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殺人(九)
2024-09-14 19:40:33
作者: 千南北
靈劍殺人(九)
「我武功……殺你足夠!」江懷雪這一劍出得極狠,瞬間沒入施彥的胸膛!
謝辭本來只是佯裝蠱毒發作的模樣,但他怎麼都沒料到江懷雪會為了護他衝上去,更沒料到江懷雪竟然有武功!
原來,江懷雪早就不是八年前那個只會被他護在身後的小孩子了啊。
江懷雪無比利落的抽出止戈。
鮮血從施彥胸膛噴濺而出,灑在江懷雪的臉上,溫熱黏膩。
「你若是不放開鄒子岳來殺謝辭,我還真是拿你沒辦法。」江懷雪擦去臉上的血跡,那雙星眸染上了鮮血的蝕骨寒意。
這是她第一次置人於死地,但她只慶幸此刻的自己能置人於死地,而不是任人宰割。
江懷雪面無表情的看著施彥倒地,鮮血流淌出來,和地上的枯葉爛泥混雜在一起。
「懷雪……」
江懷雪眼神一震,殺意瞬間潰散。
她回頭看向謝辭,滿眼的狠厲決絕瞬間被慌亂代替,她小心的將止戈的利刃倒轉藏於身後,將謝辭扶起來。
「你還撐得住麼,胡玥姐姐已經讓人去找沈神醫了,他們應該很快就能到!」江懷雪眼中的慌亂是做不得假的,她過於在乎,所以才會六神無主。
然而謝辭怔了怔,半天不敢說話。
他如果現在說他只是佯裝就上發作,會不會死的很慘?
徐征和沈渡舟從遠處趕來,便發現施彥已經倒下了,而謝辭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江懷雪正扶著他落淚不止。
「謝辭!」沈渡舟擔心不已。
「先把解藥給鄒子岳吃下去!」謝辭急道。
沈渡舟連忙從懷裡掏出伏參遞給旁邊的人。
見鄒子岳吃下伏參後臉色逐漸緩和,沈渡舟才蹲下身來給謝辭把脈。
江懷雪起身給沈渡舟讓出位置來,徐征圍上來確定她無礙後才終於鬆一口氣,想起要讓手下護衛去周圍戒備著。
而沈渡舟急急診脈之後,眉頭逐漸皺了起來,臉色越來越奇怪。
「沈,沈神醫……謝辭他到底怎麼樣了?」江懷雪心頭涼得可怕,她只怕謝辭再像上次一樣,一暈過去便可能再無幾日可活……
從城外回到殊劍閣,沈渡舟一路顧左右而言他,但就是不說謝辭到底是怎麼了。
江懷雪雖然著急,但再三追問無果,也只能作罷,她守在謝辭身邊照顧著,只怕他再有什麼意外。
謝辭面對江懷雪的照顧受之有愧,但他不敢說。
回到房中,沈渡舟將其他人都趕了出去,說是要先好好兒給謝辭診一診,讓江懷雪也先去外面等等。
終於,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沈渡舟癱坐椅子上,滿臉無奈的看著謝辭,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他是真累啊,本來自己行蹤不定很少看診就是為了躲清閒,結果現在好了,每天累死累活的玩兒命,還時不時就要被謝辭給嚇一跳。
「剛才,我還以為你又沒半條命。」沈渡舟說起來都氣。
謝辭倒是跟沒事兒人一樣,拿起桌上的茶壺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也順手給沈渡舟倒了一杯。
「我摸你的脈明明沒有什麼問題,百殤蠖並無發作跡象。」沈渡舟不去接謝辭遞過來的茶,「這又是唱哪出?」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但真的都是誤會。」謝辭心虛的揉了揉額角,「若不是形勢所迫我定然也不會這麼嚇江懷雪的。」
沈渡舟就看著他,等他把話說完。
「那時候吧情況緊急,施彥用鄒子岳作威脅,還想要我服毒。我本來是想假裝蠱毒發作騙過施彥,等他放鬆警惕之後再伺機動手。」謝辭將茶杯放下,「但懷雪當真了被嚇得不輕,然後……」
講到江懷雪的武功,謝辭又不知該如何講下去。
沈渡舟他自然信得過,但這件事既然是江懷雪有心隱瞞,那他就不應該說出來。
「反正就是你裝病她當真了,現在你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是吧?」沈渡舟反應過來,卻莫名的鬆了口氣。
還算好,謝辭這次只是裝作蠱毒發作,不是真的發作了,不然又是一堆麻煩事兒。
「你這次,是真的嚇到她了。」沈渡舟看向門外守著的身影。
江懷雪依舊等在門口,不安的來回踱步,在確定謝辭安然無恙之前怎樣都不敢離去。
當初謝辭在玄清派大殿上暈厥,只差一點就是生離死別。
那時候江懷雪快馬加鞭趕到西嶺山求助韓老,離去之時她都擔心著此一去若是不成,會不會就是永別……
只怕那時在江懷雪心底留下的陰影,無論如何都難已被抹去了。
「我知道……」謝辭闔眸,「可當時我若不這麼做,便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當然不能順著施彥的心意服下那毒,否則再無還手之力,江懷雪也將被置於危險之境。
可他也不能不顧鄒子岳的死活,任由施彥直接要了施彥的命。
他只是沒料到,江懷雪會為了救他暴露隱瞞了這麼多年的武功,也沒有料到江懷雪的武功竟然已經到了連他都驚嘆的地步。
是啊,當初最天賦異稟的江懷雪,怎麼可能會泯然眾人。
就算他謝承安不在,江懷雪依舊有她自己的路,依舊是條坦途。
「現在有韓末前輩的內力替你壓制,蠱毒就算發作應該也會比較穩定,每一兩個月最多發作一次。」沈渡舟交代著,「只怕下一次毒發也近了,你多留心。」
謝辭應道:「但今天這事兒,你且幫我……」
沈渡舟能說什麼呢,他只能冷冷掃了謝辭一眼,然後毫不客氣的伸出手。
「什麼?」謝辭心下一驚,茫然的看著沈渡舟攤在他面前的手,一般只有秋子蕭會找他要銀子啊,沈渡舟顯然不差銀子。
沈渡舟似是猜出了他在想什麼,冷冷答道:「銀針。」
行吧,謝辭只猜對一個字。
謝辭從懷裡掏出銀針包,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要銀針幹什麼,我又沒真的毒發。」
「做戲自然要做全套。」沈渡舟說得那麼理所應當,仿佛是為了配合謝辭才不得已這麼做的。
他毫不客氣的給謝辭來了一套舒筋通絡的針法來,有的穴位下針還極為刺痛,每一針都帶著沈渡舟的怨氣。
最終,當沈渡舟怒氣全消的從謝辭屋子裡出來時,謝辭是扶著旁邊柱子才能顫顫巍巍站起身的。
「怎麼樣?」江懷雪滿是關切。
沈渡舟頭也不回的準備離開:「無礙。」
江懷雪將信將疑的望向看起來情況實在不太好的謝辭,滿眼疑惑。
「無礙……」謝辭強顏歡笑。
謝辭暫時是沒事了,江懷月的身子在逐漸好轉,施彥也已經被押送到官府,倒是一下子清閒了起來。
除了……江懷雪的武功被謝辭看到。
接下來的幾日裡,江懷雪將謝辭照顧得無微不至,照顧人她倒是很有經驗,畢竟江懷月從小身子弱,便讓人不得不多留心些。
江懷雪也是見過謝辭舊疾發作有多嚴重的,現在更是一點兒也不敢懈怠。
「昨夜又下了一場雨,倒是沒前段時間那麼熱了。」謝辭在涼亭坐下來,旁邊的丫頭忙擺上茶點瓜果,並給江懷雪和謝辭倒好了茶。
江懷雪坐在旁邊看著池中錦鯉,成群的紅魚游曳在碧波間,池中的白色蓮花星星點點綴在水面,風一起,便隨浪輕搖。
讓丫頭下去之後,江懷雪轉頭看著謝辭,似乎在考慮要怎麼開口。
謝辭抿一口杯中清茶,如畫眉眼轉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自是知道江懷雪在看著他,但他卻沒有擡頭看向江懷雪,謝辭只怕這一瞥叫人慌了神,反倒更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江懷雪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走到謝辭旁邊坐下來。
「我內力其實沒有問題,之所以對外宣稱經脈不通武功全廢,也是無奈之舉。」江懷雪認真的解釋道。
謝辭側目看著江懷雪,他的臉上並沒有被隱瞞的懊惱,反而是帶著些如水的溫和。
「內力無礙便是最好。」他輕晃杯中茶水,澄澈的茶湯陣陣飄香,卻因為心神一抖,隨之灑出些許來。
他似乎並不介意江懷雪一直以來的隱瞞,甚至還暗自有些慶幸。
「你不怪我瞞著你?」江懷雪試探著問道。
「江湖險惡,防人之心不可無。」謝辭淺淺笑著,眼中卻有些心疼。
他怎會生氣呢,他只是有些慶幸江懷雪不再如八年前一樣無力自保,就算他一兩年後就會與世長辭,也是能走得安心的。
這八年,終歸是他虧欠了江懷雪太多,空擔著師名,卻並無所授。
「其實我從小武功就還不錯,後來拜師踏雲門門主謝承安,那一年多的時間裡我武功更是突飛猛進。」江懷雪回憶著,「那時候我師父也說我天賦極好,若是一直那樣練下去,將來定然可期。」
謝辭靜靜聽著,那些久遠的記憶如同被塵封的書卷,如今被翻開來,還帶著讓人珍視的餘溫。
「可是後來我師父失蹤了,那時候我才十二歲,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在踏雲門等他回來。」
「我等了很久,他也沒有回來,到後來所有人都說他已經死了,說踏雲門要有新的門主。」
「他們奉秦桑為門主,說世上再無謝承安。」
江懷雪回憶起那時候的場景,仍舊覺得可笑:「我師父出了事,他們非但不去尋,反而是急著擁立新的門主,偌大的踏雲門,就只有寥寥幾人不服秦桑,願意等我師父回來。」
「可是後來他們都被趕了出去,留下來的人,哪個還記得我師父?」
謝辭心頭不是滋味,但開口卻仍舊只有淡然:「天下之人逐利而趨,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是啊,人之常情。」江懷雪笑笑,「可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的內力便逐漸受阻,踏雲門的人怎麼都查不出原因來。」
謝辭一愣。
他大概能猜到江懷雪隱藏內里是因為江湖上有人迫害於她,畢竟身為謝承安唯一的徒弟,又那麼有天賦,樹大招風,她的存在就足夠威脅到太多的人。
可是謝辭獨獨沒猜過會是踏雲門的人對她下手。
「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師父不在了,內力也沒有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踏雲門易了主,沒有人願意再尋我師父蹤跡。」江懷雪悽然冷笑。
「他們都太忙了,忙著改朝換代,忙著擁立新門主,忙著把我師父的所有痕跡都抹滅掉。」
「包括我。」
「可直到那時,我也只是以為江湖上有人要害我,但踏雲門好歹是能保護我的地方。」
江懷雪說到此處停了停,自嘲的搖了搖頭。
那時的她是多麼天真啊,竟然還敢相信那群人。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大錯特錯。」江懷雪眼中隱隱顯露出恨意,「我爹娘本以我師父出事後他們好歹不會虧待我,留在那裡學武也並無不妥,卻在知曉我內力全無,才知並非如此。」
「他們將我接回殊劍閣,請了很多名醫都查不出我病症所在。」
「直到一年多之後,一位老神醫路過殊劍閣,看到我持劍而舞卻無內力,偶然替我診治一番,他說我中了毒。」
謝辭雙眉緊蹙:「神醫?」
「對,醫仙杜恆。」江懷雪回憶到此神色終於是緩和了幾分,「杜神醫說我中的那毒需要長年累月的下才會這般不易被察覺,所以給我下毒的……八成是踏雲門裡相熟的人。」
「但那時候我已經回了殊劍閣一年多,想再進踏雲門更為危險,此事也便只能作罷無從查起。杜神醫給了我一枚藥,能保持經脈沒有恢復的脈象,我爹娘便商量著讓我一直瞞了下去。」
謝辭指尖摩擦著茶杯邊緣,手微微顫抖:「因為你是……謝承安之徒,按理說你才是未來的踏雲門門主,所以你一定不能有武功,不然就算回了殊劍閣,他們也不會放過你。」
江懷雪擡頭看著陰沉沉天空,笑得有些悲哀。
「是啊,江湖容不下我,可我卻偏想闖出一片天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