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李森其人

  李真原是S城百年望族李氏嫡系一脈的大小姐，李家世代書香門第，父親李鶴年更是新舊兩個時代僅存的幾位大儒之一。在李真十二歲的時候，母親總算為李家生下下一任的接班人，也就是弟弟李森。母親本就是高齡產婦，生產之後，身體大虧，在弟弟四歲的時候就不堪病痛折磨撒手人寰。父親又忙於事業，教養年幼弟弟的重擔自然落在早熟的李真肩上。

  在長達二十年的相依相伴中，弟弟李森在李真的心目中占據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弟弟性情和善，寬厚有禮，是個謙謙君子，李真為自己能把弟弟叫養成這般模樣很是引以為豪。

  只是，這一切，在她弟弟李森遇到一個叫雲靜嫻的女孩兒時開始偏離她預想的軌道。

  弟弟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動提起一個陌生女孩，更讓李真驚覺的是，每當弟弟提起那個雲靜嫻，總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這讓她很不習慣。所以，未見其人，李真就討厭這個叫雲靜嫻的女孩兒。

  後來，從李森的口中越來越頻繁地聽到雲靜嫻這個名字，李真知道，弟弟陷入了愛河，她已無力阻止。

  父親專門和弟弟談過這件事，雖然她不知清楚父子兩的談話內容，但是，從弟弟奪門而出的行為來看，他們談得很不愉快。

  

  這是李真第一次看到弟弟違拗她、違拗父親。對那個素未謀面的雲靜嫻，李真更加討厭了。

  矛盾的徹底爆發，是在1975年的六月初，那是弟弟入伍後的第二年。

  正好那段時間弟弟李森所在的尖兵營有十天的假期，他回來探親。可是，他幾乎沒怎麼著過家，不是在和那個叫雲靜嫻的女孩兒約會，就是去和雲靜嫻約會的路上。

  對此，李真有氣無處撒。她和父親已經表明態度不會接受那個叫雲靜嫻的女孩，可弟弟仍然一意孤行。

  假期臨近結束的第二天晚上，弟弟回來了，心情格外得好。飯桌上，弟弟忽然宣布，他要結婚，結婚報告他回部隊馬上就打。

  誠然，這一消息成為家庭矛盾徹底爆發的導火索，激烈的爭執由此引發。

  父親對弟弟動用了加法，狠狠地抽了他一頓。

  可是弟弟依然不改初心。

  眼看父親要被氣出個好歹來，李真趕忙上前。她非常了解自己的弟弟，一旦認準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同樣的，他也特別重感情，所以，李真就敲了他軟肋，直接用雲靜嫻和她的家人威脅弟弟，要是他真敢自作主張打報告結婚，他們李家就當沒他這個子孫，到時候，那個害他們李家斷子絕孫的女人休想好過！

  這一招，非常奏效，李森就像被人捏住了咽喉，只能暫時妥協。

  為了防止弟弟在私會雲靜嫻，李真直接提前把弟弟李森送回了尖兵營。

  只是，李真不知道，她這一送，就把自己弟弟送上了死路。

  尖兵營為什麼在6月這個不尷不尬的時間段給手底下的兵放假，那是因為他們即將要去完成一項艱巨而危險的任務。李森作為新兵中體能十佳，腦瓜頂尖的好苗子，自然被攬入其中。但是，為了不讓姐姐、父親還有靜嫻擔心，李森誰也沒說，也請領導對此保密。

  這次的這個任務，是他第一次去真正的戰場，他充滿了熱血豪情，想著這次要能拿到功勳，讓父親看到他的能力，不需要家族聯姻也能保住李家的地位，到時候，他和靜嫻的婚事，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遭遇重重阻礙。所以，出任務時，他永遠第一個要求去衝鋒。

  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了。

  直到次年春天，李森的屍骨才在邊境海域被找到。

  原本還能自欺欺人的李家眾人，尤其是李鶴年和李真，在見到解放軍扶靈到來時，雙雙暈死過去。

  為首的解放軍是李森的長官，在確認人已經死亡之後，他才親自把李森的遺書交到家屬手上。

  遺書中說到了父親，說到了姐姐，也說到了那個叫雲靜嫻的女人。

  李家父女一度為這件事不能釋懷，愧疚難當。所以，他們親自帶著弟弟的遺像去找了雲靜嫻，可惜，得到的消息卻是她已經離開S城大半年了。

  那一瞬間，李真怒火攻心，她那個傻弟弟到死都忘不了、丟不下的女人，居然那麼早就離開了S城，所以，那個女人是在玩弄她弟弟的感情！這叫李真怎能不恨！可是，她不能報復，只因她弟弟遺言中交代，要他們好好照拂他的心上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李真再度回想這些往事依舊難以釋懷，淚水濕了眼眶。

  當然，她在和雲初語說這些回憶的時候，刻意隱去了她母親的名字，但是並沒有歪曲事情的真相，對於她的棒打鴛鴦，她如實以告。她都年過半百了，有些事情，她縱然做得不對，但她從未後悔！

  雲初語自然不知道這個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是她的生父，她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聽一個傷心人訴說。整個故事停下來，她最大的感受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堅持，在當時的情況下，誰都沒有錯，當然，結局告訴我們，誰也不是勝利者，每個人都承擔了自己的我執所帶來的後果。李阿姨雖然成功阻礙有情人終成眷屬，達到了她一開始的目的，但結果卻要讓她用餘生去償還。再有就是，李阿姨對她弟弟的一片赤城是毋庸置疑的。

  「小語丫頭，你說，我是個壞姐姐嗎？」李真啞著嗓子問，這個時候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掌握多人命運的李主任，而只是一個急需肯定的脆弱者。

  雲初語搖頭，輕輕淺淺地肯定道：「不，您不是壞姐姐，我知道您非常愛您的弟弟，他有您這樣的姐姐，是他的福氣。」

  李真不太敢相信：「是嗎？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他都不來我夢裡。」

  這個，雲初語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李真知道自己難為人了，試著轉移話題，又問：「你覺得我弟弟怎麼樣？」

  這個她還能回答，想了想，雲初語說：「我覺得他是個善良、正直、勇敢，而且非常深情的人。」

  「你真這麼看？」如果很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姑姑就是想讓你知道，你爸爸從來沒有拋棄你，只是因為姑姑的原因，他再沒有機會知道你的存在了，所以，小語，你可以恨我，但是，請一定不要對他有任何一絲的埋怨。因為，如果他還活著，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最愛你的人！你可是他的心肝小公主啊！

  晚宴快開始的時候，黎彥朗見小豆芽還沒回來，有些不放心，還是去了玻璃花房找人，但是，那裡並沒有人影。

  強自鎮定下來之後，黎彥朗闊步出了花房，在門口，遇到了手握這個國家將近半數經濟命脈的財務部負責人，李真，業內尊稱她一聲李主任。

  「找人？」李真立在花圃邊上的陰涼處問話。

  黎彥朗四下看了看，這裡只有他一個，所以，這話問得是他。

  「您好，李主任。」黎彥朗該有的禮節自然不會少，但就是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你要找的人在三樓客房，小劉，你帶他過去。」

  小劉應聲，恭敬地給黎彥朗引路。

  「謝謝李主任。」黎彥朗雖然並不清楚這人葫蘆里買的什麼藥，但依照眼下她的態度來看，不會是傷害小豆芽的，他也就可以稍稍放心。

  看著黎彥朗離開時那明顯有些急切的背影，李真搖頭嘆息：「你不適合她。」說罷，往宴會廳而去。

  今次的宴會，孔家老爺子的用意主要有二，一來是和諸位親朋好友，政商同仁敘敘舊，二來就是為他那個不成器的么子，徵婚！

  此話一出，眾人都很吃驚，因為這個年過三十的孔家老三可是B市名媛爭相追捧的鑽石王老五啊，什麼時候行情差到要自家老爹給他徵婚了，所以，這消息一出，眾人譁然。

  作為主角的孔老三就知道今天這宴會是一場鴻門宴，難怪他當時聽了大嫂帶的話會頭皮發麻。

  接下來，那位被自家老爹強制性徵婚的主人公，正陷在脂粉堆成的香海里，無處逃生。

  雲初語見狀，著實樂了一回。

  黎彥朗輕輕捏了她耳垂一下，讓她別笑得那麼明顯，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宴會過程中，黎彥朗一直在注意著孔家核心成員的動向，以及那位舉止有些奇怪的李主任，直到宴會結束也沒再發現任何異常。

  「感覺怎麼樣？」

  雲初語蹬掉高跟鞋，舒展了幾下腳丫子，朝她的免費司機笑著說：「挺好玩的，東西也很好吃。」

  今天黎彥朗沒讓司機開車，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載過她了，有點想重溫年少時的回憶，這才親自開車的。

  「對了，和你聊了大半個下午的人是誰啊？」黎彥朗狀似不經意地問了這麼一句，其實，在他心裡，他已經鎖定了目標人物。

  「哦，是李真李阿姨，她人可好了。下午她看我眼皮直打架，特地帶我偷偷溜上樓休息，你不也是她幫我叫來的嘛。」

  「這樣啊，挺好。」這個話題，黎彥朗暫時不但算深入，得等他做過進一步調查以後再說，「要不要再躺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不要，下午睡得夠飽了。我就想問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雲初語嬌嬌地問著。

  這語調，撓的他心癢：「想家了？」

  雲初語點頭：「嗯，不知道黑子和豆苗有沒有想我。」

  原來是想弟弟了，不過：「你叫小宇黑子，他同意了？」

  雲初語吐舌：「沒有，我就是背後偷偷這麼叫。」

  黎彥朗笑她居然也玩這一套。

  「哎，黑子這名字這麼可愛，多叫叫，小宇會更可愛。當然，豆苗也是。」

  黎彥朗一邊開車一邊聽她自圓其說，不插嘴。

  這天晚上，兩人都早早休息了，因為明天，他們要趕早班飛機回S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