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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2024-09-14 19:59:48 作者: 酥小方

  第六十九章

  皇宮西城牆的城門郎看著面前的紫袍少年,面露猶豫。

  「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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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嗣王。」阿潤將王府的令牌遞給禁軍守衛。「我家大王想要入宮。」

  城門郎「唔、唔」兩聲,接過令牌在手中摩挲。貨真價實,大內御製,假不了,眼前人的確是宗室,但他怎麼往這麼偏僻的地方入宮?城門郎疑惑,卻不敢問,核驗身份無誤,放行道:「大王請過。」

  楊修元過了門,低聲對城門郎道一句「多謝」。他謝我幹什麼?城門郎丈二摸不著頭腦。驗明身份適者放行是守宮門的職責,他站到這兒就是專門做這個的,有什麼好謝?況且作為宗室,對方需要道謝?

  城門夾道里停著好些馬,還有驢,都是內庭官吏的代步工具,大約有四五十來頭,鬧哄哄地擠在一起。這並不是一個壯觀的數量,宮廷內當值者數百人,大多數還是靠步行出入,楊修元環顧一圈,沒有看到辛時的坐騎,不知怎得鬆了口氣。

  不對,他為什麼要心虛。楊修元有些懊惱地想。他來宮中是有正經理由的,走西門……王府離東門近而已,誰規定他不能走西門了?

  沿夾道一路直走,很快看見禁軍值屬。楊修元站在門口往內探了探,立刻有人看見他,走出來一瞧,對著服色也是一愣一猶豫,試探著喊道:「……大王?」

  「不好意思,我……是宋嗣王。」這是他第一次與禁軍打交道,楊修元唯有不自然。「有件事想向你們打聽一下,不知道放不方便。」

  聽聞他的身份,迎出來的禁軍瞭然道:「大王請入內說。」引著楊修元向內走,語氣十分客氣尊敬:「只要是我們職責之內,能幫得上忙的,大王儘管提。」

  楊修元道:「是城門守備的問題。一年多前我第一次入宮,那個時候,還沒有身份……」

  他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向禁軍看一眼,對方「哈哈」會心一笑,顯然也知道那段故事。楊修元於是放心,繼續往下說:「我能入宮,多虧了門口幾位幫忙。這個……辛待詔當時說要感謝他們,其實對我來說也是一份很大的恩典,我才是最該感謝他們的人,這幾天突然記起這件事,就想能不能找到人,也表達一下謝意。」

  禁軍嘖聲道:「哦呦,這都一年多前的事啦。嗯……大王還記得具體是哪天嗎?知道的話,給你去調調值班記錄。」

  楊修元面露尷色:「不記得了,只知道是四五月份的時候。過完陛下聖誕……呃,五月末,六月的時候。」

  禁軍又問:「人長什麼樣記得嗎?」

  楊修元又搖頭。禁軍嘟囔道:「這怎麼找嘛。」傾身將胳膊撐在地上,往邊上喊另一個同僚:「喂,喂,老陳。放宋大王進宮的那幾個,和辛待詔一起的,一年多前,你知道誰不?」

  數十尺的距離,兩人隔空對喊一陣,毫無收穫。禁軍重新將身體撐回來,突然福至心靈,一拍腦袋道:「哎,這事問辛待詔不就可以了,他進出宮門熟,保管知道嘛!問他不就得了,他不是還謝過人家,一定知道,正好倆隔壁,大王,我給你叫他過來?」

  楊修元大駭,連連搖頭。問辛時?他就是和辛時吵了架繞開他來的,急忙道:「不用,不用,他……忙得很,一天到晚不見人影。我就是不想用這種小事麻煩他,聽起來太矯情,才自己來問。」

  禁軍道:「是咯,他可是大忙人。」遂打消去隔壁找辛時的理頭。然而問題還是需要解決,他抓耳撓腮半晌,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這事情,估計也只有當事人知道了。要不這樣,我等見到其他人的時候,挨個給大王問問,有誰知道的再告訴你消息。但這一年多,禁軍也有調崗,如果調到別的地方又沒其他人知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儘管耗時耗力,但這似乎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楊修元遲疑道:「會不會太麻煩了?」

  禁軍笑道:「大王有求,我們義不容辭。」

  他熱情得不辨真偽,楊修元品味不出真意,只好道:「那便勞煩此事,真是不好意思,連累你上番之餘多費功夫。等找到那日的城門郎,一定請你一起吃飯,找不到也要請,可否得知將軍姓名?」

  禁軍哈哈大笑:「『將軍』太折煞人,我連校尉都沒做到呢!在下錢異,能與大王結交,乃三生之幸。」

  說罷送客出門,與楊修元道別,復回到屋中。他這算是問定了還是沒問定呢?楊修元邊走邊想,說有收穫,好像有點,但認真說是什麼收穫,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眼見在皇宮中再無其他事情可干,只能打道回府。

  萬事開頭難,打聽消息的決定本就做得匆忙,此刻再一受挫,楊修元突然有些氣餒。他真的要和禁軍結交嗎?說實話,他其實並不知道該怎麼做。請人吃飯?是在自己家中,還是到外面去?在王府里會不會過於隆重,在神都中又應該去哪家食肆、吃什麼?光吃飯還不行,娛樂活動少不了……或者不吃飯,送禮也行?送什麼才合適?說是感謝,約了人一次後,又該怎麼保持長久往來……

  楊修元這才意識到,他空有一個念頭,真正實施時卻沒有半分待人接物的經驗,連最細微的地方都把握不准。他不由得又一陣煩悶,才到家便鑽進屋子裡,一個人對著白牆發呆。神遊半天,沒神遊出所以然,只覺得萬事都提不起勁,天還沒睡便倒頭睡覺,第二天一早把阿潤叫來,道:「你跟我出城去。」

  阿潤還不知道楊修元與辛時鬧了矛盾,這幾日見他舉動奇怪,只道他是心情不好要出門散心。兩人又帶了一名護衛,從城東出發,走過片刻,阿潤見楊修元只是漫無目的地亂走,出聲問道:「大王要往哪裡去?」

  楊修元掛著嘴角,不樂道:「找墓。」不顧隨從驚駭的目光,扯著馬繼續悶頭向前走。

  是的,他想來找墓,據堂嬸華氏所說,他的七姐既然在出發後不久自盡,遺體應當也埋在神都近郊。可是要往哪裡找呢……當年的隊列往哪裡走?楊修元沿著去原州治水時通向洛陽的方向行走,越走越迷茫。

  他沒有任何拿到舊日檔案的渠道,只能沿著大概的方向亂走。在茫茫原野上尋找一座十年前的孤墳……無異於大海撈針。

  一路上遇見幾個農民,詢問女眷遷徙博浪郡之事,皆一臉莫名地搖頭不知。鄉下的老農民一口夾生洛下音,沒幾個詞說得標準,楊修元只懂原州方言,後來到播州又學了些當地人的土話,面對老農晦澀難懂的陝腔交流異常艱難,又被那正常說話也似罵人的嗓門吼得頭暈,幾回下來很快被磨滅心氣,蔫巴巴打道回府。

  他也不想回神都裡面,就近騎馬二三時辰,到京郊的一處田莊中住。他的田莊可比辛時在終南山不知名山腳下的田產氣派多了,既有磚瓦堆砌專供居住的房屋,佃農、常客也有好幾十,還有專門管事的人,才下榻不久便替捧來一碗熱氣騰騰乳白色的米漿,還有水洗過的新鮮瓜果:「前段時間剛收的柰子,大王嘗一嘗。」

  這應該是給他供楊梅的那個莊子,楊修元將一隻澄黃的柰子抓在手心,木楞楞地想。辛時,又是辛時,他們交集太深了,好像生命中每一樁、每一件事都與他相關,以至於如今離開他竟然寸步難行,就連最簡單的打聽消息,也不知該從何處開頭。

  他受封宋嗣王,看似風光無限,其實對神都,人生地不熟。他所有取得的榮耀都源與辛時,儘管如今與他脫離,卻依舊息息相關……離開了辛時,他就像一座被水環顧的孤島,四下茫茫,什麼也望不到。

  要不就此作罷,回去算了?然而楊修元性情中總是有些倔勁,此刻又浮現上來。

  楊修元想,他是跟辛時生氣了嗎?故意唱反調?不算吧,那天叫他一罵,光顧著驚嚇,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生氣的感覺,反而找不上來。但是叫他現在去認錯,楊修元想想,不生氣,總歸還有點不情願。

  他委實被辛時的異常嚇得不輕——要知道從小到大,他都從來、從來沒有見到過辛時露出過哪怕太大的情緒,更別說這樣由內而外不明原因的失控,因而實在不知道再次見面時,該怎樣與對方相處。

  立志要查出結果的楊修元滯留於郊外,閒逛幾日,倒也發現了一門途徑,專往大大小小的寺院中跑。寺院兼具停靈之能,於其中問詢,得到消息的可能大得多,況且和尚多少沒那麼重的口音,交流起來比老農容易得多。

  跑了三四處寺院,卻依舊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難道當時急著趕路,連棺槨也不曾準備,便匆匆下葬?寺院僧人見楊修元神色憂愁,建議道:「大王若實在找不到骨骸,也可招魂入葬。」

  招魂入葬,這等同於承認他的姐姐屍骨無存。楊修元潦草地應了一聲。即便是招魂——他沒有姐姐的任何一件遺物,儀式準備得再齊全,恐怕也招不來魂魄,無法令亡人真正的入土為安。

  他也不知道還能再做什麼,每天走一走、看一看,與路過的人聊兩句話,無所事事地消磨時光。堂表兄弟正值新婚蜜月,沒有人有閒情惦記他,即便可能有幾個沒到年紀或者已經結過婚的像往常一樣登門拜訪,聽說人在郊外,也都默認是玩兒去了。

  日子很容易蹉跎過去。一日傍晚,楊修元正準備用飯,忽聽屋外一整嘈雜,一人呼喊著「大王」直直衝進來,衣冠散亂,往前一攤,滑跪到楊修元身邊。他顧不得行禮問好,急速喘著氣,眼瞅著快要斷氣似的,道:「大王,快回家,神都有大事!」

  這是神都家宅中的奴僕,楊修元被來人火急火燎的模樣嚇了一跳,受其感染,心裡同樣跟著緊張起來。他白白望家奴一眼,首先反思自己最近有沒有惹什麼岔子,隨後不確定地問:「什麼事?」

  家奴聞言,神色悲痛。他徹底癱坐在地上,仿佛天也塌下來一般,一字一字,掩面道:「聖人……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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