每次都聚在一處,但凡有一個異樣的聲音,其他人也會跟著受影響。今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頭磕在柔軟的手掌上,鄭泠連忙睜眼,看向身旁的少女:「你有什麼想法?」

  夏昭給她支招:「分開遊說,逐個攻略。」

  鄭泠細細一想,覺得很是實用,喜上眉梢,「昭昭你太聰明了,你簡直就是我的軍師!」

  夏昭但笑不語,鄭泠道:「晚上我把這些貴女們的性格特徵寫下來,我們一起看看,再根據她們各自的心愿、喜好,從這些方面下手,或滿足或利誘,讓她們答應入學。」

  她只是微微點撥,鄭泠就能立刻想到詳細的應對之法,她不由也誇讚道:「阿泠,明明你也很聰明。」

  鄭泠擺手大笑:「不如你,不如你。」

  一道聲音忽然闖入她們的歡聲笑語:「在說什麼這麼開心?」

  兩人循聲而望,見到假山之後,鄭淙大步而來。

  他著一身國子監特製的青衣,手中還提著書奩,一看便是從國子監剛放學回來。

  「阿兄,你回來啦。」鄭泠上前幾步,笑著迎他。

  見到他來,夏昭行了一個平禮,而後很識趣地找藉口離開。

  兩人見怪不怪,知她知書達理,明白這舉措是在正常不過的避嫌。

  鄭泠扯了扯鄭淙的衣袖,警告他:「你每次來,都如此不拘小節,可別忘了如今我這裡還有昭昭,你可千萬別衝撞了她,不然我和你沒完。」

  「……是我粗枝大葉了。以後一定注意,先讓你的丫鬟們通報後,我再進來。」鄭淙認錯認得也快,隨後才道,「我也不是隨便過來的,來此是有事告訴你。」

  鄭泠豎起耳朵:「什麼事?」

  鄭淙正色道:「三月你讓我查的『傅丹青』,整個河北道,也沒有這個人。」

  鄭泠的心仿佛漏了一拍。

  這輩子,世上沒有魏縉,也沒有傅丹青?

  鄭淙一直留意她的反應,見她怔住,而後道:「你說,這輩子,會不會根本就沒有他?」

  鄭泠莫名有些煩躁,冷哼一聲:「沒有最好!上輩子他壞事做盡,是入不了輪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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