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

  煉獄

  離火大殿前，女修們甩出紅綢，在步法變幻間移形換位，軟劍盪起飛天流火，巨大的朱鳥虛影若隱若現。

  劍舞驚鴻，離火盤旋升騰，燃起一片絢爛火影，織就出一場奪目的焰火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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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熾紅倒映在所有人的瞳孔之中，不由得為之震動，鼓掌叫好：「好！！！」

  煉獄中朱雀身下的火焰燒得更加猖獗劇烈，悽然嘶鳴出聲，仿若垂死前的絕望驚叫。

  劍舞盛會的離火騰燒而起，煉獄朱雀的哀鳴重重跌落。

  一線相隔之下，叫好聲熱烈，嘶鳴聲慘烈，竟奇異地交疊在一起。

  朱雀的尖喙微微張開，似乎想發出什麼聲音，最後又無力地合上。

  黑斗篷的語氣里透出一股怒其不爭的怨氣，「這就是身為守護神的下場嗎？求生不得，連求死也不能！你有凌駕於人的力量，不力爭上遊，盡情享受，反倒讓一個空名職責成為你的枷鎖，真是可笑之極！」

  「難道你忘了數百年前，她們就是如此將你困於此地的嗎？」

  朱雀的眼皮半闔，胸脯輕輕起伏，始終默不作聲。

  五百年前，是離火盛會開設的初年。

  掌門受人感召，忽地決定要為守護神舉宴，朱雀本不願管這些閒事，便也由弟子們去了。

  看到自己庇護的弟子們將劍法練至純熟，凌空起舞時，處變不驚的神明也會因此而深感欣慰，更何況除劍法之外，心法也爐火純青。

  她在離火大殿前放出神力外視，絢麗的焰火在空中交織出耀目的色彩，任是哪一位神明瞧見如此儀式，都會稱讚一句弟子們的心意。

  可朱雀的笑意尚未流露便已經凝結。

  弟子們各自站成了封神陣的站位，飛天劍舞鋪展開離火盛宴的瞬間，她被自己庇護的弟子們拖入了離火煉獄。

  不知何時起，宗門已經被外人入侵，竟在她眼皮底下控制弟子舉宴站位，借朱雀門子弟之劍，將守護神親手封印。

  見朱雀沒有言語，黑斗篷深吸了一口氣，猛然背過身去，「罷了，你也不值得我多看一眼，等我療完傷，你的力量應當流失得差不多了。這還要多謝玄武神的出逃，否則我也不會急於抽取你的神力來彌補，你也不至於死得這麼快。」

  聞言，朱雀終於開口，嗓音嘶啞艱澀：「若、若能為玄武神爭取時機，本座也算死得其所……而你……你會死在守護神的怒火之下。」

  「哈哈哈……那他儘管試試，我隨時恭候。」

  黑斗篷輕蔑地笑著，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轉瞬即逝。

  離火大殿前的熱浪起起伏伏，叫好聲隨著焰火的鋪展響起又落下，梅玄晏全程唇角緊抿，明珠餘光瞥見他的神情，轉眸投來疑惑的眼神，傳音道：「怎麼了？」

  梅玄晏搖了搖頭，聲音傳至她的腦海之中，「……好像聽到了朱雀的叫喚。」

  明珠也學著他先前的樣子，暗下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拍，安撫道：「稍後離火盛會結束，他們都會去爭奪萬離丹珠，我們就可以去救朱雀神了。」

  梅玄晏反手握住她的手，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這股不安，不只在營救朱雀一事之上。

  梅玄晏的目光四處逡巡，無意落在了對面座席的孟銜涼身上。

  他笑容洋溢，在認真觀賞飛天劍舞，時不時撫掌慶賀，似乎的確是為了這一場離火盛會而來。

  此人毫無修為，在青冢山動用了許多法器得以存活，對法器熟練如此，分明更像是修道之人。

  但以他守護神的境界力量，他人掩飾真實修為，根本無法騙過他。

  他暫時想不出不安的緣由，只能再次叮囑明珠：「若是遇到危險，記得開啟龜紋鐲。」

  明珠只是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空地中央，女修舞動軟劍，流火翻飛間現出巨大朱鳥幻影，穿過交纏的紅綢與石柱，銜走了高懸的巨大玉環。

  幻影騰飛，離火隨風燎動，盛會顯然已至尾聲。

  離火升騰又落下，朱鳥幻影在空中盤旋許久，女修們再次變幻劍法，幻影便驀地分裂成數個更小的幻影，而每一隻小朱鳥，口中都銜著一顆渾圓灼目的火色珠子。

  萬離丹珠！

  彩衣女修們忽地四散開，從中央空地中退下，只余幻影銜珠，十分耀眼。

  周邊座席剎那間消了聲，數道犀利的目光互相映射一瞬，幾道身影便從座席中飛起，目標明確，直往銜珠的幻影掠去！

  幾道身影在空中相遇，一隻手要抓上萬離丹珠，另一隻手便伸來阻撓，你來我往地擊打，頃刻間便纏鬥在一起。

  「萬離丹珠我勢在必得！」

  「此珠我同樣瞻仰已久，希望閣下能忍痛割愛！」

  術法靈光不斷在空中爆開，有人甚至召劍出手，在石柱紅綢與幻影之中打作一團。

  座席里的其他人觀摩了一會戰況，再也坐不住，立馬飛身而去，加入了爭奪萬離丹珠的行列。

  座席間沒餘下幾人，戰局越發混亂，明珠側眸看向梅玄晏，後者輕點了點頭。

  周圍的朱雀門修士的目光皆聚焦於中央的爭鬥中，兩人趁無人注意之際，漸漸隱去了身形，潛入了暗處。

  幾乎是同一時刻，座席上孟銜涼的視線自爭鬥場中移開，落在了對面兩個空蕩蕩的座位之上。

  炎泉谷的天色總是如同焰火般熾烈，儘管有如此美景，許是因為此地為守護神靜修之地，並無修士在此走動。

  明珠跟在梅玄晏身後，細緻觀察著周圍的樹木山石，企圖找出可疑之處，對深山尤為注重。

  因為當初的玄武神君，就是被封印在以石山為口的地牢中。

  二人走至深谷，沒瞧見石穴入口類，也沒看見過朱雀神的身影。

  梅玄晏看著那搖曳的花樹水塘，空無一人的洞府，沉吟道：「時局緊迫，我們要在他們混戰結束之前回場。」

  明珠點了點頭，越發認真仔細地探看周圍，可二人尋了許久，依舊是一無所獲。

  天穹殘紅宛如日暮，梅玄晏留意了一下天色，回頭道：「該回去了，再拖下去可能會打草驚蛇。」

  明珠擔憂道：「朱雀神君該怎麼辦？」

  梅玄晏掩在袖中的手越收越緊，緩聲道：「既然尋不到線索，開宴時再作打算。」

  於是兩人往炎泉谷外走去，漸步隱去身形，然而走出炎泉谷時，落在梅玄晏背上的神力忽然注意到入口尋常的石塊。

  石塊擺放看似隨意，實則各占宮位暗藏玄機，放在入口之處，尋常人也不會注意到此處。

  他腳步一頓，「等等。」

  待明珠困惑地回過頭，他微微擡起臉，道：「入口石陣連接了別處，恐怕是封印朱雀之處，可能極為兇險，朱雀形勢危急，你先回宴，我下去探看一番。」

  朱雀封印之地，極有可能是會遇上斗篷人的，如果她強行跟隨神君，不僅幫不到忙，還會成為他的累贅。

  明珠細細思索了一陣，應聲道：「好，我回宴為神君拖延時機，神君千萬小心，早些回來！」

  「好。」

  梅玄晏挪步拿起石塊，偏移位置改變石陣，石塊連線如星芒狀，驟然顯現出光亮，一道熾紅之門從中浮現而出。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明珠沉下一口氣，迅速飛離炎泉谷，回到宴席時，恰好趕上混戰結束。

  一共六顆萬離丹珠，大多落入了四象宗門手裡，只有一顆小丹珠被散修行列奪取。

  眾人回到各自的座席之上，經此一戰，有人安然有人傷，有人歡喜有人愁。

  「諸位英才的打鬥著實精彩，六顆萬離丹珠已落至諸位手中，望諸位接下來能舉杯共飲，和諧相處，」覃扶煙從離火大殿中走出，瞬間閃身至眾人眼前，笑意盈盈道，「開宴！」

  中央空地突然發出震顫，轟然下墜數尺，轉而推移上來的是數桌佳肴美酒，冷盤精緻，熱菜漫香。

  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成片。

  明珠身處熱鬧之中，看著人們推杯換盞的謙和談笑模樣，竟莫名地生出了一絲諷刺。

  驚天命案中，數百條人命就此消失，而失去神明指引的修士們耽於享樂，向欲望俯首，不知道義為何物。

  她頭一回失去了享用佳肴美饌的胃口，目光在宴席上隨意游移，忽然停在了對面座席的身影上。

  在場都是修道之人，孟銜涼格外特殊，善用法器而取得雀令，並未結識過道友，此時斟酒獨飲，很是孤獨。

  明珠剛起了心思，想要過去找恩人搭個話，回想起神君說的話，只好把心念壓下。

  就在她打消想法之時，驀地瞥見對面的孟銜涼臉色煞白，險些連酒杯都握不穩，一手捂著心口，神情痛苦。

  明珠登時起了身，快步穿過人群，走到孟銜涼的身邊，關懷道：「恩人，你怎麼了？」

  孟銜涼擡眸看了她一眼，額角冒出薄汗，強笑道：「方才突發奇想，嘗試同其他道友爭這萬離丹珠，大家實力不凡，在下落敗也是必然之事，許是引起了舊傷復發，還讓小珠姑娘見笑了。」

  他說得輕鬆，臉色卻忽然一緊，眉頭緊蹙，唇色蒼白無比。

  明珠見狀不對，急忙道：「恩人，治傷要緊，我們還是先離開座席吧！」

  她轉頭隨手招來一名朱雀門修士，扶著孟銜涼從宴席上起身離開，往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