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
2024-09-14 19:53:03
作者: 綏流
下城區
秦予義視線從練習冊上收回,有些猶豫地擡起左手。
看向通訊手環。
他的視線從通訊名單里的「老黎」兩字上划過,最終定格在了最近添加的聯繫人——「商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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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覺是種夢公司的繼任者。
「行刑者」是種夢公司旗下的清理師,商覺或許有渠道知道那人的信息。
幾乎是沒有猶豫,在想通的那一刻,秦予義立即撥了商覺的通訊。
「我是秦予義。」對秦子鸚的擔心已經達到了頂峰,說話的時候,他的嗓子很緊,氣息不穩,聲線尾音有點抖,可還是堅持維持鎮定地一字一句說出口,「我希望……希望您能幫助我。」
「不要著急。」商覺語氣平常地安撫道。
但不知是不是秦予義的心情影響,他總覺得對方這一次說話,聽上去沒有幾分真誠,更像是隨口的敷衍。
秦予義緊捏通訊手環,眼神變得有些銳利,脫口而出:「我需要找到『行刑者』。」
「啊……」商覺不緊不慢地說道,「他啊,原來是他帶走了你妹妹嗎?」
秦予義心底划過一絲異常。
他縝密的思維迅速讓他捕捉到了商覺話語中的邏輯漏洞!
「我只是說我妹妹不見了,沒有說是行刑者帶走了她。」他的聲音冷了下來,「你認識那個人?」
商覺依舊是那種如常的語氣,他否決了秦予義的猜測:「我知道他的存在,可是我們並無關係。」
對方這種撇清干係的態度讓秦予義一口氣阻在胸口不上不下,他抿了下嘴唇,眼神暗暗地盯著手環。
「請你告訴我他在哪,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可是我並不清楚他的行蹤。」商覺沉靜的聲音有條不紊地響起,「恐怕你誤會了,以為我是種夢公司的繼承者,會有一些特權……」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我的行為必須符合公司的規範。」
「行刑者的個人信息屬於保密範疇,我沒有權限過問。」商覺的聲音中含著遺憾,「很抱歉,我愛莫能助。」
通訊那邊頓了片刻,秦予義眼睛死死看著秦子鸚的算術練習冊。
雖然商覺這段話說的滴水不漏,但秦予義還是本能覺得,商覺應該知道什麼。
秦予義深呼吸了一口氣,換了種問法,旁敲側擊道:
「我一直生活在下城區,您知道這裡落後、貧窮,能接收的信息極度有限……」
「能否請您提供一些思路。」
過了一陣,沉默了片刻的商覺才緩緩說道:
「我給你清理師的資格證如何?」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覆,秦予義一瞬間有些怔愣。
「為什麼是清理師資格證?」
「你想要找到『行刑者』是嗎?」商覺不慍不火地說。「我剛才查詢了一下,『行刑者』近期唯一可以確定的行程,就是兩個月後的清理秀。」
「年末的清理秀,會邀請清理師排行榜前十名參加,他們將組隊共同清理從未有人挑戰過的高難度夢閾。」
「我明白了。」秦予義揉了揉眉心,「你想讓我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登上清理師排行榜的前十。」
「是的。」商覺對他提醒道,「準確日期是在12月25日。」
「太晚了。」秦予義緊緊咬了一下牙,「我丟的不是什麼物件,而是人,是我的妹妹!」
「理解你的迫切。」商覺溫和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變化,「我只是合理覺得,行刑者應該不會對你妹妹造成傷害。」
「畢竟能成為頂尖清理師的人,實力不俗,待遇也十分優渥。」
秦予義聽出商覺話中的含義,眯了眯眼:「你是說,他不缺錢,也不缺權利。綁走秦子鸚,並非一己私慾,而是有別的目的?」
「這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商覺很謹慎,沒有被他套話,而是把話題岔開了。
秦予義問不出更多線索,一時語塞,呼吸聲很重。
「好了,看來這是你目前最優選擇了,那麼我明天會將資格證和通感設備一起寄給你。」
「祝你能在配合我的委託期間,順利找回妹妹。」
「晚安。」商覺掛斷了通訊。
一夜無眠,秦予義熬了一晚,把家裡收拾了一通,恢復成原先被闖入之前的模樣。秦子鸚的床也整整齊齊地鋪好了,她掉了一地的東西也回歸原位。
家裡看上去,和他妹離開前並沒有什麼兩樣。
門鈴響起的時候,秦予義正頂著兩個眼袋,蹲在他半夜墊的狗窩前,給小狗餵奶。
奶是盒裝的,差一天過保質期,這還是他買來給秦子鸚補充營養的。
機械狗又沒電了,這回倒是知道自己乖乖找地方充電。這回清晨,沒有機械狗叫嚷,沒有秦子鸚喊著來不及上學,小狗喝奶的時候又很安靜……
倒是清淨了許多。
秦予義昨晚從一開始的自責,再到後來的憤怒、失望,一夜之間仿佛人生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是秦子鸚被綁走已成定局。
這一切都不是夢。
商覺給他指了條路,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兩個月之內,爬上清理師top10的位置。
然後在年末12月25日清理秀的時候,找到那個該死的「行刑者」。
可是真的如此嗎?
秦予義垂眸思索自己的考量。
很顯然,商覺對「行刑者」並不是一無所知。
他昨晚想要套商覺的話,但商覺沒有上鉤。
對方不是遊手好閒的富家少爺,他比秦予義想像中要聰明得多。
可這不意味著他會就此放棄商覺這條線索。
他可以利用通感委託,捕捉商覺那邊更多的情報。
必要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在商覺面前裝裝乖,沒有上位者不會吃這一套。
只要能達成目的,儘快救回秦子鸚。
「呃……2075……收貨人秦先生嗎?」
門口忽然探進來個頭。
聞聲,秦予義瞬間收起手,斂去眼底的鋒芒。
擡起一夜沒睡慘白的臉,幽幽看向來人。
「哎……你沒嗑吧?」
秦予義眼神發直,像是沒有聽見。
戴亮綠色同城快遞帽子的小哥抱著快遞箱往後小跳了一步,這片魚龍混雜的居民區,有太多這樣行屍走肉的人,他一看秦予義的臉龐煞白,印堂冒黑的臉色,下意識就把對方當做是那種靠著賽博致幻劑過活的癮君子。
「精神還正常不?要我幫你叫救護車不?」快遞員嘴上一邊說,一邊把快遞緩緩放在門口,眼神戒備地盯著秦予義,生怕他一個暴走朝自己衝過來,再舉起手給自己腦門上來個暴扣。「東西給你擱門口了啊。」
實不相瞞,他之前上門就被一神經病這麼扣過,所以這回才這麼如履薄冰。
秦予義面無表情地擡起的上眼皮,看了一眼對方,隨後目光移到門把手,後知後覺發現門把手被外力破壞了。
他向快遞員輕輕點了下頭,然後從玄關鞋櫃的抽屜里找出一把起子,打算把搖搖欲墜的門鎖給卸下來。
當他拿出閃著寒光的金屬工具那一刻,快遞員猛然一個後撤步,一臉驚恐。
在快遞員的眼中,秦予義舉著兇器,表情陰森到像是身後冰箱裡藏了幾十公斤碎屍。
「哥們?在門口乾什麼,看你晃了半天了?」
快遞員肩上突然多了一隻金屬手。他一震,縮著脖子回頭,順著胳膊看上去,原來是他同行,也是送快遞的。來自對家公司,戴著紅色的快遞帽。
紅帽子人長得五大三粗,還裝了金屬義肢。
「不是啊,是他……」綠帽子指了秦予義,躲在同行身後,壓低了聲音。「他不對勁……」
紅帽子心眼粗,沒看出什麼問題,大嗓門問候道:「2075,你快遞。」
秦予義舉著螺絲起子,面無表情道:「謝謝,麻煩放旁邊吧。」
「我修理完畢就來拿。」
這句話讓綠色帽子快遞員聽得心驚膽戰,他小聲在紅帽同行身後嘀咕:「看吧,『修理』完畢,恐怖片裡的變態鯊人魔都這麼說。」
五大三粗的紅帽子反應過來同行的意思,目光定在秦予義手中的「兇器」上,也僵在了原地。
忽然一個帶著黃帽子的快遞員舉著信封,在他們背後冷不丁問:「你們倆在這幹什麼,扮演紅綠燈嗎?」
嚇得綠帽子和紅帽子齊齊叫出聲來。
秦予義:「?」
「還有別的事嗎?」他彎腰把門邊的快遞拿進屋,看著在門口發愣的三個快遞員,回過頭若有所思地問:
「要進來坐坐喝杯水嗎?」
「!」綠帽子快遞員膽小,一聽這句話瞬間腦補出十個兇殺案的開頭,飛速擺手。「不了不了。」
他和紅帽子挾持著一頭霧水的黃帽子快遞員直接逃了,並把這家門牌號拉入了送貨黑名單。
秦予義看向那三人遠去的背影,沒有功夫多想,把壞掉的門鎖拆卸了,又很利索地裝了個新的。
一切搞定後,他開始蹲在玄關拆包裹。
第一個是艾莫生大學的入學典禮新生邀請函。
邀請函先是再次祝賀他被艾莫生大學錄取,然後又誠邀他參加開學典禮,時間正是今天下午三點。
秦予義:「……」
他又仔細看了遍時間。
是今天沒錯。
距離典禮開始還有不到八個小時。
時間太緊張了。秦予義蹙了蹙眉。
但他很快想清楚緣由。
這種快遞一般是同城配送,他是因為住在下城區,信息不流通,配送時效也慢。
所以拿到這份邀請函的時間要比別人晚得多。
得加快速度了,去上城區還得需要很長時間。
這樣想著,他飛速拆了第二個包裹。
這是他昨晚委託老黎辦的活體寵物證。辦這個的錢已經從他的帳上划走了,很大一筆,再加上昨天同時轉走的學費,他的帳上餘額已經變成了負數。
放下寵物證,秦予義拆了最後一個包裹。
是商覺給他寄來的通感設備和資格證。
資格證是一張很薄的銀色小卡片,大約只有名片大小,制卡很漂亮精緻,正面寫著他的清理師編號,邊緣四個角有鏤空花紋。背面是一串網址,旁邊是他的獨立帳號和初始密碼。
把資格證揣進口袋,他又打開一個鋁盒包裝的東西,入手很輕。
盒子裡還另外配了一本書,上面寫著《第三代通感薄膜眼鏡使用說明手冊》,他隨手翻到末尾,發現這本書足足有六百多頁。
「滴滴滴——」
戴在左手的通訊手環突然瘋狂響了起來。
他低頭瞄了一眼,擡了下手臂關掉鬧鐘,現在是七點五十五分,距離他通感委託的上班時間還有五分鐘。
沒時間看那六百多頁的說明書了,他直接打開通感設備的包裝,取出儀器,憑著感覺開始佩戴。
這是一款類似隱形眼鏡的設備,材質很軟,水潤輕薄,不是完全透明的,微微泛著藍色的光。
看了下佩戴圖例,秦予義把它放在指腹上,另一手輕輕撐開眼睛,那片通感連接裝置很輕易地就貼合在他的左眼球上。
同一時間,八點到了。
他感覺左眼球有輕微的脹澀感,緊接著,異物感覺只存在了一瞬,立刻就消失了。
下一秒,他就在自己的腦海中,聽見商覺含笑的聲音。
「早上好。」
商覺的聲音要比昨天晚上耳機裡面的聽起來更清楚。
秦予義一瞬間有種微微頭皮發麻的感覺。
「原來你養了狗。」商覺在他的腦海中,通過通感對他說話。
「你看見了。」連接通感的感覺很微妙,那片貼合在眼球上的裝置毫無異物感,自然到仿佛生來就如此一般。
這種瞭然無痕的佩戴體驗,讓秦予義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頭腦里多出來的一道聲音上。
商覺聽見秦予義問他,停頓了一下:「你沒有看說明書嗎?」
「太長。」
「好可惜,那是我親自編寫的。」
秦予義:「……」
商覺:「那我先簡單給你講解一下如何使用這個設備。」
「嗯。」
「這層覆蓋在你眼球上的薄膜,會隨著你眼壓的改變,捕捉你的神經信號。你和我佩戴的是同一個序列號的通感薄膜,是成對的,同時具備信號發射器和接收器,能連接我們的腦部神經網絡,實現同頻共通。」
「但是為了保護彼此的大腦,我們所能接觸並使用的範圍只局限在五感之中。」
「只會涉及你身體上的:口、耳、眼、鼻,和皮膚。」
「也就是說,我只能聞你所聞,嘗你所嘗,聽你所聽,看你所看,感你所感。」商覺極為耐心地緩緩說道。
「那我呢?」秦予義挑眉。「只是你單方面連我的感知嗎?」
「可能我會主導我們之間的通感。」商覺含笑委婉地提醒他說。「畢竟我是僱主。」
秦予義抿了抿唇。
「嗯……我看見你腳下的邀請函了,你是艾莫生大學的新生?」
「對。」秦予義打起精神,準備出門,拉伸了一下酸脹的肩膀,昨天被撞到的後肩胛骨傷處被扯到,過電一般疼了起來。
「唔。」商覺那邊發出了一聲悶哼,他似乎沒關觸感,也同步感覺到了疼痛。
過了一會兒商覺語氣恢復如常:「那所學校是需要住宿的。」
「我知道。」秦予義不冷不淡地回應著,走進了自己的臥室,打算換身衣服。
「所以,你的小狗怎麼辦呢?」商覺聲音里有淺淺的笑意。
「帶上去放寵物店寄養。」
商覺惋惜的聲音響起:「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不過,你可以把小狗放在我這裡寄養。」商覺微笑著毛遂自薦,「我是免費的,我會把它照顧得很好。」
有人送上門來替他攬下這樁麻煩事,秦予義沒有不接的道理。
他面無表情拉開衣櫃,給自己選了身寬鬆便捷的衣服,單指勾住身上衣服的下擺,緩緩向上提。
「那多謝了,Boss。」
「我要換衣服,麻煩你把觸覺和視覺關掉。」
商覺淺笑了一下:「尊重你的意願。」
不過,就在秦予義一把拽掉上衣之後,他聽見商覺不緊不慢道:
「你可以穿那件灰色的連帽衫,很襯你的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