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
2024-09-14 19:57:05
作者: 綏流
華蓋
秦予義和王浩昌眼睜睜地看見,不遠處有一團龐大且醜陋的東西,正滾動著向他們急速逼近。
「後退。」
秦予義將王浩昌擋在身後,自己身上的殖金緩緩浮出表面,生成一層很輕薄的銀灰色護甲。
殖金護住秦予義致命要害部位,反照著周圍黃沙大漠的環境光色,顯得像是一件久經沙場的古代戰士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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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團龐大的怪物從一面斜坡上滾下來,細長的觸肢甩在空中,像是一些糾纏彎曲的稀疏毛髮。迎風散開的時候,可以很清晰看見那些藏在觸肢底下的口腔。
由於是從沙地上一路滾來,那巨大肉球怪物表面的嘴都閉合著,乾燥的沙土吸走了表皮水分,每張足足有一面鞋底大小的嘴唇出現不同程度的乾燥,嘴皮開裂。堪比落葉大小的死皮從邊緣翹起,鮮嫩帶著血絲的新肉上沾了不少細密的黃沙。
仿佛感知到入侵者的存在,那些觸肢仿佛有意識一般,齊刷刷地往秦予義和王浩昌的方向伸去,就像一根根自動追蹤的天線。
而那些巨口也顧不得砂石進口。只管在離兩人不足十米的時候,迫不及待張開了森白的大牙和猩紅的口腔,同時爆發出磨牙聲和空口咀嚼的噪音。
上百張口腔,飢餓難耐,噪音震天,連滾帶爬向秦予義和王浩昌撲來。
八米。
秦予義站在原地,用目光衡量著他和怪物之間的距離。
怪物滾到平地上了,它的身體笨重,速度也減弱下來。
可那些翕張不已的紅彤彤的口腔很難耐,蠢蠢欲動的粗笨板牙迫切地想要碾碎弱小的人類軀體。
於是怪物用纖細的觸肢撐起龐大畸形的身體,晃晃悠悠,觸肢彎折,一瘸一拐向秦予義他們跑過來,如同一個上下彈跳的肉瘤彈力球。
五米。
這個距離讓秦予義能更加清楚地看見怪物醜陋的外表,以及那些從貪婪的口腔中飛濺出來的唾沫。
他腳步未動,專注地看著怪物移動軌跡,小幅度地調整了一下身體的側度。
這地方的天空中不存在任何天體,天空像個燈箱一樣白蒙蒙,向下方的四處漫射著寡淡的光。
怪物飛濺出來的唾沫被照得很容易看見。
有幾滴在飛行過程中匯聚起來,像一顆橫斜飛來的、拇指蓋大小的雨滴。
一米。
秦予義身後十二條殖金長折刀往前合攏。
十二個尖刃在正前方匯聚成一束,組成一塊體積很大,如開了鋒利血槽的棱形錐。
椎體的尖端最先碰上那滴怪物的唾液。
透明的水滴像一個被挑破的氣泡,維持不住表面張力,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變成針芒水霧,竟然折射光線,憑空劃出一道極其微小的虹光。
噗呲。
下一秒,夢幻小巧的弧形虹光,被高壓噴出的血柱澆了個透徹,隱散在了空中。
肉球怪物撞上了秦予義前方的稜錐,被鋒利的十二道尖刃刺中。
幾張大口腔被攪爛成碎肉,牙齒像一把零碎的石子,悄無聲息地落在細軟的沙地上。
這一下重擊不足讓怪物致命,但足夠它疼得撕心裂肺。
怪物幾百張口腔同一時候發出尖銳的嘶叫。
王浩昌在秦予義身後聽得耳膜一痛。
他立刻去堵自己的耳朵,可怪物的吼叫聲穿透力太強。
不過三四秒,王浩昌捂住雙耳的指縫滲出絲絲血跡。
怪物吃痛,緩過勁兒來,暴長纖細的觸肢要去捉住那個刺痛它的黑髮青年。
不料秦予義不慌不亂,並沒有收回他刺入怪物的十二根折刀。
他只是右腳向後撤了一小步,雙手攀住從自己肩胛生長出來的殖金刀刃,手臂肌肉繃緊,稍加用力,雙腳離地,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接下來,沒人能看得清秦予義是怎麼行動的,就連與他近在咫尺的怪物都無法辨認。
只見秦予義借著十二根折刀固定在怪物身體中的力,修長筆直的雙腿向上飛踢而去。
他飛身倒掛,身形像一道彎月,從怪物的頭頂劃出一條乾淨利落的弧線,穩穩落到怪物的另外一邊。
而那折刀也不再是稜錐的形狀,改而合併成一排長刀。
像分割冷凍肉類的機器,翻折方向,閃爍寒光的十二道刀面陷入怪物幾近圓球的身體。
怪物一開始還沒有反應。
直到它不可置信地動彈了一下,它的身體才像沙丘滑坡一樣,斜著往右側倒去。
慢慢地,像多米諾骨牌倒塌時候一樣,怪物被片切開來,排成一片一片的剖面。
完成這一切之後,秦予義控制殖金長刀甩了一下怪物身上的血跡,慢慢將那些殖金收回肩胛。
怪物身體裡的血將沙土地濕成了泥沼。
王浩昌有些艱難地拔出自己的雙腿,準備叫秦予義離開這裡。想和他一起去個安全的地方,用自己金錢卦的能力推測商覺的下落。
不料秦予義卻站在切成片狀的怪物旁邊,視線左移,似乎很專注地在看什麼。
從他解決完這隻怪物後,秦予義的眼前就忽然彈出了他的參賽證,並且提示他出現了參數更新。
秦予義目光定格在狀態那一欄。
他看著「轉化進度39%」的字樣,握了握拳,等著縈繞在肩胛處一股微微發熱發麻的感覺散去,緩緩垂下眼。
「咳……嗬嗬……」
怪物的切片底下傳來微弱的動靜。
王浩昌步履艱難地越過泥沼想來幫忙,卻在探頭看了一眼怪物切片內部後,轉身劇烈嘔吐了起來。
秦予義彎腰搬開那些厚重的切片,裡面都是一些膠質的晶凍和無數混合糾纏在一起的人體。
也不知道這怪物究竟吞噬了多少人才變得這麼龐大。
秦予義不怕髒。唯一困擾他的地方在於怪物切片裡的黏液有點滑,他為了找出那動靜的來源,費了一點時間。
可當他找出那片冒出動靜的怪物剖面,看見那截只有上半身的人後,也頓時明白了究竟是什麼人都變成這樣了還能「活著」。
秦予義踩上那片厚重的怪物切面,伸手穿過那人的腋下,抱住對方的斷掉兩節小臂的上半身,將這個人從切片裡拖拽了出來。
那人上半身斷裂的部位裸露著紅藍兩色電線,金屬脊椎也斷了個粉碎,仿生皮膚和肌理更是破得不成樣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
秦予義在那人腦袋旁邊蹲下來,替對方抹掉糊在眼睛上透明黏液,順便幫忙將對方額前的髮絲撥至腦後,讓那人看起來整齊體面一點。
「楚越文。」秦予義問,「商覺呢?」
楚越文睜開兩個瞳孔擴散的眼睛,這副生物機械體也耗損到了即將報廢的盡頭。
他不聚焦的眼睛掃到了秦予義的臉,眼皮抖了一下,慢慢凝聚焦點。
「舒……在墨。」楚越文很艱難地告訴秦予義他所知道的關鍵信息,「我的能力……剩下四種能力……都在他手中。」
「舒在墨?」
王浩昌聽見耳熟的名字,連忙趕到秦予義身邊,跪在楚越文頭顱跟前,急迫地問:「難道你就是『零號種子』?你說舒在墨拿到了剩下的四種能力……那是不是意味著商覺在他的附近?」
楚越文吃力地闔了下眼,表示肯定。
「他怎麼會……」王浩昌大腦飛速運轉,伴隨著思考,眼珠也不停滾動著。「等等……」
「之前在王家祠堂,我聽見靈盟問二叔要走了鵲腦秘術,要將它用在舒在墨的身上。」
「……你說如今舒在墨拿到了四種『零號種子』身上的能力……」
王浩昌呼吸一窒,倉促擡頭看秦予義:「我明白了!」
「這是靈盟和反抗種夢的人合作的局!與靈盟合作的人一定是『臨』的親信或者得力助手。位高權重,能進入清理秀,也能接近商覺,並且不容易引起種夢者的懷疑……沒準兒還是『零號種子』!」
「然後他們對商覺和舒在墨用了『鵲腦』秘術,用來洗腦商覺,控制他身上的五種能力。再借著某種理由,將剩下四種能力收入囊中。」
「這樣一來,九個能力就都在一種勢力的掌握之內,那個勢力……」王浩昌吞咽了一下口水。
「就是靈盟。」
「舒在墨是靈盟的人,他天賦異稟,世間萬物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
「如果是為了反抗『臨』而收集九種能力,並接力完成商覺『替換計劃』的話。」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嗬……」楚越文的喉嚨中發出混雜電流的粗糙喘息。他聽著王浩昌精準無誤地將靈盟和雙生子的目的推測出來,安心地閉了下眼,嘴角疲憊地擡了擡。
「可是這樣一來……商覺就和別人……」
王浩昌沒有把關於商覺的推測說出口,先是遲疑地看了看秦予義,發現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呼吸明顯變得緩慢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秦予義目光很靜地看著地面洇濕的深褐色沙土,緩緩開口,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他不會那麼輕易就入詭詐的圈套。」
楚越文笑容擴大了。叫了一聲秦予義,讓他彎下身,交代最後的話。
「靈盟把我們的能力剝奪走,送到舒在墨手上。可卻沒想到,舒在墨似乎在醞釀一件大事,反了靈盟的水……不僅將摩爾甫斯也吸進了清理秀,還把那些跳腳的小丑都關了進去。」
「商覺對此不是沒有準備。」
「去看看吧……去那個你只聽過名字,卻從未親眼見過的地方。」
秦予義很清晰地聽見了楚越文的話,直起身,目不轉睛地看著楚越文只剩半截身體上出現的變化。
「就讓我,最後送你一程……」
只見楚越文兩個擴散的瞳孔忽然爆發出極為刺目的光。
那生物機械體也在逐步升溫,仿生皮膚皸裂,裂痕之下也綻出白光。
【正在連接摩爾甫斯坐標。】
【連接成功,準備登錄。】
轉瞬,秦予義和王浩昌出現在了一片白霧縹緲的空中島嶼,這裡到處都是純白的顏色,一切建築都是如此。
他們站在一個空曠的廣場上,雲霧滾動在他們的腰間,讓人感覺仿佛置身在空中。
王浩昌走了兩步,忽然感覺腳下觸感奇怪。
這裡的地面似乎鋪了一層半軟半硬的石子,有些硌腳。
王浩昌腳上還穿著從家裡帶出來的洞洞鞋,他動了動腳趾,隔著一層薄薄橡膠鞋底,感受了一下,有些納悶。
石頭也不該這麼軟彈。
王浩昌彎腰,右手向下扇了扇,撥開白色的霧氣,想要看清地面。
好奇心害死貓。
他看見了一個個整齊排列、嵌在純白大理石地磚上的鼻子。
周身的這些白霧,都是鼻子們高處不勝寒一樣,噴吐的熱氣液化而來的。
「呃……」王浩昌驚悚瞪大雙眼,渾身一僵,猛地直起腰杆,狠狠拍了下自己犯賤的右手。
「這裡……」王浩昌想給秦予義說這地方的怪象,可秦予義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已經離他了幾米遠。
王浩昌頭皮一麻,顧不得那麼多,忍著腳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只管立刻跟上。
靠得越近,那聲音越清晰。
王浩昌眯著近視眼,遠遠看見似乎有一些人被固定在椅子上,身體動彈不了,只有腦袋能動。
那些人被擺成了個圈,正在破口大罵,吵得不可開交。
其中有一個頭髮稀疏花白的老者,聲量在一眾叱罵中脫穎而出,仰頭大聲長嘆。
「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