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2024-09-14 20:06:58 作者: 長河載夜

  Chapter2

  陸影安去還了槍,陳康國也發了消息過來,准她下午不用來訓練,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這時正值午飯點,大家蜂擁跑去食堂吃飯,陸影安靠到牆邊讓開路,背著包一步三晃往前走,忽然聽到兩道熟悉的聲音。

  她下意識偏頭看去,果然就見陳列拉著魏擬擬跑在前面,兩個人興致勃勃說著話,可能是在討論今天食堂有什麼好菜。

  

  兩個人黏糊的樣子真是看得人羨慕又嫉妒。

  陸影安在原地站了兩秒,或許時間更長。

  等回過神來時,她忽然發現背包的背帶被攥得很緊,張開手掌,她看到手心被硌出了深淺不一的痕,有紅也有白。

  但這都沒關係,因為過一會兒它們就會自己消失。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忘掉那些畫面。

  走出訓練基地,陸影安在花壇邊見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她下意識多看了兩秒,轉移注意力一樣去猜這個人是來找誰的。

  對方是個子不高的女人,身材極為清瘦,陽光在她的鎖骨處投下的陰影很深。她的皮膚也極白,一頭棕色長髮卷著好看的波浪。

  她忽然知道了她是誰。

  雖然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麼目的來的,但直覺告訴陸影安,她在這裡似乎只認識自己。

  陸影安心中升起一絲探究,雙手插兜踱步過去,走得近了,她發現甄億葉的皮膚在陽光下幾乎到了透明的地步,又白又薄,藍色紫色的血管在胸脯上蔓延開來。

  細看有一些詭異,但又有讓人忍不住想湊近了觀摩和撫摸的衝動。

  她撇了撇嘴,遲疑地對上了那副大到誇張的□□鏡後模糊的眼睛。

  「甄……」

  甄億葉看著她,一秒鐘後將墨鏡隨手摘下,目光依舊是淡淡的,「是我。」

  「哦。」陸影安擡手拽拽背帶,「你來……你是來找我的嗎?」

  「我在這裡只認識你。」

  甄億葉說話如同她的眼睛一樣無情,只見她毫不愛惜地把墨鏡塞進挎包,隨後毫無緩衝地就問陸影安道:「你中午有時間嗎?」

  陸影安有點無語,心說你問我就問,別這麼拽行不行?

  她不耐煩地看向遠處,說道:「甄老闆,你要是為了昨天晚上那事來呢,實在是沒必要。疼也疼完了,破也沒破,所以這事一筆勾銷了吧。」

  她說的是實話,同時也將「不想理她」幾個字給表達了個淋漓盡致。

  甄億葉無意識地摸摸脖子,深呼吸一下,再開口時語氣好像和緩了一些:「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但也很慶幸你說沒被磕破……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陸影安無語地別開眼。

  甄億葉觀察著她的動作,說話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

  她抿著唇,像是把提前準備好的稿子又拿出來滾了兩遍,才再次斟酌著開口:「但是有個情況,我思來想去,覺得你還是有必要知道……」她頓了一下,「希望你在知道以後,能再次對你口腔的傷勢做一次新的評估,這樣的話,會更好一點。」

  「啊哈?」

  陸影安狐疑地覷她,企圖從她臉上找到一些故作玄虛的線索。

  但很遺憾,那鄭重的眼神以及一絲不茍下垂的嘴角,無不彰示著她這話的真實性。

  「好吧,你說,我聽著。」陸影安雙手插兜,直視著那雙藏在濃妝後的大眼睛,表情略有戲謔,還帶著幾分不屑。

  可能是被她裝腔作勢的態度唬到了,甄億葉睫毛下的目光又開始躲躲閃閃。

  陸影安很不喜歡她這故弄玄虛的樣子,不禁擰起眉。

  「甄老闆,你要是打算跟我玩心理戰呢,實在沒必要。我昨晚宿醉,現在頭疼得很,麻煩儘快放我回家睡覺。」

  「並非是我故弄玄虛,實在是……」甄億葉擡頭對上她的目光,準備了很久的腹稿忽然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閉了閉眼,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自暴自棄地攤了牌:

  「我可能是愛滋病毒攜帶者。」

  沉靜,安靜如灰,死一般的沉寂。

  甄億葉重新架起了那副可以擋住半張臉的墨鏡,並且重新開始四處張望,企圖避免跳躍的目光會落到她身上。

  但陸影安不愧是省隊最具天賦的運動員,當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時候,甄億葉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忽視。

  她的肩膀垮塌下去,但隔著墨鏡,她還留有幾分自尊。

  可當對方撲哧一聲笑出來的時候,甄億葉強裝的冷靜還是在一瞬間分崩離析,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似乎料到了對方會是什麼反應——

  一聲難以置信的哼笑、一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得到否定回答後兩眼一嘛撒,扭頭離開前再補一句「晦氣」……

  都是既定的戲碼,甚至連白眼轉到最後的角度都如同復刻。

  甄億葉認命般垂下頭,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宣判。

  然而陸影安開口說的卻是:「它真的沒有破。還有,這個墨鏡不太適合你。」

  甄億葉愣了好一會兒,好像剛才她說的是多麼難以讓人理解的東西,正如學生時代她怎麼也搞不懂的地理。

  又過了幾秒,她才反應過來,「你……」

  「可能,也就不是確診對吧。」陸影安思索著,「而且即便是的話,唾液也不會傳播,你是醫生你肯定知道,所以……」

  她彎腰去看甄億葉的表情,在看到她拘謹而尷尬的神情後毫不遮掩地笑了一下,「所以,你在怕什麼?」

  甄億葉搖搖頭,還是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陸影安沒有翻她白眼,沒有罵她,也沒有走。

  甄億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中的感覺,是欣慰、是竊喜、還是心有餘悸?

  她當了那麼多年的醫生,見識過那麼多的人性,可輪到自己身上,她卻像一個孩子那樣手足無措。

  她想捂住眼睛讓自己恢復冷靜,可擡手墨鏡就被碰了下去。

  陸影安反應快,下意識伸手去接,不想落下的卻是甄億葉的手掌。

  以前她從不覺得女性之間的差異也可以如此之大,但事實證明,她托著她的手,甚至不如一把彈殼更有重量。

  陸影安忽然覺得左邊胸腔里,有什麼東西短促地顫了一下。

  甄億葉抽回手,對她善意的幫助表示感謝。

  「沒事……」陸影安回味著方才的觸感,忽然意識到那其實是紗布的網格。

  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甄億葉大方的給她展示自己負傷的右手,「一點小傷,被玻璃劃了。」

  「玻璃劃的?」

  「對。」

  「哦。」

  陸影安盯著她手上的紗布,層層白紗之下似乎還有別的顏色,但因為包裹得太厚,所以並看不真切。見甄億葉面色如常,她也就放下心來,撇了撇嘴道:「甄老闆,中午吃飯了嗎?」

  甄億葉搖頭,「沒有。」

  「那介意一起吃個飯嗎?」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眉宇間興趣盎然,「我現在有點餓了。」

  陸影安早上是被哥哥順路送來的,所以去餐廳時坐的甄億葉的車,手動擋的小轎車,白色的,看起來很乾淨。

  甄億葉坐進駕駛座,熟稔地扣上安全帶,然後迅速打火,起步,甚至當她做完這一套流程的時候,副駕駛的陸影安連安全帶還沒捋順。

  「我們去哪?」甄億葉利落地鬆了手剎,把車開出停車位。

  陸影安從包里撈出水杯擰開,不答反問:「你想吃什麼?」

  話音剛剛落地,車身猛地一頓。甄億葉重新把手剎拉起來,思考了兩秒扭過頭,冷淡地如同一具機械,「趁你現在比較餓,想想現在想吃的。」

  「……大姐你剎車能打個招呼嗎?」

  陸影安舉著水杯,胸前是一片被水洇透的狼藉。

  甄億葉愣了下,從收納箱裡掏出包衛生紙,抽出兩張幫她擦。

  陸影安瞧著那幾根細長的手指帶著紙巾在自己胸口處游移,畫面衝擊力之大瞬間讓她血液倒流,她緊張地屏息,把紙巾拿到了自己手裡。

  甄億葉看了看她,覺得她好像沒有要罵自己的衝動,便主動給她解釋道:「剛剛起步的時候車速並不快,你的水會灑出來,是因為有一個減速帶。」

  「減速帶我真是……」陸影安語塞,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畢竟……

  也是,誰讓她坐車的時候喝水呢?

  「所以到底吃什麼?」

  陸影安心說你給我弄得這一身,你現在怎麼又能沒事人似的問我吃什麼呢?

  你 37 度的體溫是怎麼說出這麼冰冷的話的?

  「你看著吧。」

  「我常年加班,也不太聚餐,對芙徽市的餐飲行業不是很了解。」

  「……」

  陸影安叱吒風雲二十一年,沒想到最後被個醫生給噎得死死的,她把紙巾用力捏成一個球,認命道:「冰島路上有一家淮揚菜館,你手上有傷,吃清淡點好。」

  「嗯。」

  甄億葉應下,而後重新放下手剎,嚇得陸影安應激似的把水杯擰得死緊。她餘光瞧見了這一幕,嘴角微微揚了一下。

  此時正值午飯點,路上的車很多,甄億葉的車又是手動擋,所以需要不停切換檔位,對於她受了傷的手而言,絕對算不上良好的路況。

  陸影安注意到她在掛擋時掰了兩下才換進去擋,便在紅綠燈路口一把拉起了手剎,不由分說打開了車門。

  「我來開。」說著,她一步邁下了車。

  甄億葉看著紅燈沒多久了,不好跟她多爭執,於是退退座椅,下車跟她換了位置。

  大概是常年訓練的結果,陸影安的動作很快,當甄億葉爬上副駕關上門的時候,她已經系好安全帶調整好了後視鏡,並且在她坐下後,迅速湊過來幫她也扣上了安全帶。

  陸影安的身上很香,但不是普通女孩子身上那種甜膩的果香,反而更像是松柏。甄億葉道了謝,低頭抓起手機,問:「你會開車吧?」

  「雖然我平常開自動擋,但我好歹也是 C1 證。」陸影安眉毛稍稍揚起,擺出一副傲嬌的神態。

  甄億葉眉眼漫起一抹笑意,點了點頭。

  陸影安卻以為她是不信,眉心很快地蹙了一下,「怎麼,甄老闆不相信我?」

  為了保住面子,陸影安愣是利用這極短的時間回顧了好幾遍自己考駕照的操作,十八核估計也就這麼快了,真的。

  「我沒不信你。」甄億葉斂了笑意,問她:「你知道路嗎?」

  「知道,前面上高架。」

  「嗯。」

  面對甄億葉好整以暇的注視,陸影安真可謂是傾注全力,最後不負眾望,把手動擋的車成功拐上了路。

  見她開車還算流暢,甄億葉鬆了口氣,總算有心情去關注右手傷口的疼痛。

  陸影安餘光注意到她的動作,問說:「是裂了嗎?」

  「應該是。」

  甄億葉疼得齜牙,拉開收納盒裡翻出來一把剪刀來咔咔剪紗布。

  陸影安分出精力來看了一眼,略顯嚴肅地眨了眨眼,然後完美地錯過高架繼續往前開,又問她:「什麼時候裂的?」

  「可能是我來之前。」她擡頭一看,皺了眉,「誒你錯過高架入……」

  「上什麼高架?」陸影安懟道:「你手這樣,先去醫院。」

  甄億葉別開臉,把紗布一圈一圈解下來,語氣難得的犟:「我就是醫生,我自己會處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陸影安才不聽她講,轉眼看到裡面幾層紗布被血漬滲得透透的,自己的手仿佛也跟著疼起來,不禁皺起臉,「你又不是左撇子,一隻左手怎麼能比得上人家倆手。」

  解裡面幾層真的很疼,甄億葉沒忍住悶哼出聲,再開口時嗓音明顯小了許多:「我不想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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