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審訊

2024-09-14 19:53:32 作者: 綏流

  隔離審訊

  看著看著,秦予義漸漸蹙起眉頭。

  十年前……

  

  最後簽字的人是商覺,他和克隆研究所有關?

  不對……

  秦予義很快想到更深一層關係。

  不如說,是商覺背後的種夢公司和克隆研究所有關。

  這樣一切就聯繫起來了。

  種夢公司在西B區拓展業務的時間,差不多就是合併戰役結束的時候。

  而克隆研究所是戰爭時期的遺留產物。

  那麼……

  秦予義食指一下下點著桌面,這是他思考時習慣性做的動作。

  種夢公司接手了克隆研究所的研究成果,並將其搬離原址。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處理掉原先的克隆體?難道僅僅是因為戰爭結束了,他們不再被需要了?

  不止……

  敲響桌子的手指忽然一頓,他微微睜大雙眼,腦中有一個近乎「恐怖」的猜測。

  目前已知種夢公司並未向社會公開宣稱他們擁有成熟的克隆技術,他們在隱瞞。

  合併戰役結束後的十年間,並沒有任何駕駛員公開出現在大眾面前。凡是參加過戰役的親歷者,都被隱藏了起來。而隱藏他們的人,也是種夢公司。

  加上之前顏憶提到種夢公司有一種超級技術,能起死人,肉白骨,無論在夢閾里受了多大程度的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原模原樣地救回來。

  如果那種所謂的醫治技術,就是種夢公司從合併戰役里繼承下來的克隆技術,那這樣一切就都合理了起來。

  可是秦予義不相信種夢費這麼大功夫隱瞞,只是為了「修復」補償夢閾里的遇難者。

  應該還有別的……

  疑惑的種子在心中埋下的那一瞬間,秦予義將他繼續深思種夢公司動機的念頭壓了下去。

  畢竟……這裡還有一種能如影隨形監視思維的東西。

  夢閾是種夢公司搞出來的「能源開採場」。

  能監視他們思維的東西,說不定,也和種夢相關。

  秦予義拿起桌上的按動筆,咔噠一聲,筆尖冒了出來,他扯過桌角上的草稿紙慢吞吞地畫了兩筆。

  現在他得摒棄一切干擾,儘可能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

  那就是儘快離開夢閾。

  翟寶之前告訴過他,破解夢閾的方式只有兩條。

  一條是清理師走的路,就是清理那些無實體的雜質,將夢閾的秩序恢復,淨化承載能源的裝置。

  第二條是強行退出。

  每一個夢閾都不是憑空生成的,它們來源於擁有「夢核」的人,也就是「夢主」。「夢主」往往會以無意識的狀態出現在自己的夢閾中,如果夢閾太過兇險棘手,清理師無法應對,他們可以找到夢主將其強行喚醒,中斷夢閾,回到現實世界。

  秦予義寫下清理雜質四個字。

  如果所謂的「雜質」就是他面前融進牆上的這些鬼影的話。

  秦予義將筆捏在指尖,去戳牆上的影子,可那些瘦長幽黑的影子只是晃了晃,牢牢地扒在牆上,甚至低頻率地小聲私語起來,並不受任何干擾。

  幽影的交談聲失真感很重,耳朵有輕微的刺痛感,秦予義順手劃掉了那四個字。

  第一條路,不通。這種非物質的東西,他現在能用的東西不夠,無法處理。

  那麼只剩下第二條路,找出夢主。

  夢閾來自夢主。

  秦予義在這兩個詞之間畫了個箭頭後,眨了眨眼。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將「夢主」這兩個字圈了起來,一條結論自頭腦中升起。

  夢閾再怎麼離奇變化,也不會超過夢主的認知。

  所以,一切都有跡可循。

  -

  凌晨三點剛過,廣播宣布自習結束,進入測驗階段。宣布結束後,廣播還很貼心地告訴公開了各個方向的倖存人數,林學、經濟以及歷史方向全軍覆沒。工業、藥學、文學僅餘1人,哲學剩3人,語言剩4人,天文學方向全部倖存。

  尚有人員倖存的專業,將立即開展學習成果檢驗測試。

  就在廣播關閉的一瞬間,那些擠壓許久的感染者,猶如沉眠的火山瞬驟然爆發,異變的低吼聲呼嘯齊震。被單獨隔離的感染者們發病後不斷撞擊著囚困自己的牢籠,遊蕩在外的感染者被病毒驅使大腦,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被饑渴霸占。

  「秦予義同學,請前往一樓大廳領取你的測試習題。」自習室內溫和的聲音如是說道。

  當他下壓門把手,打開防火門後,只聽感染者粗喘在空蕩的樓梯間反彈迴響。

  不知是不是他開門的動靜吸引了對方注意,那感染者低吼了兩聲,指甲在牆面胡亂刮蹭的聲音響起,像是在找他。

  聽方位,似乎就在他下面,樓梯一轉就能撞上。

  秦予義記得,感染者聽覺敏銳,視覺不太行。思及此處,他不由得放慢腳步,靠近樓梯泛著金屬光澤的扶手,借著扶手縫隙,觀察他樓下的感染者。

  那感染者是個跛了腳的男生,似乎分辨不出來地形,只會茫然的撓著牆,不斷地做出開門的動作。

  秦予義稍稍穩下心,他在考慮順著扶手滑下去,飛速從那感染者身邊掠過,抵達一樓的可能性。

  滴答——滴答——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有水滴滴落,正濺在他面前扁寬的扶手上。

  秦予義順著水滴看過去,不料就在他手邊的銀色金屬表面上,看見了一道模糊的暗色身影。

  他瞳孔一縮,倉促擡頭,只見頭頂有一個穿著連帽衫的感染者正扒在天花板!

  那感染者腦袋轉了九十度,面朝下,臉和背一正一反,腥臭的口水從他大咧的嘴角滴濺下來,與秦予義完全打了個照面。

  他耳朵附近的皮膚繃得很緊,病變的角膜在眼球結了一層厚厚的疤痕,黃綠色的膿水混著淚腺分泌的液體掛在眼角,看不見瞳孔。

  但是那感染者並沒有立即發起攻擊。

  秦予義緊握扶手,和對方僵持不下。

  過了四五秒,頭頂的感染者還是沒有反應,絲毫沒有發現獵物就在身下一樣。

  秦予義很輕地吞咽了一下,挪動腳步,向樓梯間防火門移去。

  可就在他腳尖挪移兩寸的一瞬間,頭頂的感染者忽然動動鼻子嗅了嗅,揚起脖子嘶鳴一聲,那聲音很難想像是從人類喉嚨發出的,更像是要被剝皮的兔子臨終前爆發出肝膽俱裂的哀嚎!

  可也就是這一聲幾乎要撕裂耳膜的噪音,立刻讓秦予義的方位暴露出來,平地掀起一陣小型颶風似的,秦予義感覺到腳下的樓梯晃動起來。

  不對……不是樓梯晃動,是那些遊蕩在圖書館中的感染者湧進了他所在的樓梯間!

  剎那間,秦予義滿腦子只剩一個想法。

  離開這裡!

  他迅速撞開樓梯間沉重的防火門,回到文學自習區,急速穿過公共迴廊,身後的追逐聲越來越大,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些壓抑久了的怪物,已經完全看不出人形了。甚至在那些追逐他的東西之中,還有一些零碎的肢體,也像是長了大腦,生出了意識,忙不疊地捕獵他們面前唯一鮮活的肉。

  這是秦予義進夢閾以來遇到的最棘手的情況。他拽緊身上的沉甸甸挎包,機甲助手被他按了休眠狀態,在急速奔逃中,他根本沒空再像之前那樣用它去調虎離山。

  何況……

  秦予義已經跑到了二樓的迴廊的南側,圖書館有兩套樓梯,一套是設置在大廳的景觀樓梯,南北朝向,另一套是電梯旁邊的應急樓梯,在東西兩側。

  就當秦予義打算從景觀樓梯直接下去之時,他從二樓看見,大廳中央的銅雕像居然不知何時向後挪動了幾米。

  底座之下的鋼筋完全斷裂暴露在空中,還維持著猙獰的朝向,針頭似的尖端指著移動後的雕像。

  系在雕像脖頸的繩子不再繃得筆直,反而像是斷掉的晾衣繩,如同雨後蚯蚓一樣鬆懈地盤踞在地上。

  地上的血影和感染異變的平頭消失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他之前留在原地的消防斧。

  「唰——」

  一道反光驟然照亮秦予義的眼睛。

  只見他的目的地,南側樓梯口,已經提前站立了兩道邊緣模糊的影子。

  一紅一黑,宛如地府催命的帶路小鬼。

  而黑影的手中,赫然握著那把斧刃卷鈍的消防斧。

  身後的追擊已經近在咫尺,秦予義甚至都能感覺到有一根冰涼的指頭,順著鞋沿,探入其中,碰到了他的腳踝。

  同一時候,黑影猛然暴起,舉著沉重的斧頭向他劈砍而來。

  秦予義下意識擡起左臂格擋,身體向右轉動,他反應很快,完全可以躲避這一擊。

  但就在這時,他左眼的通感薄膜毫無徵兆地啟動了。

  商覺悅耳的聲音在他頭腦中響起。

  斧刃快要和他的小臂擦過時,他聽見商覺說: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頓時間,秦予義眸光一斂,止住躲避的動作,任由身體僵在原地。

  「唔!」

  「呃……」

  他生生挨下黑影的一斧,那超乎常人的力道幾乎像是野獸利齒撕咬一般,疼痛如電流四散蔓延開來,他咬牙悶哼一聲,額間爆出冷汗。

  他的左臂已經完全麻痹脫力,根本動彈不得。

  這份感受,也清清楚楚通過瞬間連接的通感,讓商覺身歷其境。

  「先止血……」

  那道總是含著玩味笑意的聲音在此刻變得痛苦低啞,若仔細品味其中的情緒變化,甚至還能察覺到對方的一絲毫無根源的焦慮。

  秦予義的目的達到了。

  他捂住傷口,指尖陷入自己的血中,飛速回身抽射,一腳踢開再次向他襲擊的武器,穩穩踩住光滑的扶手,降低重心滑了下去。

  一種代表著異變的癢意從傷口處漸漸騰起。

  他繃緊下頜,用盡最後一絲理智壓抑狂躁。

  落地後,他回身看著樓梯上擁擠的感染者們露出茫然失措的神色。

  秦予義扯著嘴角想笑一下,可病毒開始複製繁衍,他感覺到自己的肌肉變得僵硬,正在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但是他並沒有恐慌。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抑制變異的辦法。

  「因為你……連接……否則我不會受傷……」他驅動自己麻木的舌頭在口腔中彈動發聲。

  「種夢公司……不是會對遇難者……補償嗎?」

  「現在就補償……你……借我夢閾能量吧……」

  「你有這個權限的對吧……」

  或許是通感的緣故,商覺的呼吸聲在秦予義的腦海中很清晰地呈現著。

  不算規律,屏息之後,急促了兩聲。

  很微妙的變化,但秦予義知道他賭對了。

  鑑於此,秦予義決定再加一把火。

  他用感染後變得嘶啞的聲音叫商覺。

  「借我夢閾能量……」

  「好不好,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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