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厲鬼
2024-09-14 19:51:20
作者: 滾玉無聲
躲避厲鬼
「謝明珠——」
明珠感覺後背一涼,只來得及看清烏晏臉上驚異的神色,恍神之際,便被他忽地往前一拽——
她踉蹌著跌去,被順勢捲入一個溫涼的懷抱里,只聽到利劍出鞘聲,而桌椅被撞得散架,偏塌一地。
她鬢角髮絲凌亂,猛地側過頭,餘光里映入一副扭曲可怖的面孔,如同泡水發爛的起皺皮膜,不復白日裡昏迷的虛弱相貌。
停頓一瞬,鬼影就張牙舞爪朝她撲來,明珠下意識側身,烏晏也正好拉著她避過,回首一劍劈去。
兩人已退至門口,鬼影被一劍揮散,竟又蠕動著重新凝聚起來。
烏晏劍眉壓得極低,「走!」
兩人疾步出了屋子,外面草棚空無一人,旁屋的門半掩著,似乎有黑暗在角落裡蠢蠢欲動。
一道嬰兒啼哭聲乍然響起,半掩的門扇背後慢慢爬出一個面容皺巴的嬰兒,空洞的兩眼裡流著血淚,在地面上哭泣著,朝他們的方向挪動。
烏晏正欲拉著她往遠處跑,然而剛才被打散的鬼影已經凝聚成形,重現於門旁,瞬移至兩人面前!
烏晏揮劍再斬,黑影離散之時,轉瞬拋出長劍,道:「上來!」
衣角隨夜風翻飛,他拽過明珠利落踩上飛劍,即刻以周邊靈氣催動飛劍,在半空中揚長而去。
夜風襲人,劍後所綴鬼影快如閃電,死死跟在他們身後底下。
明珠攥緊了烏晏的袖擺,問道:「怎麼回事?」
烏晏往後看了一眼,凝眉繼續飛向前方,「如果我猜得沒錯,身上帶陰氣的都是厲鬼,他們的模樣呈現的通常都是死狀,其他人都是厲鬼生前執念所形成的幻象。厲鬼喜血喜陰,懼怕白日和虎形之物,若是遭陰氣侵蝕,皮肉會潰爛流膿。」
他語速極快,頓了頓,解釋道:「幻象就是虛幻、不真實的景象和感知,厲鬼現形,趙二娘和袁郎這些幻象自然也就消散了。尋常抵抗只能暫時打散厲鬼,且靈力被限制,不宜與他們正面對戰,得找個法子儘快脫身,等到白日他們才會沉寂。」
明珠聽著他的話,統統記在心底,瞧了一眼底下的鬼影,他的速度遲緩了些,但仍然時刻緊逼在身後。
不遠處有一座燃著燈火的城池,明珠擡眼望去,不免疑惑道:「那是幻象嗎?還有剛剛的屋子棚子,都沒有消散,這些都是真實之物?」
她轉頭看向烏晏,他側頸上似有一片薄汗,唇色泛白,靈力已經開始透支。
他眸色沉鬱,雙唇微張:「尚未可知。」
御劍飛馳中,他從干坤袋中取出兩張符籙,隨手往自己胸前貼了一張,將另一張遞給了明珠,「消匿符,可以隱藏你的生人氣息,此符只可隱氣,不可隱身,隱身咒不夠靈力施展。」
明珠接過符籙,學著他的樣子貼在了身上。
前方就是城池,烏晏回身一看,鬼影離他們已有一段距離,便逐步降下飛劍。
夜色濃厚,兩人下了飛劍,速速往城池裡奔去。
城門口也無人看守,一路逃竄過來太順利了,更像是被那鬼影攆著過來一樣……烏晏眉頭緊鎖,剎住了腳步。
明珠也停了下來,入了這城池起,只覺涼風颼颼,手臂都要起滿小疙瘩。
兩人停在城內第一個岔路口,城中寂靜,一個人影也不見。月光柔紗般輕覆在暗色之上,泛出瑩瑩光澤,卻有種詭異平寂的瀲灩感,如同暴雨前的沉息。
下一刻,視野所及的黑暗之處,像是逐盞亮起的燈火,一副扶詭譎面孔從夜色中接連不斷地湧現出來,密集如此,尤為驚駭。
這根本就是一座鬼城!
鬼影是故意驅趕他們入城的,為的就是讓他們被百鬼包圍,走投無路。
饒是明珠前世只是個石頭精,並不懼怕人的異狀,此時也控制不住地頭皮發麻。
烏晏反應極快,拽上她就往暗巷裡奔襲而去,一手持劍劈盡身前厲鬼,一手拉人奔波逃命,走街串巷尋找新的藏身之處。
明珠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喘著氣急急奔逃,數次險些摔跤,頭冒金星也得咬著牙逃命,忍不住暗恨人身的虛弱無力。
當石頭的話,哪有這種煩惱!
大堆厲鬼聚集在他們身後,窮追不捨,他們難以脫身,烏晏瞥了一眼身旁的明珠,突然將她從窄巷裡推了出去!
「啊——」
明珠一個趔趄又險些栽倒,猛地轉過身,震驚地看向烏晏。
劍光一閃而過,厲鬼逼近的須臾間,他用劍鋒割破了自己的指尖,血珠滴落而下。
「躲起來!」烏晏喊道。
厲鬼嗅到血的氣息,霎時間凶相畢露,立即化作餓鬼朝烏晏撲去。
他指間滴血,身手依舊靈巧,斜身避過一隻鬼的撲擊,隨即一腳踹向牆面,借力躍上屋頂。
事態緊急,明珠不能再猶豫,立馬拿著劍跑入另一片黑暗之中。
烏晏看著她身影的消失,稍稍喘了一口氣。
身後群鬼飄飛,皆上了屋瓦綴在他身後,他微微側眸,眸底閃過一絲狠戾,又從屋檐上輕盈躍下,引群鬼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群鬼步步緊逼,烏晏在暗巷中穿行不止,最終卻落入了死胡同里。
他步子急剎,回身抽劍快斬,白光閃爍不斷,劍影交織間斬落一片鬼影。
若有旁人在此,也會驚嘆,這哪是一個尋常醫修的劍術!
可那鬼影消散不久,又立刻凝聚起來,根本不給他留下躲避的時機。
劍光始終未散,烏晏手背上青筋暴起,額角汗水滑落。
不到最後一刻,萬不可動用他本身的力量。
但,再這樣下去,只會耗到他這具身體力竭而亡。
烏晏眸色一沉,未持劍之手撚起二指,準備祭出殺招時,巷尾里忽然衝出一個熟悉的纖瘦人影來!
「烏師弟!」
原本正要凝聚力量的手垂下身側,他猛然擡眸,看向淺淡月光下衝出來的女子。
月色淺潤之下,她像是一隻翩然而落的羽蝶,眉目如畫,卻是神情堅毅地看向他,手上拿著一卷白色的東西,似是有備而來。
明珠將手中的東西往前狠狠拋擲,白影從半空中一划而過,畫卷在夜風中徐徐展開,滿身銅錢紋樣的神虎口中銜劍,眼如銅鈴栩栩如生,撲向了那群厲鬼。
被畫卷碰到的厲鬼皆哀嚎出聲,如同被沸水澆灌般滋滋冒出煙氣來,在半空中消散不見。
而烏晏也得以趁機脫身,朝著明珠的方向狂奔去,一把握上了她的手,遁入另一個巷口中。
明珠攥著他的手,在高高隆起的草堆旁急停,動作極快地拿起一個草籃筐。
烏晏順勢蹲下身,明珠火速將草籃筐罩在兩人身上。
這草籃筐不小也不大,恰好能容下盡力蜷縮的兩個人。
草籃之外的隔壁巷道里,還有厲鬼的哀嚎聲,兩人擠在草籃筐中,一動也不敢動。
月光被隔絕在一牆之外,周遭陷入黑暗,唯有兩人的眼眸像是塗了星芒,泛著瑩潤的水光。
籃筐內空間逼仄,兩人肌膚隔著薄薄兩層衣裳相貼著,髮絲緊緊交纏在一起,連噴薄出來的清淺呼吸仿佛都染上了溫熱,逐漸升溫、發燙。
烏晏呼吸一滯,面容被草籃筐的橫條分割成小塊小塊的光影,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明珠聽著餘下厲鬼的動靜,凝眸盯了他一會,而後從黑暗中精準地捏起他那根劃破的手指,放入口中含住。
指尖驀然被一股濕熱包裹住,烏晏瞳孔驟然緊縮,鴉黑的長睫瘋狂顫動著。
她在幹什麼?!
他的心底冒起這一個念頭來,很快又被壓了下去。
雖然貼了消匿符,可血作為加持的氣息,確實會更容易招來厲鬼。
她琥珀般的眼眸里純淨至極,看不出一點骯髒的心思。
可也正是如此,她將他所傷手指含入口中的動作,仿佛讓他竄上了一絲火焰。
沿著他的指尖傳遞到手臂,甚至是身體,燎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慄。
餘下的一些厲鬼轉身追入這條巷道里,兩人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聽著厲鬼地發出嗬嗬的嘶啞聲,從草竹條間的縫隙看著他們無頭蒼蠅似的亂轉,憤怒又焦急,最後還是逐漸走了個乾淨。
等周圍徹底沉寂下來,確認一時半會不會有厲鬼出現時,兩人才慢慢掀開了頭頂罩著的草籃筐。
兩人倚在牆邊尚未站起身,明珠嘴一張,鬆開了他的手指。
她柔軟的雙唇微微張開,烏晏手指抽離出來時,掠過那股溫熱的飽滿,似乎還帶出了一根可疑的銀絲。
指尖的血跡才擦除乾淨,他的耳朵卻莫名染上了新的紅意。
烏晏騰地站起身,腳下生硬轉步,挺著背脊,沿著隱蔽處走出了這條巷道。
明珠飛速起身跟在他身後,用極低的氣音叫道:「等等我!」
他腳步慌忙似的一頓,微微偏過頭,等她小步追上來。
兩人小心翼翼避過厲鬼的追擊,翻出了城外,在不遠的小坡下尋了一塊草叢茂密處,暫時歇息。
烏晏坐在草上,張望了一下四周,道:「就在這裡等到白日,我們再重新進城,你睡吧。」
明珠觀察著他的神色,「可是你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我也可以守夜,你真的不睡嗎?」
他垂著眸,沉吟道:「這樣吧,我先守一會,晚些叫你起來守。」
明珠點了點頭,這才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