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闢

  開闢

  她隨手扔下重傷的朱雀神，對明珠在底下接住陵瑕的行為毫不在意，自顧自伸出一隻沾滿鮮血的手。

  姬留璇的掌心裡赫然出現一顆散發著墨綠幽光的球狀物，正是當初望夜湖中吸入明珠和烏晏二人的古怪之物！

  須臾間，那墨綠珠爆出一陣強烈的光芒，吞噬了方圓幾百里的地界，將所有人覆蓋在內。

  風雲暗涌，天地變色，周遭的一切仿佛被奪取了色彩，只餘下昏黑與茫白。

  景象扭曲變幻，墨綠珠與姬留璇一同消失，此刻的漾河和碧雪島邊界，皆蒙上了灰濛濛的陰影。

  但他們並不在漾河和碧雪島地帶，而是已經身在造界了。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明珠迅速飛離原地，將虛弱的陵瑕放到河岸上，又扶起梅玄晏和風監二人，「你們沒事吧？」

  風監趴在地上動也沒動，唯有背脊在微微起伏，「……死不了。」

  梅玄晏的手動了動，強撐著起了身，半靠在山石上，面上沾著點滴血跡，喘了一口粗氣，「無礙。」

  而陵瑕伏在一旁，努力調動神力恢復自身。

  四象神都是不死之身，只會隨壽終而殞命，即便受了再重的傷，也能靠著天地靈氣轉化為四象神力，極其緩慢地恢復。

  一片蒼茫中，遠處尚且存活的傷殘修士相互扶起身，卻聽空中傳來姬留璇飄渺的聲音：「主……你且看清楚，我是怎麼用你的力量殘害人族，而你又是怎麼無力阻止的——」

  明珠猛地轉過頭，望見灰暗的漾河河水中，鑽出一道道扭曲的鬼影，分散著往眾人撲去——

  四周霎時陷入混亂之中，修士們來不及恢復更多，又趕忙提劍抗鬼，血氣與煞氣交雜瀰漫在空中，驚恐聲叫喊聲此起彼伏。

  靈乘劍倏忽飛去，將幾個撲食人類的惡鬼通通打散，明珠恨恨地咬牙，展臂飛身沖入人群之中，舉劍再殺。

  天道之力生成的鬼影力量比尋常厲鬼更甚，一旦撲食上了人身便難以解脫，消殺不盡，只能打散。

  三位守護神都不顧傷勢，重新站起身，同樣飛入了人群中斬消厲鬼，幫助修士脫困。

  明珠手腕一翻，偏刃而出，剛砍消一隻厲鬼，驀然感到背脊一陣發涼，猛然側過身子舉劍於身前，當即撞上另一柄利劍！

  一雙漂亮的異色眼瞳剎那逼近眼前，純淨如寶石，卻泛起冷冽的笑意，「你的對手是我——」

  劍芒刺目至極，姬留璇壓著劍將明珠逼退數步，沉聲笑道：「我能你打倒第一次，照樣能打倒你無數次！」

  她來勢兇猛，劍法蠻橫狠辣，不斷往劍身中注入天道之力，帶著無可匹敵的威勢。

  每接一劍，靈乘劍上的靈力都被天道之力震得潰散，明珠神情驚愕，立即往後掠開，然而姬留璇根本不給她逃離的機會，轉眼就閃身追至眼前，帶著寒光向前刺去！

  明珠急忙在身前凝起一個靈力護罩，朝背後急退而去。

  對面劍刃纏繞著的天道之力於劍尖迸發而出，輕易擊碎了她的靈力護罩！

  明珠瞳孔驟縮，已然來不及動作，餘光里覆過一道身影，接著利劍如風穿刺而過，撲哧一聲扎入皮肉之中。

  劍尖淺淺刺在身前，往下滴著血，疼痛輕微，卻壓上了另一份重量。

  「神君——」

  明珠大腦一片空白，顫抖著手扶上那具身體，梅玄晏艱難轉過頭，鬢髮凌亂，蒙眼白紗不知何時沾上了髒污，鮮血從唇齒間流溢而出，他艱澀開口：「你、你會死的……」

  四象神不會死，不過稍微痛了些。

  她的淚水霎時奪眶而出，兩人尚未緩過神，姬留璇已經狠狠將劍抽出，再插得更深！

  這一劍捅入了明珠的胸口，也再度貫穿了梅玄晏的身體。

  鮮血從梅玄晏口中傾瀉而出，明珠也嘔出一口鮮血，淚水如同決堤般涌流下來。

  她執劍的手發著顫，模糊的視線里，是消殺不盡的厲鬼，是修士們的屍山血海，是無能為力的天道，還有梅玄晏慘白的面容。

  姬留璇鬆了劍，癲狂地大笑出聲，她臉龐染著腥紅，擡起頭看向天幕，「哈哈哈哈……我說過了，主，這裡會成為他們所有人的墓地！我真是愛極了你的力量……殺了他們的，是你！是你！！」

  「等吾徹底吸納完天道之力，你會受到更嚴重的懲戒，姬留璇。魂歸地府十八層煉獄，終年受獄火灼燒，消亡之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聽到天道的話，姬留璇自嘲般笑道：「你如今算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也罷……在你收回所有力量之前，我會盡我所能，殺死這天下的修士們！」

  她話音一落，沉黑的蒼穹里頓時響起一道驚雷，紫電雷光浮現在濃雲之間，遲遲劈不下來。

  「就憑你如今的力量，想劈死我，不如省點氣力，看好我是怎麼殺死他們的！」

  姬留璇自顧自笑著，慢慢回過頭，恰好望見了明珠將奄奄一息的梅玄晏扶到一旁。

  群鬼與修士的身影在身周起伏不定，驚駭聲混亂無比，靈乘劍迅疾飛出去一周斬消了一次厲鬼，很快又回到明珠手裡。

  紫芒閃電的映照之下，明珠的身體慢慢浮上半空，染血衣袂與髮絲隨風擺動，她掌心中現出一顆燦金丹藥，燃著極意流火。

  那丹藥的光芒太盛，引得眾人在拼殺時分出一瞬眼神，有人立刻認出了這顆丹藥。

  一名修士紅著眼睛喊道：「是灼陽丹！玄女要吃下灼陽丹了……我們是不是有救了！」

  曉月一劍劈散身前厲鬼，喘著粗氣側目望去，微微蹙起了眉。

  風監、陵瑕、擎風等人皆動作一頓，猛然朝明珠望去。

  梅玄晏神力消耗殆盡，此時已是看不見任何東西，聽到這道話語，血泊中的指尖輕顫了一下。

  也就只有他們這些人才清楚，灼陽丹雖然能使功力倍增，但還要考慮折損一半壽數，更重要的是，身體是否能承受得住倍增後的功力。

  明珠已經是煉虛後期，吃下灼陽丹，只會直衝上渡劫後期甚至過頂的修為。

  但眼下，的確難有其他辦法了。

  姬留璇瞳孔一震，正準備起身去奪明珠手中的灼陽丹，明珠卻飛速擡手，將灼陽丹送入了口中。

  她咽下丹藥，皮膚肉眼可見地開始泛紅，渾身的氣息漸漸發生了變化，火焰虛影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從手上蔓延至靈乘劍劍身，所過之處皆騰起熾焰之意。

  突然暴漲的修為帶來了渾身的燒灼，但明珠畢竟忍受過幽火，半聲不吭地承受著這股異樣苦痛，臉頰肌膚顯現出道道裂紋，墨黑的眼瞳里浮出流火光芒。

  她擡起熾紅的手掌，輕輕一揮而過，底下天道之力生成的厲鬼登時被流火燒散，修士們得救，含淚激動喘息。

  神魂也在被流火強行擴充，明珠仍在緩神適應，透亮的目光剛轉到姬留璇身上，姬留璇卻不等她適應這陣痛苦，瞬移到她身前迅猛出手，轟出一掌天道之力！

  明珠早有防備，身形如雲煙般消散，姬留璇的劍刺了個空，立即感應到身後氣息，瞬時旋身利落躲過一劍，召回長劍繼續同明珠拼殺。

  姬留璇的天道之力本就在緩慢流失，明珠吞下了灼陽丹修為暴漲，才能勉強和姬留璇打個不分上下。

  空中劍光交織一片，兩劍碰撞的嗡鳴聲不絕於耳，兩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閃爍不斷，兩股力量數番激盪開，將周遭的濃雲盡數震散。

  尚且存活的修士互相支撐著，迅速吃下一把補靈丹和療傷丹藥，抹了把血喊道：「我們也來幫幫玄女吧！」

  血水旁的白虎門掌門寧展均參戰多時，見狀立時開口：「我們將所有靈力輸送給幾位神君，讓神君們去幫玄女！」

  此提議一出，所有人都自發地開始給幾位虛弱的神君輸送靈力。

  風監和陵瑕對視了一眼，露出了堅毅的神色。

  薄薄的靈氣積聚在一起，便濃郁現出青色淡影，猶如綢緞般搭上了幾位守護神的身體。

  明珠和姬留璇打得激烈，趁姬留璇詫異的空隙，她立馬拋出了玄靈寶盒，一條泛青的小白龍從中鑽出，湧入了那片靈霧之中。

  姬留璇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她，再度抵上靈乘劍，「你——」

  明珠咬著牙與她僵持，微微側過頭，沉聲道：「這種時候，你們還要在這裡袖手旁觀嗎？」

  她的聲音被靈力擴散出去，散落在這片地界裡，四處暗角的空間扭曲變幻了一下，霎時浮現出幾道身影來。

  正是那幾位考量已久的大能，期間唯有一位是加入了修士們的隊伍，幫助修士脫困。

  如今形勢僵持不定，靈乘玄女發話，其餘一直在隔岸觀火的大能也不敢隱身了，現形在眾人面前，當即加入了輸送靈力的隊伍。

  眼看情況急轉直下，姬留璇頓時獰笑起來：「好……好啊，真是感人肺腑！那我就先殺了你！」

  她重新凝聚一手天道之力，在明珠與她抵劍僵持時側手轟出沉重一擊！

  明珠噴出一口鮮血，速速倒掠開來，姬留璇轉瞬即至，揚劍就要刺入她的身體——

  電光火石間，明珠徒手抓住了劍刃，死死抵抗著，不讓劍尖再進半寸。

  她手掌被割破，淌下一片鮮血，仍緊緊咬著牙握住劍刃阻攔。

  底下，靈力涌流不斷，聚成靈霧快速飄入四象守護神的身體之中，靈力煉化為四象神力，四象神的面色漸漸恢復過來，渾身還隱隱溢散出更多的神光。

  神力充足強盛的四象守護神，足以睥睨修真界一切修士！

  四人同時掐訣施法，手中現出不同色彩的神光，身形緩緩變幻為神獸真身，聲音渺渺迴蕩在天地間：「法、天、象、地——」

  青龍頭長犄角，青身披鱗甲，威嚴並勢而出；白虎縞身如雪，口中齒尖如刃，虎嘯聲響徹四野；朱雀其身覆火，羽翼流焰灼灼，離火高揚不息；玄武龜蛇合一，毒牙利而甲殼堅，氣如黑水沉冥。

  四象獸身一寸寸漲大，首尾頂天立地，帶著睥睨眾生的恢弘氣勢，將姬留璇圍困於中央。

  巨大的陰影從四面八方覆蓋下來，徹底籠罩住了姬留璇和明珠二人。

  姬留璇本與明珠僵持著，左右張望後，臉上的獰笑再也不掛不住，眼底現出似癲似狂的怒色，狠狠往前一捅！

  但劍刃並未插入明珠的身體裡，一個六角護罩已經展現在她身前，被帶著天道之力的劍尖一紮，裂痕蔓延開，在明珠退離的時刻才隨風碎裂。

  明珠迅速掠開，看向身處北方方位的巨大龜蛇，唇角綻出一點笑意。

  朱雀尖喙一張，噴出一串熾烈離火，姬留璇剛閃現避過，閃爍著青光的龍尾就洶洶橫掃而來！

  她猝不及防被龍尾強勁扇下高空，只聽一聲威嚴虎嘯響起，餘光里闖入一抹斑紋雪白，姬留璇在半空中調轉身姿揚劍砍去，卻不想白虎不顧天道之力的侵蝕，一掌拍走她的劍，直接大口撕咬上她的身體！

  利齒深深扎入血肉之中，姬留璇痛叫出聲，掌中凝起渾厚的天道之力，朝著白虎龐大的身軀轟去。

  狂燒的熾焰噴向虎口，轉瞬騰燒起姬留璇的身體。

  「啊——」

  姬留璇受著離火灼燒之痛，掌中天道之力一松，青筋暴凸，拼命在虎口掙扎著。

  白虎生生從她身上咬下一大塊血肉，鮮血噴濺而出，姬留璇承受著鑽心刺骨的痛苦，如同斷線風箏般往下墜去。

  她痛得幾乎暈厥，死死咬著牙將手掌一翻，以天道之力快速療愈自身，飄浮在水面之上。

  然而水面波紋忽然涌動，不及她低眸察看，漾河的沉黑水流在剎那間高高掀起，即刻將她吞噬。

  水流漩渦狂卷不止，透出一個個毒氣水泡，姬留璇用天道之力勉強護住自己，從水幕中脫身而出的一剎，玄武上的纏蛇突然伸長至她背後，劇毒獠牙狠力扎入她的肩背之中！

  四象神力的招式在身上落了個遍，宛如酷刑，姬留璇臉色發紫，毒素瞬時潛入四肢百骸，恍若有萬蟻噬身，痛得生不如死。

  身上的天道之力所剩無幾，她渾身顫抖著，忽而露出發狂般的神情，將飛身轉向一角尚且存活的弱小修士。

  不等她抵達，明珠已然攔在她身前，血手持劍，「你還想跑到哪去？」

  她並指在劍身上抹出一道流火，熾熱劍光映出一副毅然的面容，隨即高揚起劍，啟唇道：「日、月、同、輝——」

  靈乘劍上的符文亮起烈日般的光輝，流火炎光在劍身上暴漲數倍，以磅礴之勢揮斬而去！

  劍刃衝破天道之力的防護，在姬留璇脖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殷紅如瀑流出。

  她瞪大了那雙妖異的雙色眼瞳，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任憑自己的身軀墜落下去。

  天穹中的驚雷在黑雲間蟄伏充盈，只等這一刻，紫光照耀整片天地，可怖的雷電曲折蜿蜒，倏地直劈而下，貫穿了姬留璇的身體！

  姬留璇瞳孔縮成細線，嘴裡湧出一大口鮮血，身上電流不息，在漾河岸上潑濺出一朵鮮紅的血花。

  造界之主一死，天地漸漸恢復為原本的色彩，四處所凝煞氣重新聚集為一顆墨綠幽珠，落到了明珠手裡。

  有修士看著始終毫無聲息的姬留璇，大著膽子上前一探鼻息，顫聲道：「……死了。」

  姬留璇死了，皆大歡喜。

  所有人都抱頭痛哭，即便已經戰鬥至身殘體弱，也為著這場生死勝利而歡喜鼓舞。

  明珠臉上掛著疲憊之色，尚未露出解脫的神情，轉頭望向陰雲還未來得及散去的天幕，大聲道：「天道，我們幫自己，也幫你解決了姬留璇，那是不是該解決一下飛升之事了？」

  天道的聲音悠悠傳來：「你要如何？」

  明珠舉起手中的墨綠幽珠，凝眸盯著天幕，「你損失的力量被姬留璇拿去創造了一個地界，除了個中的煞氣不宜，再適合作為上界不過。讓姬留璇為禍人間至今，你我皆有責任，我已盡責剿殺姬留璇，你便清除了這造界中的煞氣，改造為修士們飛升後去往的仙界，你也當對得起那些曾經因飛升死去的大能，如何？」

  鴻蒙初開，天地靈氣得以被人們利用開始，就一直追尋著大道最終的奧義，可鮮少人知道，修道的盡頭止步於修真界，而仙界尚未被開闢。

  靈乘玄女之後，多數飛升之人身死道消，累累白骨只為給上界奠基，可上界不僅僅要修士單薄的靈力凝聚，還需要更多的天道之力。

  天道，力量本該為人所用，運行修真界法則，如何能再吝於力量？

  人們屏息斂聲，等待著天道的回應。

  天道沉默了許久，直到明珠要再次發問時，散去濃雲的澄淨天幕里才傳來一聲回答：「允。」

  自此，仙界將會開闢。

  修士們修道也有了歸宿，不會再消逝於天地間，也不必擔驚受怕地壓制著修為境界。

  她做到了，他們都做到了。

  殺了姬留璇，對得起謝明珠，對得起被她謀害的千百條性命。

  讓天道答應開闢仙界，對得起容況，對得起世間萬千的修士。

  明珠終於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才慢慢感到身體裡難以消化的靈力仍在不斷上涌，壓得她疼痛不已，眼前陣陣發黑，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