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解除
2024-09-14 19:51:41
作者: 滾玉無聲
封印解除
明珠的心猛然墜到谷底,她擰過頭去,齊擇鈺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她幾步之外,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他是何時出現在身後的?!
一旦細想,明珠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她咽了咽唾沫,強笑道:「其實……我是在找東西。」
齊擇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狹眸微眯,瞳仁的墨色暗沉陰鬱,「何物如此珍貴?要大師姐徹夜找尋?」
明珠絞盡腦汁,想要尋個什麼藉口,可不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緣由。
雖然當初似乎是這個師弟將她救回來的,實際上她並不了解他,總覺得他變得有些古怪……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說不出個道理來。
齊擇鈺右手背在身後,擡步朝明珠走去。
明珠後背貼上結界,退無可退,警惕地看著眼前不斷逼近的人。
他垂下眸,長睫掩下眸中的暗色,語氣帶著幾分輕慢和詭異:「難不成,大師姐是想要進入後山禁地?」
一股危險的氣息霎時間籠罩住明珠,她眼神一凜,正要動作,一道湖水般輕柔沉穩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是我讓她來的。」
兩人同時轉過頭,循著聲源看去,瞥見一道出塵玉影,緩步朝他們走來。
「曉月長老。」兩人各自抱拳一禮,恭敬喊道。
曉月微微頷首,看向齊擇鈺,莞爾一笑,「擇鈺,你誤會了,是我讓明珠過來尋物的。所丟之物比較珍貴,所以想要儘快找到,至於找什麼東西,屬於女兒私物,也是我讓明珠保密的。」
她的目光移至明珠面上,明珠迎上她的視線,暗含感激地笑了笑,「是這樣,所以我才不好透露……」
齊擇鈺打量著兩人,沉吟片刻,賠禮道:「如此,倒是我冒犯了,對不住,大師姐。」
明珠擺擺手,「你這般盡職盡責,不愧為宗門的二師兄,掌門座下的二徒弟!」
曉月輕笑出聲,看了眼天色,對齊擇鈺道:「擇鈺,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明珠再找找,若還是尋不到便回去,此地有我在,你盡可放心。」
齊擇鈺的神情凝滯了一下,似在猶疑,目光在兩人之間掃視一圈,才緩緩道:「也好,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說罷,他利落地轉過身往遠處行去,身影逐漸消逝在黑暗裡。
曉月側過眸,溫柔看向明珠,「明珠,我們也要抓緊時間尋物了。」
「啊?」明珠發怔一瞬,觸及她提醒意味的眼神,醍醐灌頂地應聲,「哦哦哦,好!」
兩人都彎下身,沿著結界邊緣的土地,不時用腳尖挖一挖表面泥土,四處搜尋。
雖然明珠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曉月走在她身側,運轉靈力翻滾腳下的泥土,臉卻在無意間湊近了明珠,聲音放得極輕極低:「明珠,你確實想要進入後山禁地,對嗎?」
乍然聽到此話,明珠身子一僵,腳尖挖泥的動作也慢了些許。
萬一長老是在詐她怎麼辦呢?她答還是不答好呢……
師妹說過,遇到這種境況,若是不知如何是好,便以沉默應對。
明珠沉默不語,曉月十分耐心,仍和她並步搜尋著,卻突然說出了一句驚人之語:「掌門有異,我會幫你。」
明珠鄂然失色,驚異地盯著她。
曉月貼著結界邊緣走動,觀察了一下四周,才低聲解釋道:「他隱藏至深,即便多年前我一直有所懷疑,也只在一年前才察覺到他已經走火入魔。」
她眼底露出沉痛,嗓音微微發顫,宛如穿過了時光最粗糲的流沙,回憶著過往痛楚。
「你的母親當年得過重病,意識時常不清醒,後來意外死於軒轅城鬼煞之下,死前清醒片刻,突然向我發來一道密訊,說後山的小扶桑下埋有一封留給你的密信,等你修至元嬰期,再將此事告知你。」
「可在你母親死後,後山竟被掌門以悼念亡妻為由封為禁地,門中所有人都不可闖入,我一直認為你母親當年經歷極為蹊蹺,但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掌門愛妻深切,而你未至元嬰期,密信之事只得暫時擱置。」
「再後來,便是我發覺掌門已經誤入歧途,走火入魔已久,不敢輕舉妄動。靜察數月,竟發現望夜湖中似乎藏有一處兇險秘境,歷來掉入其中的弟子都不知所蹤,掌門封鎖消息,對此諱莫如深,其餘長老也像是被迷了心智似的擁護掌門,我亦不敢貿然以身犯險,只好假意歸順掌門。」
「直至你參加仙門百鍊遇險,險些丟了性命,我認為此事再也拖不得了,便在等一個告知你的機會。那一夜,恰巧望見了你和烏晏從望夜湖中上來,手上帶著陰氣腐蝕的傷口。」
曉月回想著那夜,星月黯淡無光,望夜湖出奇的詭寂,偏有一隻仙鶴在湖邊焦急等待著。
她覺得古怪,便遠遠隱在暗處等待,不曾想等來了從望夜湖中上岸的明珠和烏晏,身為醫修長老的極致敏銳使她第一時間察覺了明珠傷口上蔓延的陰氣。
烏晏對此沉穩得不似常人,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明珠的傷口。
他對療愈陰氣的熟練程度,曉月只在五百年前軒轅城鬼煞一戰中的醫修身上看見過,如今怎會有弟子對陰氣治療熟練至此?
她確認烏晏沒有傷害明珠的意圖,也看到了綴在後頭隱身的岳琦憐,繼續暗中觀察,但沒得到再多訊息。
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烏晏絕非尋常醫修,並且不會傷害明珠。
曉月手下靈光漸消,腳下貼近結界的泥面皆留下了翻找痕跡。
她定定地看著明珠,眸光觸動,口中卻道:「出來吧。」
「疑心不錯,那便要麻煩你,幫我們一把了。」
白光一閃而過,徐弦輕巧落至明珠身側,少年面若冠玉,目如朗星,如長松般挺立於此。
分明作為小輩,可融融暗色里,他平靜的眸光亮得驚人,自帶一股超凡脫俗之意,仿佛蘊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明珠,你的幫手是徐弦?這怎麼能——」
曉月蹙著眉憂心不已,正要臨時改變主意,徐弦突然擡起了手,掌心霎時燃出一團微小的火焰,玄黑與青冥交織,縈繞著燦燦金光,驅散了一片黑暗。
是神火!
曉月瞳孔驟縮,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立時單膝跪了下來。
她左手指節屈伸作勢,置於右胸前,這是一個極其莊重的行禮姿勢。
然而未待她開口稱禮,徐弦先行阻攔了她,「如今不是談論的好時機,我先破解結界,帶著明珠闖入界內,你且在結界邊沿守候。」
此話一出,即便明珠好奇至極,想問些什麼,也被生生堵了回去。
曉月恭敬地低頭,「是。」
徐弦側眸望向明珠,墨眸里微光浮動,意味不明。
他未發一言,快速掐訣,唇齒間念念有詞,玄光自他手中拂掠而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飄飛至結界邊緣,一路綿延環繞,遠遠看著,像是圍合了整個結界。
靈力與神光連結著符文,源源不斷地注入結界之內,結界肉眼可見地變薄變淡。
徐弦雙手再次結印,絲絲玄光從他指間飛出,如同藤蔓般在結界表面上瘋狂蔓延,吞噬和消解。
眼看結界快要消散,徐弦速速說道:「不出意外,齊擇鈺應當會回頭,曉月,勞煩你為我們阻攔一二了,若謝聞宗身至,切記性命為上。」
曉月恭謹頷首,「是,神君。」
明珠瞪大了眼睛,驚詫萬分地望向徐弦,張口就要說話,唇上突然覆上一隻大手,再度堵住了她的話語。
徐弦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繞過她的後背,步履匆匆,帶著她往結界裡走。
「結界一破,謝聞宗必然會盡力趕回宗門,他的縮地成寸之術已至大成,萬不可耽擱。」
他鬆開了捂在她唇上的手,自然而然地拉上她的小臂,兩人同時化作一道流光,倏忽飛向結界之內。
兩道流光在眨眼間落地,映入眼帘的是兩棵連接的桑樹,枝幹盤根錯節,拳狀桑葉蜿蜒於枝條之上,透著參天的生機,如同兩個相互扶持的大人。
明珠下意識轉過頭,和徐弦對視了一眼,「小扶桑?」
她掏出長劍,不由分說就開始往樹下挖掘,馬不停蹄地挖起泥土。
徐弦揉了揉額頭,運轉靈力刨動四周泥土,塵泥不斷往外飛彈,很快挖到了一個硬物。
明珠剛將泥土中小巧的木匣掘出,就聽到一陣遠遠傳來的打鬥聲。
看來是打起來了。
遠處的法術靈光接連不斷地亮起,徐弦顧不得打開小木匣,一把拉起明珠,往後山深處閃現而去。
越到後山深處,越是陰森詭寂。
周邊濃霧繚繞,不知徑直往深處奔了多久,一個巨大的石穴屹立在山間,隱約連接著昏暗的地底通道,重重紅光鎖鏈交纏在石穴表壁之上,將石穴洞口死死封住,密匝符文在其中流竄,不留一絲縫隙。
夜色深沉,熾紅的光焰卻如同落日耀眼的餘輝,在道道鎖鏈上洶湧燃燒,組成一座可怖的牢籠。
宛如專為神而打造的牢籠。
只一眼,震撼難言。
而徐弦似乎很是坦然,看著那層層疊疊的封印,側頭望向發愣的明珠,「謝聞宗正在趕來,不消片刻便會抵達。」
事態緊急,可他的目光平靜沉穩,吐露的咬字也格外清晰,「解除這數百道封印,只需你親自灑下一滴血。」
灑下這一滴血,他就會重歸自由。
明珠匆匆回神,應聲道:「好。」
她將小木匣塞入衣袍的暗袋裡,手執長劍,疾步向石牢奔去。
就在她靠近石牢的剎那間,一陣轟隆聲響起,無數劇烈扭動的長條拔地而起!
毒藤渾身灰紫,長滿黑色尖刺,如同活物般蜿蜒著伸出,身形之大遮天蔽日。
它們癲狂似的舞動著藤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明珠襲去。
在毒藤襲卷到明珠身上之前,徐弦閃現至她身前,揮劍斬落藤條,斷口毒液霎時噴濺而出。
他反手橫劍一擋,劍尖甩落一連串毒液,刃面折射出雪亮的光芒。
徐弦執劍守候在側,「去!」
明珠猛地回過身,閃步沖向石牢封印,徐弦在左右披荊斬棘,護她前行,正當她離石牢封印僅有幾步之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陰沉的中年男聲:「明珠!」
是謝聞宗!
強大的威壓在須臾間鋪天蓋地壓下來,明珠慌忙側眸,看了徐弦一眼,手中長劍就咣當一聲落了地。
她被這股上位者的力量壓得當場跪地,嘴角滲出血絲。
謝聞宗周身殺氣四溢,眼冒紅光,立馬和徐弦纏鬥在一起。
境界差距過大,徐弦支撐不了多久,轉眼口吐鮮血,身體被掏出一個血口,仍在堅持阻攔謝聞宗,眼睛卻死死盯著明珠。
這位掌門父親,竟真能對門中弟子下如此毒手。
前所未有的驚恐和緊張籠罩在明珠心頭,身體止不住地發起顫來,恍若刀懸於頂,隨時都有可能將她一刀斃命。
怎麼辦?
她必須拿到石心,絕不能敗在這裡!
明珠頭也沒回,生生頂著強者威壓勉力向前一撲,衣袍往下滑落一瞬,露出白皙光潔的小臂。
露出小臂的同時,明珠即刻召靈氣化刃,斜斜飛射向她的手臂,劃出一道深長的血口!
頃刻間,鮮血飛濺而出,灑落在封印鎖鏈之上。
謝聞宗幾近暴怒,「明、珠,你在幹什麼——」
他一掌擊飛徐弦,閃身幾步伸手就要去抓明珠,然而血珠已經融入封印,重疊纏繞的鎖鏈紅光大盛,圈圈滌盪開,徹底淹沒了在場的三人,照得整個宗門宛若白晝。
封印符文節節消弭,鎖鏈根根脫落,一道金屬相撞的鎖扣脫落聲響起。
封印徹底解除。
滔天的詭譎紅光里,明珠微仰著頭,望見一個黑袍曳地渾身是血的頎長身影從石牢中脫身而出。
那人白紗覆眼,漂浮在半空中,陰冷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病態般的笑意:
「幹得好。」
五百年了。
他終於重獲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