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殺論

2024-09-14 22:57:58 作者: 擊雲腰

  相殺論

  第三十五章

  「夫人能否告訴我,這些香料之中,哪一味是麝香?」

  詢問的聲音,蘊含著冷冽。

  令鄭泠懸著的心,瘋狂跳動。適才的擔心,還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

  但是好在她素日雖然不避著人制香,但出於警惕,也不會直接將麝香擺在明處。

  魏縉是找不到的,她只需裝作不知,充愣取巧便可以矇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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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篤定了這些,鄭泠也上前,跟著他一同在桌案上分門別類的諸多香料之間找尋,「什麼麝香?我記得我沒有採買過這個,你要的話,明日讓落英去買些回來。」

  一問一答,未見倉皇。

  魏縉轉過頭看她,只見她面容帶笑,神色平穩正常,仿佛她是真的不知。

  他盯著她的眉眼,望進那一汪澄淨的秋水之中,久久未動。

  這樣含著審視意味的的對視,讓鄭泠起了一層冷汗,她盡力不躲閃目光,噙著微笑與他對視。

  良久之後,魏縉從中捏了一塊崖柏在手中摩挲,終於開口:「這些香料粗製濫造,品相不好,用著反受其害,都扔了罷。以後你想購香,就換成『聽香局』家的,讓他們直接送到府上,省得你自己跑。」

  話畢,不等鄭泠接話,魏縉就喚來了落英,吩咐她帶人將這屋中所有的香料都收拾出去。

  鄭泠攔不住她們,抓住魏縉的手氣急道:「叫她們住手!這些香料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上好之物,哪裡就品相不好了,不許扔。」

  她心疼的自然不是這些香料,爭取的也不是這些。而是魏縉此舉,直接斷了她日後能夠光明正大借買香料之時,偷買麝香的機會。

  魏縉不理會她的反對,反手將她的雙手攥在掌中,繼續吩咐:「把夫人所有的香囊都收起來,香爐中的薰香也全換掉,其餘地方都找仔細了,別遺留下一絲一毫。」

  「是。」眾人應聲,各處柜子,床底下,乃至房樑上,都仔仔細細搜查,不遺漏任何一個地方。

  鄭泠咬牙切齒,忍不住擡腿踢了他一腳:「魏縉,你這是在搜查什麼?把我當成什麼罪犯了嗎?」

  挨了一腳的魏縉,不動如山,將不安分的鄭泠,按在懷中:「自然是把夫人當成珍寶,才不能讓那些害人的東西,傷了夫人的身體。」

  鄭泠掙了掙,繼續踢他,沒好氣道:「什麼害人的東西,你又在發什麼瘋?」

  魏縉低頭,貼著她的臉頰,低聲說了兩個字:「麝香。」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驚得鄭泠停下了動作。

  她臉色不由白了白,依舊咬死了口風,拒不承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泠娘,我不喜歡你騙我。」魏縉在她耳垂上懲罰似的咬了一下,用僅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起先你若直說你還不願意要孩子,我應該也不會逼你。現在……你這樣戲耍於我,背著我偷用麝香避子,那我、就偏要。」

  鄭泠一顆心涼到了谷底,她想不通,到底是哪裡讓他看了出來。

  而她亦再無可辯駁。

  *

  麝香一事之後,鄭泠再也沒有出過府,確切來說,她連兩人的主臥都出不去。

  她整日整夜被圈禁在室內,白天喝藥,晚上承歡,宛若一隻被剪了雙翅的鳥雀,失去了自由。

  白天魏縉出門之後,只有她一人,尚還好些,有些喘息的機會。

  可一旦到了傍晚響起了閉門鼓,她就覺得這時間萬分煎熬。

  晚上的魏縉,對她堪稱粗暴,各種折騰她,如他所言,硬是鐵了心要孩子。

  兩人連日冷戰,即便是在床上,明明是在做著那樣親密無間的事,也不言不語,互相無話可說。

  她甚至不想看見他,每每那種時候,總是將頭側向一邊,麻木地承受一陣又一陣的狂風浪潮。

  有時她受不住,寧願咬著唇不吭聲,也絕不向他開口說句服軟求饒的話。

  魏縉見她如此,亦是毫不溫柔,憐惜全無,只有不甘和不懂。

  他不明白,她既然選擇了嫁給他,又為何要如此。

  莫非她還是放不下她那死去的前夫?

  想到崔忱驦,魏縉心底一陣煩躁,那躁火在小腹流竄,燒得他更加不適,便越發加大力度,在她身上撻伐。

  猛烈的撞擊,使得鄭泠痛得皺了下眉。

  魏縉並未錯過她這絲微表情,抓著她的腰身,又縱身深深一挺。

  鄭泠擡手覆在唇畔狠狠咬住,這才沒有發出聲音。

  魏縉見此,硌得他心中絞痛。

  可惜她這幅硬骨頭,不肯給他一丁點兒回應。

  他忍不住捏著她的下頜,迫她鬆口,另一隻手抓出她口中咬著的手背,只見上面牙印深深。

  魏縉有些心疼,口中卻謔笑道:「夫人身子水似的軟,怎麼偏骨頭這麼硬?你就不會服個軟,繼續騙我哄哄我?」

  鄭泠終於擡眸看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絕望:「你我互看兩相厭,這樣『相殺』才是最真實的狀態。」

  魏縉一手撐在她的頭邊軟枕上,支起上半身,靜靜看著她的眼睛,忽而歪頭一笑:「相殺的前提是『相愛』,泠娘,你愛過我嗎?」

  鄭泠譏諷道:「瞎了眼才會愛你。」

  魏縉忽而抓住她的纖白的雙臂,擡至她頭頂,一掌牢牢桎梏,繼而俯下身,緊密相連的地方,繼續做著之前的事情,「哦,那可真遺憾。但是不要緊,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們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註定了死都要死在一起。」

  鄭泠感到渾身都累,腦袋也昏昏沉沉,忽然有陣委屈湧入心扉,她難過地想:要是一輩子都被困頓於此,待在魏縉身邊,那可真是太絕望了。

  這般想著,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身上波濤起伏,都聚不起她逐漸潰散的意識……

  *

  魏縉見身下的人閉上眼睛,起初以為她是不想理他,索性閉目假寐。

  過了片刻,他發覺她臉色飄紅,身上很燙,魏縉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也是一片滾燙。

  他喊了聲她的名字,並未得到回應。

  魏縉慌忙從她身上起來,邊拍她的臉,一邊掐人中,一邊連聲喊了幾遍泠娘。

  但是並無任何回應,他驚恐地發現,她竟然是昏了過去。

  魏縉連忙穿好衣裳,喚了落英進來照顧鄭泠,一邊對院中的守衛吩咐:「叫人速去請謝事先。」

  那守衛有些為難:「相爺,宵禁了……」

  魏縉一頓,他也是關心則亂,竟然忘記了這一茬。

  宵禁過後,各路坊門都已閉,大街之上除了巡視的武侯,不容許任何人通行。

  但是此刻鄭泠不明不白地昏了過去,魏縉心底焦急不已。

  他不假思索,「備馬車,我親自去。」

  守衛大駭,「相爺,這不合規矩,您三思啊……」

  「別廢話,速去。」

  *

  剛剛夜巡完一圈的武侯,剛繞回到永昌坊門前暫做休息,忽然乍見前方幽暗的主道上,響起一陣馬蹄奔騰的聲音。

  他們聚氣凝神,連忙握緊手中的兵刃,只見一盞燈火災黑夜之中越發清晰,隨之是急匆匆駛的來一輛馬車。

  領頭的武侯舉戈怒視來者,大聲呵斥:「大膽!宵禁時分,膽敢私自出街,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藐視王法。還不速速停下!」

  在他的呵斥中,馬車並未停下,反而以一股萬夫莫開的氣勢繼續駛來。

  武侯們見狀,一致上前包圍,攔下了那輛馬車,「給我滾出來,看看究竟是誰知法犯法……」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馬車窗戶中伸出,撩開了帘子,月光之下,武侯看見半張俊秀斯文,如沐春風的面容。

  只聽那人開口:「不知今夜值守的武侯是哪位?萬分唐突,本官並非有意違禁,只是有要事去永興坊找謝軍醫,事出無奈,人命攸關,還望通融一二,本官感激不盡。」

  在場的人自然都認出了此人是誰,當今天子身邊的大紅人,新朝的大功臣——尚書令魏縉。

  換了是其他人,怕是說破了嘴皮子,給足多少好處,這些武候也不敢私自開門放行,但這位……是朝中戰前,都舉足輕重之人。

  莫說他們得罪不起,就是連聖人也對這位重視得緊。

  只是……這古往今來,連皇城之中的天子都遵從這個禁令,從未有過宵禁放行的先例。

  看出他們的猶疑,魏縉繼續開口:「今夜之事,本官明日朝會上自會向聖人請罪,不論結果如何,都罪不及諸位。」

  聽到這個承諾,他們交換眼色,互相權衡了一下,不敢得罪,於是笑著說了句:「誤會誤會,下官豈敢耽誤相爺辦事,這就開門放行。」

  魏縉面帶微笑,朝他們頷首,「多謝。」

  坊門開啟之後,馬車急急駛過。

  一列武侯目送著馬車離開視野,融入黑夜,各個滿腹疑慮:「這得是多大的事,寧可違反宵禁,也要夜行?」

  「不是說了嗎,人命攸關。這什麼人啊,需得相爺連夜親自去請謝軍醫。」

  另一名武侯嘆氣,「大人物的事,哪是我們能夠揣摩的。頭兒,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我們,明日還能不能正常出現在這裡?」

  「能,能的吧……大人物說話都是一言九鼎的,」武侯衛一巴掌拍在小武侯頭盔上,「不是你小子,嘆什麼氣,嘆多了氣,夜裡巡邏容易遇到鬼!還不快巡邏去,說什麼這麼多屁話!」

  等他們巡邏第二圈的時候,在大道上再次見到了那輛馬車。

  這一次,只見馬車回到了丞相府。

  年輕的尚書令先下了馬車,隨後是罵罵咧咧的謝軍醫:「大半夜的擾人清夢,把人抓過來看病,魏縉,這次你最好不是大驚小怪,沒事找事。」

  魏縉回首瞟了後者一眼,後者連忙閉嘴,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迅速轉移話題:「快走吧走吧,給令夫人看病要緊。」

  眾武侯聽見這大大咧咧的聲音,紛紛恍然大悟:原來是丞相夫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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