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誤

  再誤

  

  這道視線十分熾烈，沒有絲毫避讓，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兩名弟子往這邊瞅了一眼，莫名慌亂了一瞬，恭敬作揖，喊道：「大師姐。」

  明珠走上前去，好奇道：「你們方才說的事情，可以再詳細些嗎？」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說道：「近日覓南城、逍遙城、韶華城三處修真界城池皆有不少嬰孩和老人一夜失蹤，由於案情嚴重，各城官府不得不傳訊求仙門大宗援助，這案子也就收入了內務堂，然而每個接取此任務的弟子不是音訊全無便是查不出眉目，如今內務堂已經禁止金丹後期以下的弟子接取這個任務。」

  明珠緊蹙著眉，憤懣道：「連孩子和老人也不放過嗎？太可惡了吧！」

  「是啊，兇手似乎就是專門抓剛出生不久的嬰童和耄耋老人，皆是生死下落不明。」

  明珠還想再了解了解，耳邊忽地傳來一道熟悉的叫喊聲：「大師姐！」

  她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一道瘦高的身影，腰間掛著內務令牌，走起路來步步生風。

  一旁兩名弟子都識趣地離開，簡送溪站定在明珠面前，上手就撫上了她的脈搏，「我正想來找你呢，昨日回春堂內堂屋頂被天雷劈塌，宗門上下議論紛紜，我幫忙將你搬回了房，就去忙內堂修繕一事了，如今你的身體可有不適？」

  原來昨日她睡著之後竟發生了這等大事嗎？連天雷都沒將她吵醒？！

  明珠一頓驚詫，搖了搖頭。

  簡送溪鬆了口氣，自然而然就牽起明珠的手，嚴肅道：「大師姐，雖然不知你現在的狀態還記得幾分，但我有件事，還是想先問問你。」

  「什麼事呀？」

  「就是仙門百鍊那幾日，你在山洞醒來之前，可記得發生過何事？」

  山洞醒來之前……

  明珠回想了一下，山洞醒來之前，也就是她還沒來到人身上，按理說地府里的事情不應該帶到這一世來，可是師妹對她很好，告訴師妹也無妨。

  於是她老老實實回答道：「我腳滑了，不小心摔下了一條河。」

  簡送溪盯著她，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語氣略微激動起來，「沒錯，就是河！你摔了？不是有人將你打傷？你周圍沒有人麼？」

  明珠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有，我自己腳滑摔的。」

  簡送溪湊近過來，「大師姐，你再想想，真的沒有嗎？你是掉進河裡之前就重傷了？然後在河裡昏迷的嗎？」

  明珠稀里糊塗掉進忘川河的具體過程，倒真是全無印象了。

  她還是搖頭，低聲道：「我不記得了。」

  「那好吧。」簡送溪嘆了口氣，眉宇間蔓上一股憂愁。

  內務堂有一件重要之事，就是追查仙門百鍊期間重傷大師姐的兇手，金丹破碎魂魄有損絕不是尋常修士的手段，掌門一邊給內務堂下令嚴查，一邊還要尋找天材地寶醫治金丹。

  金水河旁腳印雜亂，難以辨查大師姐究竟為誰所傷，本想等她傷勢好了些來追問細節，可從她的反應來看，仍是一個謎團。

  此事對內務堂來說，仍然很是棘手啊。

  簡送溪心緒紛亂，手裡握著的另一隻手卻突然動了動。

  她這才反應過來，忙鬆開了手，問道：「對了，師姐來找我，所為何事？」

  明珠眨了眨眼睛，翹起的嘴角儘是掩蓋不住的欣喜，「你上次說的那個第一式，我昨夜又試了，很管用，我還學會了梳妝打扮呢！」

  簡送溪驚喜地笑了起來，「真的嗎？你畫給我瞧瞧！」

  一談起這個，兩人都一拍即合地興奮起來，簡送溪召來飛劍，一把拉起明珠上劍，往靈山山巔飛去。

  玄武門共占五座山，其中靈山為掌門的歸屬峰，掌門的洞府和用來議事的大殿就在其上，而謝明珠既為掌門愛女，又為掌門愛徒，平日裡的食宿自然也在靈山上。

  兩人眨眼間回到原先寢殿一側的房間裡，明珠信心滿滿地走到梳妝鏡前，準備在師妹面前大展身手。

  簡送溪看著她從妝奩里取出各種小物，對著銅鏡便開始描眉畫唇，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大師姐，這個鉛粉是不是敷得有點厚了？」

  「大師姐，這個眉毛，好像畫歪了吧……」

  「大師姐，你的胭脂……怎麼抹到眼皮上了？」

  一個流程畫下來，簡送溪從眉頭緊皺逐漸演變成大為震撼，而明珠抿完最後一嘴唇脂，捋了捋鬢角的碎發，為了展示她精心描摹的妝容，即刻轉頭用那張絢麗多彩的臉蛋正對著簡送溪。

  明珠微擡起下巴，一副眉飛色舞的小模樣，「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

  她露齒一笑，瘋狂眨著被大片紅紫色覆蓋的迷人眼睛。

  「好、好……畫得太好了……」簡送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心底流下兩行清淚，「下次別畫了。」

  明珠眼裡滿是疑惑，「我昨夜就是這麼去找他的呢。」

  簡送溪急忙追問：「他沒說什麼嗎？」

  明珠思忖了一下，「有，他一開始說，讓我別再來找他。」

  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簡送溪痛心疾首，無奈嘆了口氣，卻又聽明珠接下了後話：「不過他後面改口了，大概是說，只要我學好了，就可以去找他。」

  簡送溪盯著那張五顏六色的臉蛋，強顏歡笑了一下，「當真？」

  明珠重重點頭，「當真。」

  「他是叫你重新做梳妝打扮的學問吧？」

  明珠絞盡腦汁，努力回想著那句拗口的話，「不是，好像是什麼人什麼理……還有善惡……善惡是非！」

  聞言，簡送溪恍然大悟。

  自從大師姐魂魄損傷後，記憶殘缺還好說，可她似乎還遺忘了許多事理，從而做出不少異於常人的行為。

  若是像昨夜那樣頂著這麼一張臉去追人，雖是驚駭，可烏道友卻一針見血地點出了緣由，根本原因並非如此浮於表面，恰恰反應了師姐對世事的認識需得從頭長進。

  簡送溪頓時回想起岳琦憐，此人有意針對大師姐，聽說她還在私下侮辱大師姐，雖然掌門已經懲罰過她，可大師姐傻不愣登的，若是下次再單獨碰見，哪裡是她的對手？

  簡送溪當即做下了決定，對大師姐進行是非善惡，倫常事理的教習，刻不容緩！

  簡送溪帶著明珠把臉上慘不忍睹的妝容洗掉，讓她坐到榻邊，看著坐姿乖巧的大師姐，心下沉痛。

  服從性太強，該教！

  為了確認明珠的認知水平，簡送溪伸出了自己的手，在明珠眼前晃了晃，「這是什麼？」

  明珠歪了歪頭，答道：「手？」

  簡送溪又用手了指自己的眼睛，「這個呢？」

  明珠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個呢？」

  「吃東西的地方。」

  簡送溪連忙從干坤袋裡掏出一套紙卷筆墨，手上忙個不停，匆匆記下：人體常識——缺。

  她剛放下紙筆，想起上次一事，又重新寫道：念書識字——缺。

  簡送溪看了眼睜著大眼睛滿臉疑惑的大師姐，提問道：「倘若外面有個不認識的人給你靈石，讓你跟他走，你走不走？」

  明珠想了想，「靈石是什麼？他為什麼要給我靈石？」

  簡送溪解釋道：「就是錢財，用來換取物品的。至於他為什麼給你靈石……我也不知原因。」

  「哦……」明珠點著唇，神情瞭然，「不走。」

  筆尖狼毫揮動，簡送溪記下一行小字：有基本的警惕心。

  她擡起頭，再次發問：「倘若他說他那裡有個孩子，需要你的幫忙呢？」

  這回明珠直接點了點頭，簡送溪手上動作一頓，在「有基本的警惕心」後續中補充了三個字：但不多。

  這麼一番詢問下來，簡送溪不可思議地握著紙卷，娟秀小字密密麻麻鋪陳在白紙上，這才漸漸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

  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問道：「大師姐，你不會不知道喜歡和心悅是什麼意思吧？」

  明珠坐在床榻上，仰頭看著她，「喜歡我知道，喜歡就是喜歡，喜歡這個就是選擇這個，喜歡那個就是想要那個，心悅的話……我不知道。」

  簡送溪緊盯著明珠，「那你喜歡烏道友嗎？」

  她的視線火熱無比，緊緊粘在了明珠的唇上，透著一股迫切的期待感，急得仿佛就要替她說出「喜歡」二字。

  而明珠只是擰著眉，細細思索了一番，道：「還好吧。」

  她的語氣太過平淡，如同一道晴天霹雷，正正砸在了簡送溪的頭頂。

  「啊？」簡送溪雙手捂頭，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那你為何多次接近他？」

  體內的幽火似乎都隨這句話語晃動了一下，明珠下意識伸手，撫上了心口，在簡送溪眼裡就成了一副動情陶醉的模樣。

  回想起幽火暫微通體舒暢的感覺，明珠閉著眼，舒了一口氣。

  「越靠近他，越舒服。就是想要，想要得到他的心！」

  簡送溪徹底明白了，在如今的大師姐那裡，所有的事情都可能是未知數，除了喜歡烏道友一事，大師姐始終堅定不移！感人至深！

  她信誓旦旦道：「大師姐，喜歡就是心悅，心悅就是喜歡，你對烏道友的感情，這說白了就是喜歡！」

  她快速做出接下來的安排，「大師姐，從明日起，你每日都要到內務堂報導，我來教你倫常事理、念書識字。」

  明珠困惑地看著她，「那，烏師弟呢？」

  簡送溪沉思了一會，再次從干坤袋裡掏出大名鼎鼎的《追夫九十九式秘笈》！

  她呼啦啦翻著頁，尋找著合適的計謀，良久才停了下來，手指點在了新的一行字上。

  「追夫第八式——心靈手巧、勤懇賢惠，是收穫郎君好感的關鍵，佳肴異饌雖為口腹之慾，可也許能夠勾走郎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