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2024-09-14 19:51:18 作者: 滾玉無聲

  幻象

  「啊——」

  隨著人影的墜落,一聲絕望的吶喊在山間迴蕩不絕,直震霄漢。

  起初嚇唬男人的那名土匪似是始料未及,啐了一口唾沫,向身後眾人舉刀示意,「真是晦氣,商賈果真都是些愛財又怕死的鼠輩……我們走!」

  一群土匪將車上貨物據為己有,拉著車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等他們離開後,明珠急急從雜草里跑出來,走到峭壁邊上。

  

  腳邊碎石簌簌滾落,明珠往底下看了一眼,手臂上起了陣陣小疙瘩,猛地後退了一步,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拋下懸崖的那一刻。

  她後怕地挪開了視線,道:「你為何說那不是人……那明明就是人類的模樣,這麼高,怕是會摔死了吧,我們明明可以救他的……」

  烏晏幾步上前,打量著邊緣的山壁起勢,陡峭的山勢沿下恰好生出幾棵樹丫,底下密林遮蓋了墜崖人的身影。

  他凝著眉,沉思片刻,道:「適才觀望此人,身上不知為何帶有一股淡淡的陰氣,我們誤入造界之地,還是謹慎為妙。這山壁上有不少樹枝卸力作緩,他不至於墜崖而亡,現在下崖去一探究竟也不遲。」

  明珠回頭看著他逐漸往山下走的背影,問道:「如果他就是普通人,山壁上也沒有樹枝作緩,就這麼墜崖而亡,而我們方才所作所為,算是見死不救嗎?」

  她話音一出,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迷濛日光籠罩在這條山路上,覆過他完整的背影。

  烏晏微微側過頭,眼下蒙上一層陰翳,聲音沉緩:「愚昧的善意,會將你推入絕境。」

  明珠的眼神澄澈無比,堅定中透著幾分不解。

  她看著他那張冷厲的側臉,思索了一陣,抿了抿唇,默默跟上了他的步伐。

  因為造界中靈氣稀薄,不能隨意動用飛劍,兩人加緊速度走到山腳,尋入密林中。

  林木繁茂,綠葉交織成片,兩人遠遠地望見一個平躺在地上的人影。

  「他在那兒!」

  明珠三兩步奔上前,慌忙蹲下身去,試圖喊醒地上流血昏迷的男子,喊了兩道對方都沒有反應。

  她擡起頭,看向從容步來的烏晏,皺眉道:「這不是人嗎?」

  烏晏也在旁邊蹲了下來,端詳了一陣,探了探男子的鼻息,長睫微斂,道:「先將他救下吧。」

  他從干坤袋裡取出一枚丹藥,送入男子的口中,隨後聚攏了一些靈力,施下治療法術,小心翼翼地背起了男子。

  明珠在旁邊替他整理,而後拿著劍有模有樣地在前方開路,雖然動作稍顯青澀,但方便了他們的行進。

  山間郊野人跡罕至,走了許久,終於找到一處炊煙人家。

  田地邊水流潺潺,小木屋融於青山綠水間,安然愜意。外牆上掛著斗笠和蓑衣,往裡間看去,似乎還有弓箭之物,應當是個獵戶人家。

  兩人走到木門板前,烏晏正要擡手敲門,外頭突然匆忙走來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農婦,包著頭巾,臉色虛弱,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般。

  瞥見他們這些外來人,她不免驚叫道:「你們是何人……」

  還沒等他們開口解釋,她又轉眼望見烏晏背上昏迷的人,嚇了一跳,連忙走到最前頭,打開了門扇,道:「啊,快、快將人背進來!」

  烏晏快步走入屋內,農婦掀開榻上被褥,明珠幫著他將人放到床榻之上。

  床榻上的人呼吸微弱,面色慘白,額角鮮血淋漓。

  烏晏剛放下人,轉頭便道:「不知此處可有草藥……」

  那位農婦面容慈善,嘴裡忙道著「有有有,隨我來」,立馬跑了出去。

  烏晏疾步跟在她身後,擇取藥材煎煮,過了一會才回來。

  農婦拿著一塊濕帕子進屋,替榻上的人擦拭著沾血的面容,敷上了藥草,道:「另外的藥得晚些才能熬好,這是發生了何事?」

  烏晏與明珠對視了一眼,簡單解釋道:「他不慎掉下山崖,被我們二人所救。」

  農婦紅著眼睛,不知是感動還是怎的,「真是可憐哪,兩位都是好心人啊,寒舍簡陋,但兩位若是不嫌棄,在我趙二娘這勉強擠擠,也能過夜的。」

  她不斷掃視著兩人,悲慟的神情里生出一絲期冀,「看兩位好心人的扮相,莫不是仙山里來的仙君?」

  烏晏剛輕點了下頭,趙二娘便在兩人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了,含淚道:「兩位仙君,實不相瞞,我有一事相求……」

  她這一跪,兩人都愕然失色,明珠蹙著眉,立時扶起趙二娘,道:「夫人,你先起來好好說,有何難處?」

  趙二娘眼裡蘊滿淚水,苦楚道:「我相公袁郎是個獵戶,我們一直在這山田間安居過日。前幾日是我生產之期,生了一個女兒,她自出生起明明一直待在我身邊,可不知怎的突然就不見了,就像是被人偷了一樣。可這裡荒郊野嶺的哪有什麼其他人哪,我和我相公都心急如焚,我剛生產完身體虛弱,他便令我留在家中等候,每日都會出去尋我們的孩子,今日也是如此。」

  她淚水橫流,喘了口氣,緊緊抓著明珠的手,「遲遲尋不回孩子,實在是走投無路,便想求求兩位仙君,幫幫我……幫我找找我的孩子!」

  原來是丟了孩子,難怪一見趙二娘時,她會是悲痛的虛弱模樣。

  明珠深覺可憐,側過頭看向烏晏,「烏師弟,我們幫幫她吧。」

  烏晏還未開口,門外遙遙傳來一道驚喜的渾厚叫喊聲:「娘子,娘子,我找到女兒了!我找到了!」

  趙二娘驚得張開了嘴,愣了一瞬,回神時再顧不得其他,抹著眼淚奔出門去。

  明珠跟著驚訝地跑了出去,烏晏眉宇間籠上一抹疑雲,緊隨其後出了屋子。

  屋外,趙二娘已然跑到了袁郎身前,接過他懷抱里的襁褓,打量著她失而復得的孩子喜極而泣,「怎麼找到囡囡的?」

  袁郎抱了抱傷痛已久的妻子,眸中帶淚,「在山前的雜草里,囡囡不知為何被扔在了那裡,你先趕緊餵一下囡囡,囡囡一定餓壞了。」

  「好,好,我這就去。」趙二娘離開前,先同袁郎解釋了一通,「那兩位是在崖底救了人回來的仙君,能找回囡囡,想必也因仙君為我們帶來了福氣,好生招待。」

  袁郎應了聲,目送趙二娘進了旁屋,這才上前看向明珠烏晏二人,恭敬道:「兩位仙君,你們且先坐會,我去弄些吃食來。」

  房舍門前,剩下明珠烏晏兩人,烏晏卻是一副擰眉沉思的神情。

  明珠盯著他,疑惑道:「怎麼了?」

  烏晏深深地看了旁屋一眼,聲音微沉:「和救下的那個男人一樣,那嬰孩身上似乎也有一瞬的陰氣。」

  明珠忍不住皺起眉,「那怎麼辦?」

  烏晏沉靜地看著袁郎去忙碌的背影,道:「情況不明,小心為上,再觀察一陣,到了晚上再作決斷。還有,你用膳時先別動筷,若是看到我確實吃了,你再吃也不遲。」

  日暮西沉,紅霞逐漸藏入昏暗之中,高懸一輪彎月。

  袁郎烤了只兔子作為晚上的葷腥,趙二娘安置好孩子後,做了幾道小菜拿進屋來。

  也許是服用了烏晏丹藥的緣故,榻上的人偶爾能從昏睡狀態中脫離,痛吟幾聲。

  而他們幾人則圍桌而坐,熱熱鬧鬧地準備用晚膳,談笑之間,明珠看著烏晏夾起一個豆角,聞了一下後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見他確實吞咽,明珠才放心地夾菜用膳,只是……

  不論哪一道菜,似乎一點味道都沒有。

  明珠擡起眸,正好與瞥過來的烏晏對上眼神,莫名安心了幾分。

  他們也沒吃多少,晚膳快要結束時,屋外驀地響起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明珠和烏晏同時轉過頭看向門外,趙二娘騰地站起了身,賠笑道:「真是對不住,讓孩子驚擾到兩位仙君了,我馬上就去哄孩子。」

  說罷,趙二娘就匆匆出了屋子。

  袁郎還在屋子裡,烏晏適時開口:「多謝你們的招待。」

  「哪裡哪裡,若不是仙君帶來了福氣,我也不知能不能找著孩子呢,兩位仙君先歇歇,我先去把碗筷給洗淨。」

  袁郎笑著擺擺手,見他們已經吃飽,不再動筷,便利索地收拾起碗筷來,捧著一摞碗筷出了門。

  他走出門時,輕輕地將門扇合起。

  見他走了,明珠才低聲問道:「方才那些菜,為什麼沒有味道?」

  烏晏眸色沉下來,「白日煎藥時,我沒有聞到過草藥的味道,今夜的菜餚也是,可食卻無味,這些人恐怕是一場幻象。」

  「幻象?」

  看著明珠茫然的神情,烏晏就知曉她不理解「幻象」的意義,準備張口解釋時,瞥見明珠身後高高隆起的黑影,驚得瞳孔驟縮。

  前不久還好好躺在榻上養傷的人,此時不知為何徹底變了個模樣,面上溝壑縱橫,兩眼空洞,宛若被吸乾了血只餘下一層人皮,張著血盆大口出現在明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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