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Chapter29

  

  小區還是老式小區，所以樓下全是車。

  陸影安的寶馬就大剌剌橫在單元門口，甄億葉剛下一樓就能看見。

  單元門口的路燈壞了，只有從住戶窗里滲出來幾條微薄的光帶，打在她身上，在一身華服的襯托下孤獨又冷僻。

  她走過去，陸影安就從引擎蓋上站起來，「你來了。」

  「嗯。」甄億葉看她看，垂下目光笑笑，「第一次見你穿成這個樣子。」

  陸影安也低頭看看自己，「不好看嗎？」

  「好看，還挺有女人味的，千金大小姐范。哦不，本來就是千金大小姐。」

  陸影安坐在引擎蓋上蹬掉鞋子，「你就別拿我打趣了，這破高跟鞋穿的我腳疼。」

  甄億葉把她踢開的鞋子撿回來放好，站起來，「你來不會就是為了跟我抱怨這個的吧？這款鞋子的設計初衷本來就是為了好看，不舒服很正常。」

  陸影安有點不高興，伸腳又把鞋子踢翻，「是我來找你的，你關注鞋子這麼多幹嘛。」

  這哪跟哪啊……

  甄億葉輕輕嘆氣，擡眸看她。

  「算了算了。」

  陸影安從車上滑下來套上鞋子，廢了老半天工夫穿好，這才發現她們之間的距離離得好近好近。

  她心砰動了下，略微往車上又靠了靠。

  「我今天，跟我爸去參加了個酒會。」

  甄億葉嗯，算是回應，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看到我爸挑的那個理想女婿了，內向的跟個小閨女似的！低著頭，問一問哼一哼，看起來特廢柴！我知道我有點人身攻擊，但我就是很看不上。」

  甄億葉沒說話，目光似乎飄遠了些。

  陸影安嘆口氣，「但是後來我發現，他其實也怪可憐，他爸不喜歡他，估計在家裡也沒少吃苦，可是……」她磕巴了下，憤憤跺腳，「踏馬的一個私.生子，憑什麼讓老娘下嫁？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渾身都是事！」

  甄億葉撇撇嘴，說了個半疑問半肯定的句子：「你不喜歡他？」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陸影安簡直要炸，「我今晚上才第一次見他！第一眼見我就知道他鐵定沒在我的任何審美點上！」

  「哦。」

  她眉心展開一點，「既然你不喜歡，辭掉就是了。現在也不是封建社會了，你爸總不能逼你嫁他。」

  「我知道啊，可是……」可是我爸竟然會給我找這麼個人……

  陸影安心煩，但又不知道怎麼說，悶悶不樂倚在車上，用手指瘋狂摩擦後視鏡，磨得指腹發熱。

  甄億葉不知道該怎麼哄人，只能道：「別想了，總能解決的，煩也沒辦法解決問題。」

  「怎麼能不煩啊！」

  她摳摳裙子，半分鐘後氣呼呼跟甄億葉道歉：「對不起，剛才我態度不好。」

  甄億葉搖搖頭。

  過了會，她忽然擡手戳了戳她。

  陸影安擡頭看去，迎面就見她張開懷抱，晚風從背後刮來，薄薄的睡衣在她胸前勾勒出若隱若現的形狀。

  她腦子冷不丁木了下，隨後被甄億葉一把抱進懷裡。

  「沒關係，沒關係……」她像是哄漪漪時那樣，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從後腦勺一路撫摸到脊柱，「你說神話里的人物是不會在意別人的，都會好的。」

  許是她身上的味道太過溫柔，又或許是因為她的語言太有魔力，陸影安微微躬身，慢慢擡起手從背後擁住她，享受著她手帶來的像是給小狗舔毛一般的撫摸，很舒服。

  她鼻尖有點酸，眼眶也熱，但甄億葉的耳朵就在旁邊，她不想讓她聽出異常，於是把臉在她肩頭埋住。

  甄億葉也輕輕側頭，貼上她的腦袋。

  她的頭髮涼涼的，有幾根髮絲落到甄億葉唇邊，涼涼的，痒痒的，她沒躲。

  她太好了，甄億葉，她像是媽媽一樣溫柔又包容，填補了陸影安內心空缺的一角。

  陸影安忍不住抱得她很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再次從身體裡拱出來，如同細蔓撩撥著她的心。

  她微微擡起身側頭去看她，甄億葉也回望著她。

  月影如紗，蒙住了兩個人的神志。

  陸影安不記得自己當時腦子裡想的什麼，只是遵從內心的，下意識的去捉她的唇。

  吻，很輕，甄億葉沒躲。

  她們呼吸交融，手底下的身體微微僵硬。

  粉嫩的唇，近在咫尺，陸影安看到上面的唇紋，還有不甚明顯的唇珠。她擡起眼睛，視線順著白皙如月的臉頰看上去，最後凝在一汪眼神的海。

  今晚的月光並不很亮，照在人臉上格外朦朧。

  甄億葉望著陸影安，漸漸在她熱烈又真摯的眼神中越陷越深。

  甄億葉不敢說自己臉頰滾燙，生怕在比自己小九歲的年輕人面前丟了臉，只能祈求月光熹微她看不到。

  陸影安食髓知味，見她不反抗，湊上去又要親。

  甄億葉驚了下，擡起手擋住。

  「那個，漪漪還在家裡，我……」

  陸影安一頓，心和眼瞼一起垂下去，抿住唇。

  甄億葉有點手足無措，「那個，你……」

  「你上去吧。」陸影安退回到車上倚著，「孩子一個人在家，醒了害怕。」

  甄億葉張了張嘴，像是要說話，但不知為何又什麼都沒說。

  她在原地站了站，然後埋頭離開。

  「等會。」陸影安突然叫住她，回頭從車窗里抓出一件外套丟過去。

  「下次晚上出門，多穿點。」

  說完，陸影安矮身坐進車裡，打火開燈一氣呵成，鬆了剎車制動就揚長而去。

  甄億葉抱著她的衣服站在那等了會兒，車燈在拐角消失之後，這周圍便沒什麼光亮了。

  她打了個寒顫，把她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離開甄億葉，陸影安在小區門外停下車，熄了火在車裡坐了好久。

  她忽然理解了為什麼男人們總是那麼愛抽菸，這種時候尼古丁無疑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最好的陪伴。

  只可惜，她的車裡沒有。

  陸影安支著腦袋，從這個地方能看到甄億葉的家，燈已經全都熄了，應該是抱著漪漪睡了。

  她摸摸下巴，有意無意用手指拂過嘴唇。

  過了一會兒，她給魏擬擬和陳列打了個電話，然後迅速回家換了一身常服，打算跟他們去喝酒。

  烈酒連續灌下兩杯，這說明她是真的煩。

  魏擬擬跟她認識這麼多年，知道陸影安在這種時候從來不喝雞尾之類的低度酒，往往都是什麼烈就灌什麼，不圖爽，只圖意識模糊。

  但是，再煩，也不是這麼個灌法啊！

  魏擬擬把酒給搶來懷裡，抱著不讓她繼續喝。

  陸影安伸手去搶，「給我。」

  「不給，你緩緩。」

  陳列也來打配合，「就是啊，老陸我告訴你我媳婦可嬌氣，你別欺負她啊！」

  陸影安斜睨他一眼，平平無奇翻了個白眼，「就你們好，你們倆都有對象！」

  陳列聽這話頭不對，「不是，你這什麼意思？」

  魏擬擬和他對視，二人迅速達成共識，她就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戀愛個鬼！」

  陸影安正煩著呢，高度烈酒上頭很快，她定了定，開始講今晚發生的事：「我今晚上看到我爸給我找的那個對象了，不上眼……」

  「害，我還尋思什麼事。」陳列抿了口長島冰茶，「就一個男人，至於讓你煩成這樣？除非是你喜歡上人家了！」

  他說到這，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下亮了，「是不是你喜歡上人家，結果人家卻一直深愛著自己的白月光？或者是你看不上他，結果因為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必須嫁給他？就類似於狗血豪門劇里經常說的那種。」

  魏擬擬伸腿踹他，「你少在這逼逼。」

  陳列擺擺手，「她自己就是個豪門啊，怎麼說我逼逼？她之前給我們講過多少豪門狗血八卦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實有一部分說得也是對的。」陸影安摸摸臉，「我怎麼跟你們說呢？這玩意……嘖，說不明白……」

  魏擬擬嘆氣，「感情這事，哪有能弄得明白的，都是隨心而已。實在弄不明白那就不要想了，隨它去吧。」

  陸影安覺得頭腦發熱，忽然問：「如果一個人，我強吻了她，第一次她沒反應，第二次就直接拒絕了我，這是為什麼？我是嚇到她了嗎？」

  陳魏二人對視著眨眨眼。

  陳列把凳子往前挪挪，道：「他一個大老爺們有什麼好害怕的？要躲也得是你躲才對……」

  「不是不是！」陸影安想著措辭，想說對方不是男的。

  但或許是酒精讓她的腦子有點麻痹，她也怕自己多說多錯，乾脆也就不說了，「算了算了，喝酒吧。」

  當晚陸影安喝了很多酒，前前後後喝了得有七八兩白酒——這還是陳魏二人趁其不備見縫插針往酒里兌水的結果。

  若不是那一瓶礦泉水，恐怕陸影安現在已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了……

  魏擬擬知道今晚陸家沒人，於是就給陸安卿打了電話，請他今晚忙完務必過來接她一下。

  陸安卿彼時正在酒會上和其他幾位高管聊事情，聽到這話本來打算讓助理過去接一下，結果冷不丁聽到那邊陸影安嗷嗷嘔吐。

  陸安卿太陽穴頓時突突跳，跑車加油門一陣風趕了過來。

  「陸哥。」

  魏擬擬擡手招呼陸安卿過來，一手還沒忘給陸影安遞衛生紙。

  陸安卿穿著一身高定西裝，戴無框眼鏡，頭髮盡數向後梳起，怎麼看怎麼跟燈紅酒綠的酒吧格格不入，一出現就吸引了一大批俊男靚女的目光。

  大家都以為他是來尋歡作樂的，甚至有女生已經開始躍躍欲試。

  卻不成想，他卻徑直站在了趴在沙發上吐成軟布口袋的陸影安面前。

  大家大驚失色，心說不是吧不是吧！

  這樣的男人，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流連煙花酒巷的女人啊！

  魏擬擬擡手趕走湊上前來的幾個女生，「人家是兄妹，看什麼呢看？這哥已經結婚了，不該想的別瞎想！」

  陸影安方才吐了一場，現下已經清醒了些。

  她微微擡起眼皮，從頭髮縫隙里看了看陸安卿，「你來了啊哥，我正好，有事找，你……嘔！」

  陸安卿連忙閃開，所幸她沒吐出什麼東西來。

  他拜託陳魏二人扶起她，然後自己叫了領班來，從陸影安包里掏出幾張現鈔，「辛苦你們把這裡打掃一下。」

  領班忙不疊把鈔票往褲兜里塞，點頭如搗蒜，「一定一定，謝謝老闆！謝謝老闆！」

  這下，四周圍著的女生更加心動了！

  長得帥氣又體貼，這誰不心動呢？

  陸安卿四下看看，有點無所適從，便又拿了一沓鈔票，故意手背朝上遞給他，「不管今晚是掛的誰的帳，但我希望我們一行人的信息不會被紕漏出去，尤其是我和我妹妹的，你應該能明白我什麼意思吧？」

  領班一下看到他手上的婚戒，點頭更起勁，「我明白我明白，您放心。」

  陸安卿點頭，打發走了領班，然後走到沙發旁，陳列幫忙把陸影安堆到他背上。

  陸安卿謝過他們，然後背著妹妹回家。

  雖然陸影安個子很高，但其實那點體重對一個成年男人來說並不算多重，陸安卿背著她一步步往外走，忽然想不起，上一次背她是在什麼時候了。

  或許是在她高中畢業之後，跟同學出去瘋玩那一次吧。也是喝得站不住，他趕來把人給背回去。

  但是自打他結婚，甚至再往前，從他談戀愛開始，似乎就沒有再背過她了。

  或許若不是今日，興許以後也不會再背。

  說起以後……

  以後，該是別的男生來背她了。

  不再是已經娶妻的哥哥，也不是逐漸年邁的父親，而是白頭偕老的丈夫。

  陸安卿蹲下.身把她放在后座上，扶著車門看了她一會兒。

  今晚的酒會，景時節也在，他們必然是見過了，應該也說過話了……

  景時節……

  其實陸安卿也不中意他做自己的妹夫，因為他除了聽話之外，別無長處。

  但誰知道呢，興許，聽話，就是陸程明認為最適合做她丈夫的美德。

  他也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陸影安的意見，然後決定對景時節的接受或是排斥。

  因為那會兒在酒吧吐過一次，車上又稍微開了點窗子，晚風獵獵吹到臉上，陸影安逐漸清醒起來，但腦袋還是有點昏沉。

  陸安卿從後視鏡望了一眼，「醒過來了？頭疼不疼？」

  陸影安搖搖頭，窩在靠椅里緩神。

  趁等紅燈的工夫，陸安卿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遞給她，「晚上冷，蓋蓋。」

  她接過來穿上，繼續面無表情窩著發愣。

  陸安卿吸了口氣，「你提前想一想，回家之後怎麼跟爸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就是沒相中他看上的那個女婿。」

  陸安卿輕哼，「這可不像你。」

  「那是你們男人不了解女人。」陸影安蛄蛹蛄蛹躺下來，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麼，咕噥道：「女人也不了解女人……」

  「你這是受什麼刺激了？」陸安卿回頭上下打量她，「像是失戀了一樣。」

  「沒有啊！」

  陸影安不知道第幾次解釋這句話了，多到她都不想再說。

  人家甚至答應都沒答應，親一下就躲開了，算什麼談戀愛！

  陸影安摳著坐墊，忽然開口叫了他一聲，「哥。」

  「什麼事？」

  「我能拜託你個事嗎？」

  陸安卿頓了頓，「是上次你跟我說的那個離婚案嗎？」

  「嗯。」

  「她同意了？」

  「她之前就拜託我幫她找律師來著。」

  「我知道，你之前就跟我說過了。」

  「我之前跟你說過？」陸影安不記得有這事，可能酒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說了，並且我也同意親自幫她打官司。找所里的律師都太貴，別處的也不如所里的業務能力強。」

  「哦……那你什麼時候見她？」

  「看你安排。我這幾天大概就能把手頭這一起刑事案給結了。」

  「行。」陸影安臉上還是不太歡喜，盯著地面上某一點發呆。

  陸安卿遞給她一瓶水，她接過來，抱在懷裡沒有喝。

  陸安卿嘆口氣，柔聲呵責：「我看，你對別人都對你自己好。」

  陸影安小聲嘀咕：「她不是別人……」

  「什麼？」

  「沒什麼。」她把腦袋往衣服里藏了藏，「我困了，睡了。」

  「……」

  陸安卿只能把窗戶全部升上來，然後降了降車速。

  陸影安在車上睡得並不安穩，眉心緊緊蹙著，時不時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像是難受。

  陸安卿深目望著她，腦子裡那個略顯荒謬但又順理成章的猜想愈來愈確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