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緣(一)修
2024-09-14 20:09:03
作者: 溫璨
番外.緣(一)修
一千九百五十一年前。
狐貍坡出現了一個被人遺棄的母嬰,啼哭聲響徹整個狐貍坡,吵得狐貍們心煩意亂。
才不過兩百歲的公西譽,從狐貍們嘴中救了女嬰。
一探鼻息被嚇到,這孩子沒了呼吸!
「九郎!九郎!你快看看!」
「慢點說話,你看你又不知道在哪兒磕碰到了頭。」
黃九郎用草藥給公西譽處理傷口,才發現有個漂亮的女嬰閉著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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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譽解釋:「才不是這樣,我看到一群狐貍想吃她,就把她搶過來了,可是她好像……死了?」
女嬰沒有體溫,面色不再紅潤。
很快,一個女嬰的魂魄出現。
啼哭不止。
公西譽捂著耳朵,「你快看看,她是不是受到驚嚇元神出竅了。」
這麼可愛的孩子怎會有人捨得丟棄。
黃九郎渡了靈力給女嬰,「沒用的,她已經死了快一天。我們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就算早點發現,這孩子不一定能留在狐貍坡。
公西譽失望道:「那難道要等著鬼差來嗎?」
他可不喜歡黑白無常來這裡,讓狐貍們不安。
黃九郎在孩子的襁褓中看到了女嬰的信息,「原來是出生在姜家的秋容。」
「姜家的僕人所生?」
「應該不是,你看她這襁褓的用料,就知道不普通。」
一般的人類可用不起這麼好的料子。
黃九郎做了個竹藤搖籃把孩子魂魄放進去,小孩子還沒有醒應該不會跑。
他想起譽郎好像闖了禍被關了禁足,「你怎的出來了?」
公西譽俏臉一紅,拿出一支畫筆,「過幾天就是你生辰,我就用自己脫落的毛髮給你做了畫筆。」
「我之前試著做了一些不太成功,只有這個還算可以。」
九郎素來喜歡人類的妙筆丹青。
每次十四娘從太華山回來,都會帶點有圖案的話本子和東西給他們。
說是她做善事,太華山的公子佳人送的。
九郎每次收到畫卷愛不釋手,日日用樹枝在地上臨摹。
黃九郎見公西譽美目盼著他收下,十分珍惜:「譽郎有心了。」
「咯咯……」
女嬰發出咯咯笑,一雙秋水剪瞳望著他們。
公西譽抱著她,「秋容可是聽懂我們的話」
小秋容伸出小短手摸著公西譽和黃九郎的臉,咿咿呀呀張嘴。
黃九郎笑道:「許是餓了,我去青帝廟討一點元寶蠟燭。」
普通的食物怎能讓孩子管飽。
公西譽抱著孩子看他,「你又要去人族?還是去神廟!」
這怕不是忘了人類怎麼對待他們狐族的。
黃九郎逗了逗小秋容,「十四娘與那兒的廟祝交好,我去討一點等到黑白無常過來即可。何況,十四娘也快回來,我得去接她。」
辛十四娘是狐族裡最早接觸人類的,經常去給一位姓薛的郡君拜壽,聽從其管轄。
說起來,那郡君以前也管過狐貍坡一帶,只是他們比較安分守己,才放心去別的地方管理鬼狐。
公西譽便由黃九郎去了。
幾日後。
仍然不見鬼差過來,黃九郎的生辰也到了。
為了不讓同族發現,公西譽將秋容的身體冰封住,魂魄也藏起來。
狐族不主動干涉人類,可人類自己扔過來的東西和人,總會被一群野性難馴的狐貍視為食物。
公西譽不喜歡人類,也不喜歡同類這麼做。
生辰當天,黃九郎的兄弟姐妹送了不少禮物。
辛十四娘更是送了美人圖和昂貴的宣紙。
為了不浪費,黃九郎當場給辛十四娘畫了肖像作為回禮。
黃三妹酸溜溜問道:「九哥不是沒去過人間,怎麼會有這樣好的畫筆?」
每次都是九哥的生辰大出風頭,她的生辰卻是冷清得很。
黃九郎笑道:「這是譽郎送我的。」
公西譽露出自己墨白色的尾巴晃了晃,「是啊,我用自己毛髮做的。人類的東西有些很好用,為何不能學?」
「哼,我看你們就是被那些獵戶的女兒迷了心智,才覺得人類好。」
黃三妹氣得跺腳,扔下賀禮離開。
生辰宴氣氛被弄僵。
藏在搖籃里的小秋容爬出來,被黃九郎變成了毛絨絨的狐崽子。
狐貍洞只剩下辛十四娘和公西譽,在打量被黃九郎掩護的秋容。
辛十四娘問道:「哪家的小女鬼?」
秋容露出奶牙對她叫,似是不滿這個稱呼。
黃九郎拿著編織好的毛球哄孩子,「秋容乖,十四娘不是壞狐貍。」
秋容視線被轉移。
辛十四娘聽了公西譽說明前因後果,拿起襁褓裝著被寒冰凍住的屍體,「送回姜家。我聽郡君說過,凡人對家很依賴,她既然出生在那做官的姜家,想必是死於家宅內鬥。」
「鬼差不收,可見這孩子塵緣未盡,小小年紀心裡有怨而不知,得解開了,她才能被地府所接受。」
一身毛髮紅色如火的辛十四娘,化作身材婀娜的紅衣少女。
這個孩子不能留在狐貍坡。
公西譽擔憂道:「可是送她回去,沒人照顧她,會不會被道士抓走?」
孩子還這么小就死了,屍體直接丟在這,姜家人怎麼可能在乎。
黃九郎對辛十四娘的話深信不疑,「不如就聽十四娘的,姜家祖上有陰德,祠堂里的祖宗會保佑這孩子。」
渭南姜家乃名門望族。
世代為官或是被人稱讚的勛貴。
多年來從未衰敗過。
遠在狐貍坡的狐貍都知道姜家的名頭,只因他們家不打獵不殺生。
公西譽問秋容:「小秋容,你是想回家就笑,不想回去就哭。」
黃九郎無奈:「她還小哪裡聽得懂?」
秋容咧嘴笑伸手要抱抱。
公西譽無法實際接觸秋容,伸出長臂小心抱著。
往日裡看九郎哄弟妹就是如此。
辛十四娘笑道:「你們倆在人間肯定合格的父母。」
黃九郎看了眼害羞的公西譽沒有多言。
三隻狐貍商量如何去姜家,經過一天一夜的詳細討論,決定神不知鬼不覺將秋容送到姜家祠堂。
狐族長老外出回來,帶了些吃的和渭南達官貴人的傳聞。
說是昨日,阮家夫人難產,大人和腹中孩子都沒有保住。
據說是個兒子就這樣沒了。
阮公悲憤欲絕,不久也撒手人寰。
家族耆老正在籌辦喪事,同樣有喪女之痛的姜尚書就住在阮家隔壁,也去弔唁和幫忙。
長老唏噓不已。
跟他一起回來的一隻老狐又說:「我怎麼聽聞難產的是對一兒一女?好像是母子三人八字互相剋著,誰都沒有熬住。」
長老訓斥他:「不過是做法事的道士誰便說的,八字相剋又怎會有機會做母子?」
老狐點頭稱是。
公西譽和黃九郎聽了不免有些同情這些孩子,就像狐族剛出生的小崽子,沒多久就因為先天孱弱死去,
深夜,公西譽負責把風,黃九郎和辛十四娘送秋容去姜家。
姜家祠堂莊嚴神聖。
辛十四娘借著學來的法子,把秋容的身體埋在祠堂下方。
魂魄附身在自己的靈位之上。
辛十四娘打趣:「這么小就入了祠堂,看來是個嫡女。」
黃九郎不懂這些,哄睡了秋容,又聽到一對嬰孩的啼哭聲。
忽遠忽近找不到具體的方向。
待他們出來,才發現街道不少人流離失所。
許是別的地方難民逃過來。
黃九郎心裡有些悲憫,問道:「最近出了天災?」
辛十四娘神色凝重:「估計是太華山出了事。我們先回去。」
黃九郎化作原形跑回去,腿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個嬰兒。
不禁感慨他和譽郎挺招孩子喜歡。
公西譽沒想到黃九郎也待會兩個死嬰的魂魄,勘察了會不見有煞氣。
才在肚子裡成形的孩子被取出來,就有了貼身的壽衣穿。
壽衣上還有名字。
阮小謝,阮小崎。
如此重視喪葬,老狐說的八字問題多半有假。
公西譽說道:「這樣下去會被長老發現,還是快快送走,讓他們早點投胎。」
最近死的孩子有點多,也沒聽說渭南有什麼災禍。
這三個孩子實在是倒霉。
阮小謝睜開了眼睛,拉著公西譽和辛十四娘的手,眼神單純看著他們。
公西譽心裡一軟:「要不還是別送了。以前都是人養狐貍,咱們也可以養著他們。」
扔了還是送回去都挺可惜。
辛十四娘看著阮小謝可愛的小臉蛋,心裡不舍,「為了他們好得送回去,不然黑白無常找不到他們,會怪罪你我和狐族。」
沒有修仙的話,她是不會管這麼多。
平心而論,辛十四娘覺得鬼也是生命,不能忽視。
黃九郎讓阮小謝他們睡在搖籃里,「那我送回去。只是十四娘你可否去太華山看看是怎麼回事?」
他擔心會是瘟疫,到時候會感染到狐族。
辛十四娘點頭,「我這就去。」
沒什麼事的公西譽感到無奈,提議:「九郎,我也想去人間幫忙。」
黃九郎抱著兩個孩子,「不行,你去會讓你父母擔心。我送完孩子就回來。」
公西譽心裡失落,只能看著黃九郎和辛十四娘分開而行。
安頓好阮小謝姐弟,黃九郎發現外面的人像是流離失所的魂魄,病懨懨沒有精神。
辛十四娘千里傳音:「九郎,太華山爆發了瘟疫,你快去通知青帝廟的廟祝幫忙守住渭南!」
黃九郎刻不容反去了青帝廟。
然而瘟疫還是傳到了渭南,狐貍坡的狐貍被傳染。
症狀上吐下瀉有氣無力,人的外表像是被吸了陽氣。
狐族則是虛弱不堪,法力正在流失。
黃九郎留在渭南與秦是幫忙救濟災民。
公西譽擔心黃九郎會被傳染,想去人間找人被爹娘攔住。
公西譽每天心裡都著急得很,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倒下去。
他開始跟長老去找治病的草藥。
瘟疫蔓延數月,辛十四娘在薛郡君的幫助下,與秦是聯手用了常春花治好了瘟疫。
這場災難過後,辛十四娘長期留在太華山。
黃九郎回來變得不喜歡出門,每天都在為了修仙做準備。
時光荏苒。
到了公西譽談婚論嫁的年紀,他鼓起勇氣表白黃九郎被拒絕。
公西譽冷靜之後就才明白,黃九郎一直是個心懷善念的狐貍。
像辛十四娘那樣認為萬物平等,都有資格被善待。
公西譽待在狐貍坡南方幾百年,潛心修煉。
某日,聽見來做客的黃三娘說道:「叔叔嬸嬸有所不知,我那九哥不自量力,妄想修仙。已經有兩三百年沒回來了。」
「我看啊,他左右不過是打著修仙的幌子,化作人形去談情說愛了。」
黃三妹從小就喜歡針對黃九郎,公西譽的父母不曾多嘴,卻還是熱情招待,希望她能嫁給公西譽。
公西譽看穿了父親和母親的心思,收拾黃九郎送給自己的成年禮,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逃離了狐貍坡。
他來到渭南人類的街道,晚上基本沒有人,也沒有當年瘟疫爆發的喪氣。
想起很久沒有見過的秋容,公西譽悄悄去了姜家祠堂。
公西譽的隱身術不是很穩定,勉強能糊弄一般的凡人。
只見一個白衣小姑娘帶著比她還小點的姐弟倆,讀書認字。
祠堂上的靈位比黃九郎描述的,疊加了很多個。
公西譽一眼看出秋容的靈位在中間,原來她真的姓姜。
那對姐弟想必就是阮小謝和阮小崎。
他來時發現阮家的宅子已經破敗不堪,不知是搬走了還是昔日的風光消失。
穿著藍色衣衫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喊著:「漂亮哥哥,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這祠堂一直都是自己與秋容姐姐,還有弟弟三個鬼困在此處。
但是這個漂亮的哥哥,讓她倍感親切。
公西譽不再隱身,蹲下來看著身高不到一尺的孩子,「你就是小謝?」
阮小謝點著頭,藍色的發繩松松垮垮,「是啊,我一定在夢裡見過漂亮哥哥,所以哥哥才知道我的名字。」
公西譽看著她和嬰孩時一樣可愛,給了顆狐族特製的糖。
白衣少女警惕地看著公西譽,「公子並非普通人,為何闖進姜家祠堂?」
阮小謝將東西分給她和弟弟,「秋容姐姐,他不是壞人。」
阮小崎還不太會說話:「壞……應。」
秋容沒接收糖,柳眉微蹙,「公子若是不離開,休怪小女動武。」
「秋容,你也不記得我了?」
公西譽拿出小毛球晃悠,吸引了阮小崎的注意。
秋容摸著腰間的同款毛球,腦海里有些碎片的記憶,「不好意思,我想我並不認識公子。」
祠堂是困住他們的地方。
多年來除了姜家人來過,沒有外人來。
此人行為詭異,誰知道是不是那種招搖撞騙的道士。
公西譽笑了會,解開限制鬼魂出入的符紙,「我看你也快長大,以後可要保護好小謝他們。」
人類果然什麼都記不住。
無所謂。
他和這三個小傢伙沒什麼感情,不過是想看一眼罷了。
秋容拉住阮小謝與阮小崎,「多謝公子幫忙。只是你我非親非故,為何相助?」
從她記事以來,不知道自己為何在祠堂,也不知道阮小謝他們何時來的。
隨著姜家後人在家裡成立私塾,聽了點課有了點常識,才想著多照顧阮小謝姐弟。
一晃很多年過去,秋容以為自己會永遠和他們姐弟就在這,沒想到公西譽出現了。
公西譽搖著毛球收起來,說道:「就當我在為心上人積德心善了。看你也快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應該懂我的意思。」
風吹動他頭上別致的髮飾,看起來有些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秋容又羞又惱:「公西莫要胡說,我……」
才沒有想過這些事。
公西譽留了些修煉秘籍,「我看你們每天聚集陰氣也不是辦法,好好修煉,說不定還能成仙。」
九郎過來探望,也會這麼做吧。
秋容不看那些秘籍,「我們是不會平白無故收這些的。」
做鬼做的久了,都沒有鬼差找過來,他們也不指望能成仙。
公西譽在附近轉悠折了一枝梨花戴在頭上,「這個就是學費。」
秋容:「……」
好奇怪的一個人。
收徒可以大大方方收,非得如此彆扭。
公西譽借用八卦鏡看了自己的容顏很是滿意,「我該走了,不管以後能不能見面,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也有了接近人類的感情。
讓他對黃九郎的思念越來越重。
阮小謝天真地問道:「漂亮哥哥要去哪兒?」
她捨不得漂亮哥哥離開。
公西譽對她微笑:「去找對哥哥很重要的人。」
即使那人不在意他。
阮小謝欠著腳摸著他軟乎乎的頭飾,「那小謝長大後,就去找漂亮哥哥,那個時候你肯定也找到了重要的人。」
稚童隨口的一句話,讓公西譽心中酸楚,「希望如此。小謝要健康平安長大。」
阮小謝眼睛盯著那雙好看的狐貍眼:「一定會的。」
阮小崎:「揮……」
公西譽放心地離開,不管九郎在哪兒他都要找到。
簡單地見一面。
秋容撐著巨大的油紙傘,給他們三隻鬼擋住陽光。
阮小謝大聲喊著:「漂亮哥哥!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公西譽腳步頓了頓,一片白色的梨花花瓣落在阮小謝的眉心之間,「會的,回去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小謝應是記得出生時的一切。
阮小謝捏住花瓣,對秋容說道:「秋容姐姐,我們回去修煉吧。」
秋容遲疑了會,緩緩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