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

  之後的幾天，或許是怵於姜沁身後代表的財力和勢力，那些人再沒再出現找潘遲若的麻煩，這件事看上去也就不了了之。

  畢竟姜沁的父母雖然常年定居國外，但並沒有完全拋下她不管，擡擡手收拾一下這幫人簡直輕而易舉。舅舅舅媽作為江城首富，向來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疼。

  在姜沁和舅媽透露了這件事之後，那幾個人家裡的產業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響。

  而在和潘遲若相處的過程中，姜沁發現，這個看上去陰沉的小姑娘，說話做事比一般人妥帖不少，像個小大人一樣，和她相處起來挺愜意的，平時吃飯下課都會帶著她一起，久而久之，就有傳言說潘遲若成了她的跟班。

  不過她倆都不在乎這稱呼就是了。

  某天姜沁需要前去參加自家的宴會，問潘遲若要不要一同出席，潘遲若搖搖頭拒絕了。

  姜沁也不勉強，心裡猜測對方可能不太習慣類似的宴會，坐上舅媽派來的車徑直離開。

  下課後，潘遲若踏著夜色，背著書包走回姜沁的公寓，走到一半時忽然停下，毫不意外四人組的出現。

  

  她們家裡出事多多少少自己也是聽說了，不用懷疑肯定有姜沁家裡人的手筆。

  不知道這個年紀哪來這麼大的惡意，四個人眉眼戾氣橫生，看向潘遲若的神情恨不得將她撕碎，步步靠近的時候，甚至能聽到她們鼻孔中劇烈的喘氣聲，看上去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怒火。

  潘遲若站在原地沒有動。

  在其中一個女生擡手的時候，她的聲音涼涼的，像是來自地獄的幽靈：「你們要是敢打我，家裡就等著破產吧。」

  狐假虎威雖然可恥，但好用。

  擡手的女生手上動作一頓，轉頭和幾個人商量一番，最終把潘遲若拖到了漆黑的器材室里，把電閘拉掉，順便搜出她的手機當著面踩碎，把門反鎖以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根本驗不出傷，就算是告發也沒關係。

  別的不說，全然黑暗的環境，和沒有供暖的低溫，但凡心理承受能力脆弱一些，都可能在那種環境之下崩潰。

  而且不是幾分鐘、幾小時，是一整夜。

  但潘遲若忍下來了。

  不僅忍了下來，也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包括姜沁。

  誰也不知道她當時是怎麼想的。

  不過從那以後，潘遲若晚上睡覺再也不敢關燈，就算是待在姜沁的公寓裡，也一定要保留一盞亮著的夜燈。

  潘遲若默不作聲，靜靜地梳理著腦海中似乎被壓制了很久，現在一點點逐漸變得明晰的回憶。

  姜沁一直關注著她的神色，見她眉眼平靜，額間卻不受控制地滲出細小汗珠的時候，心裡也大致猜到了幾分，從口袋裡抽出自己的絲帕，遞給她。

  香水百合的氣味縈繞在鼻尖，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味徹底蓋過了早上出門時噴灑的玫瑰露的味道。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玫瑰。

  鼻翼翕合著，潘遲若貪婪地捏緊了絲帕，像是想要把它揉碎在掌心。

  她居然差點，把這麼好的小沁給忘記了。

  再出聲時，嗓音已經帶上了很輕微的哭腔。

  顧衍川打她、罵她、羞辱她的時候她沒哭，被人逼到角落裡欺負的時候她沒哭，在器材室里呆了一晚上的她也沒哭。但現在，一連串生動鮮活的回憶在自己腦海中逐一浮現的時候，她卻再也無法壓制自己的情緒。

  「我居然，差點把你忘記了。」

  姜沁看著她輕輕顫動的眼睫，又長又翹的睫毛一角，還掛著一小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她輕笑著寬慰道：

  「你沒有忘記我呀，你之前只是暫時想不起來了而已。」

  「你看，現在不是想起來了嗎？」

  -

  潘遲若帶著姜沁二人走回別墅，一路上潘遲若像史萊姆一樣，緊緊貼著姜沁的手臂，林放跟在姜沁身後，一直保持著半步左右的距離。

  「之前一直不敢問，是怕你喜歡他，說出來怕你心裡不舒服。既然你都不喜歡顧衍川，為什麼不離開呢？」

  潘遲若垂著眼，幽幽嘆了口氣，看上去似乎頗為無奈：「我試過，跑不掉。」

  「我根本就無法離開顧家莊園。顧衍川的勢力在A國可以說隻手遮天，不論跑到哪裡，都會被他抓回去。」

  曾有一次，潘遲若都已經跑到機場，距離飛機起飛只差五分鐘了的時候，還能生生被顧衍川截停。

  那天被抓回去後發生的一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成為了潘遲若的夢魘，根本不願回憶。

  「……好吧。」

  雖然很無語，但小說男主世界第一這個設定，姜沁是真的無能為力。

  一行三人踏入別墅的時候，整間屋子的氣壓很低、很沉，從門口到台階處，密密麻麻跪滿了人。

  好傢夥，這場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國王儲登基。

  姜沁小心地挑著地方落腳，潘遲若小聲地和她咬耳朵：「顧衍川的勢力大得超乎想像，甚至可以無視法律。你看這裡跪了這麼多人，只是因為顧衍川喜靜，埃里克森就把所有在別墅工作的人都灌成了啞巴。」

  猝不及防吃了一口大瓜，姜沁瞪大雙眼，鉛灰色的眼珠睜得溜圓，震驚程度不亞於當初見到祁家地下室的景象。

  身後一直緊跟著二人的林放腳步微微一頓，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心裡大致估計著人數，原本尚算平靜的眸子漸漸陰沉了下去。

  人太多了。

  光大廳里看得到的就有一百多個。

  埃里克森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飄了出來，刻意無視了姜沁和在她身後的林放，朝著潘遲若鞠了一躬：「夫人，先生在後院等您，似乎心情不太好。」

  姜沁擔憂地看著她。

  潘遲若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朝埃里克森點頭示意：「我知道了，請容我換件衣服。」

  交代完顧衍川的需求後，埃里克森才轉向姜沁，面色怎麼看怎麼不情願，敷衍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姜女士、林先生，二樓請。先生一會兒會帶兩位一同前往馬場，二位請上樓換騎裝。」

  馬場？

  聽上去就像個事故多發地。

  姜沁想了想，決定把一切可能的危險扼殺在開頭：「可以不去嗎？」

  埃里克森面無表情：「這裡是顧家，最好不要違背顧先生的意思。」

  姜沁撇撇嘴。

  切。

  你家男主說一不二唄。

  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姜沁被一群人簇擁進房間，伺候著換好了衣服。

  繁複或許是顧家特有的審美，本該乾淨利落的騎裝到了姜沁這裡，就非得連領子都做出花樣。

  白色的長袖襯衫剛好蓋住手臂，宮廷式花邊袖口垂感極佳，擡手時袖口稍微落下，剛好露出纖長瑩白的手腕。墨綠色的馬甲恰好合身，完美勾出了姜沁腰部的曲線，翻領上銀線鉤織的暗紋在燈光映射下若隱若現，搭配著同色系的長褲和卡其色馬靴，看上去貴不可言。

  戴好黑色的皮質手套，擰開門把手的瞬間，一雙黑色的馬靴率先闖進了姜沁的視線。

  馬靴緊緊地包裹住修長筆直的小腿，再往上，腰部被皮帶刻意紮緊，越發突出了寬肩窄腰的身材曲線，一根雕花馬鞭漫不經心地在指尖轉動著。

  見姜沁打開房門，林放回頭，眉梢微微上挑。

  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林放的上衣也是墨綠色的，看上去就像是和姜沁穿了……

  情侶裝？

  姜沁被自己腦海中忽然冒出來的這個詞嚇了一跳。

  揮退突然冒出的不合時宜的想法，姜沁揚起笑剛準備開口。

  卻見林放用嘴叼著馬鞭，蹙著眉，似乎有些為難地戴著露指手套。

  咖色的馬鞭和暗紅色的唇瓣組合在一起，再加上他那副為難的表情，竟有些說不出的……色氣？

  嗯嗯嗯？？？

  姜沁啊姜沁，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折騰了一會兒，林放終於把手套戴好，擡手從口中取下馬鞭後，用拇指輕蹭了一下唇角的地方，猩紅的舌尖不自覺地卷了一下指尖，然後才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擡頭朝著姜沁微微一笑。

  姜沁：……

  為什麼感覺他在勾引我？

  連忙揮走腦中爭先恐後冒出來的不健康的畫面，姜沁深呼吸給自己做足心理建設，好半晌，才終於故作平靜地走上前：「走吧。」

  兩人在埃里克森的指引下，一起走到了馬場，潘遲若和顧衍川早已等候在那裡。

  姜沁一眼就看到潘遲若穿著恍如盛世白蓮一般、仙氣飄飄的柔弱白裙，站在顧衍川的身側，低眉順目。

  不是說不好看，問題是……

  他們不是來騎馬的嗎？！

  姜沁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了，她不解地湊到潘遲若跟前，問她穿成這個樣子打算怎麼騎馬。

  潘遲若白眼幾乎翻上天，撇撇嘴，無奈地攤手：「穿成這樣才能把他哄好，這是他印象中梁惜婷最愛的穿著。」

  姜沁：……

  顧衍川是真把她當手辦啊。

  「那待會兒你要騎馬麼？」

  「肯定的，這也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穿成這樣你騎……」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姜沁瞪大了眼，立刻按住了潘遲若的手臂，瘋狂勸阻：「你瘋了？！拿自己開玩笑！」

  潘遲若臉上浮出一抹淡笑，目光沉靜、溫柔又堅定：「小沁，我以前好像沒有和你說過，我很喜歡你、很感激你。這麼多年都沒有脫離顧衍川的控制，這一次，我想順著我自己的心意活著。」

  姜沁搖著頭，眼裡都是不同意。

  潘遲若卻堅定地拂開姜沁的手，語氣是全然不可拒絕：「接下來是我一個人的戰場。讓我自己放手一搏，好嗎？」

  沒等姜沁回答，顧衍川忽然高聲喚了潘遲若一聲，潘遲若鬆開了姜沁的手，在回頭的瞬間，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立刻掛上了盈盈笑意，眸中閃亮而璀璨，仿佛顧衍川是她的唯一的神明，是她畢生所追逐、景仰的光。

  她步履歡快地小跑過去，飛奔著撲到了顧衍川的懷裡，依偎親昵的樣子，像極了已經相愛很久的戀人。

  在姜沁看不見的地方，她垂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