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2024-09-14 19:00:51 作者: 談春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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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渡進了房間,把手裡的藥放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思緒紛雜。

  現在,該怎麼辦呢?江渡想,他不辭而別,原本是想著徹底告別過去的生活,迎接新的人生,可是他忽然發現,這只不過是暫時逃避而已。

  只要他還活著,薛盛舟還活著,爸爸媽媽還活著,而他根本割捨不掉那些感情,他就不可能徹底告別過去。

  原本他以為,他是可以割捨掉所有感情的,那不過是一瞬間的衝動而已,即使心緒再潮起潮落,只要他克制住,不去想不去念,就不會感覺到難過。

  他一度希望自己變成一塊石頭,但是從見到薛盛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他失敗了。

  江渡失神的看著天花板,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門卻被人敲響了。

  打開門,薛盛舟端著一杯水,手上搭了一套睡衣,走了進來。

  「愣著等我伺候你吃藥嗎?」薛盛舟把東西全放下,見江渡還站在門口,出言諷刺。

  江渡眼尾紅紅的,他走到桌前,將醫生開好的藥一把塞進嘴裡,吞掉了。

  他轉頭看薛盛舟,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薛盛舟,對不起。」

  薛盛舟原本冷漠的臉色一瞬黑如鍋底,「誰稀罕你的道歉。」

  說完,他走出去,大力將門摔上了。

  深夜,薛盛舟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遇見江渡這件事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心裡壓抑的情緒猛地翻上來。

  他從未想到,他們居然離得這麼近。

  近到他們可能等過同一次紅綠燈,近到他們可能去同一家店吃過飯,近到他們可能在任何一個下課的時間擦肩而過,而他們從未發現彼此。

  他實在是睡不著,翻身起來靠在床邊看了看,隔壁房間的燈已經滅了。

  江渡說不定已經睡了。

  可是憑什麼,他憑什麼能就這麼睡了,自己反而因為他的出現徹夜難眠!

  薛盛舟簡直怒火中燒,他握拳「咚咚」的砸了兩下牆壁,發泄自己的怒氣。

  他睡不著,江渡也別想好好睡!

  那邊仍舊是安靜的,大概十分鐘之後,還沒回應,薛盛舟又砸了兩下。

  這次沒過多久,牆壁那邊傳來了微弱的回應聲。

  小心翼翼的,仿佛帶著滿滿的猶豫和疑惑。

  江渡不確定剛剛那兩聲是意外,還是薛盛舟故意的,後面又響了兩聲,江渡覺得這大概是什麼暗號。

  江渡也還沒睡,薛盛舟心裡總算好受一些,他不想只有自己難受。

  他責怪江渡就那樣拋下他,自己去擁抱新生活,又忍不住想起從前的種種,在心裡為江渡辯白。

  他離開的那樣的決然,什麼也沒留下,卻又來到了A市。

  當初他問江渡,「你以後要去哪裡念大學?」

  江渡說還沒想好。

  薛盛舟問他,「能不能去A市?我以後大學肯定會回A市的。」

  江渡說,還是沒想好,又添了一句,說自己可能會去更遠的地方。

  現在想來,那只是江渡敷衍他的說辭而已,在江渡的心裡,他大概是恨不得跑到世界的另一端的;可是,江渡還是來了A市。

  他為什麼要來A市呢?

  按照江渡的成績,他可以報更遠大學,A市甚至算不上是他逃離從前的最優選擇,但是他還是來了。

  薛盛舟看著被風吹動的窗簾,忍不住想,江渡會不會是因他而來。

  或許,其實在江渡的心底,他還是有些份量的呢?

  但是,那又怎樣呢?

  薛盛舟抱住腦袋縮成一團,他真的已經害怕了,他害怕江渡又這樣不辭而別,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只留下一句「再見」。

  第二天,江渡開門剛從房間裡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樓下沙發上的薛盛舟。

  他頭髮亂糟糟的支棱著,正低頭看著手機,聽見關門聲,敏銳的擡起了頭。

  「早。」江渡說。

  薛盛舟沒理他,反而站起身像是要離開,「早飯在桌上。」

  「好,謝謝你。」

  薛盛舟開門出去了,江渡坐到餐桌邊,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早餐。

  包子油條豆漿都還是熱的,他拿了一個包子咬開,白菜香菇的,是他以前總愛買的餡。

  江渡吃完後,又坐了一會兒,他低頭看著手機,和輔導員請假。

  這周六早八有學校活動,但他現在在郊外,根本趕不回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慢慢變得有些像薛盛舟,這種事如果放在從前,他大概早上五點半就會起床往學校趕。

  但是現在,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說自己頭暈出門買藥了,撒謊請假不去上課。

  吃完飯,江渡把假條發給學委,開始觀察這個房子。

  他昨晚來時就發現了,這房子的陳設和裝修,都格外的熟悉。

  隨處可見的落地窗、藍色的窗簾,還有臥室里的飄窗,江渡把目光投向二樓兩間緊閉著房門的房間,他猜想,那裡應該是書房和遊戲室。

  江渡走出去,迎面是荒蕪的花園,雜草叢生、就連鵝卵石鋪就的路上也爬滿了草。

  這花園裡什麼也沒種,只左邊有一顆兩人合抱的大葉榕。

  大葉榕枝繁葉茂,比房子還高一個影子,江渡擡頭看,三樓留著一半的露台,大葉榕的枝丫斜斜的伸進去,為書房的窗戶投下一片濃蔭。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像是曾經薛盛舟送給他的模型。

  江渡在花園裡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記憶總是表面平靜,實際卻暗流涌動,一腳踏進去,就被暗流捲走,直到讀完記憶,才能重新上岸。

  昨夜出門遛狗,他沒有帶充電器,昨晚一晚過去,他手機的電量所剩無幾。

  他打開地圖看了看,這裡離學校很遠,打車回去比較方便快捷。

  他剛打開打車軟體,一輛車停在了面前。

  薛盛舟搖下車窗,語氣不耐:「你吃飯吃半天,煩死了,你想我等死在車裡嗎?」

  以前早飯不是可以五分鐘就解決嗎,怎麼現在吃飯都數著米吃。

  「我打了車了,」江渡往旁邊站了站,「你先走吧。」

  他記得薛盛舟今天要出去玩,他看上去很急,大概是要遲到了。

  薛盛舟往後一靠,手放在方向盤上,臉色臭臭的看了他一眼,開車走了。

  目送薛盛舟離開,江渡在心裡吐了一口氣,他看了看手機,從這裡打車回去要好幾十,他實在是捨不得。

  江渡看著導航,沿著路往外走,大概半個小時後,江渡終於出現在了別墅區的門口。

  薛盛舟的車停在一邊,他面無表情看著江渡在門口掃了一輛共享單車,正要跨上去,他把車開了過去。

  「打了車?」薛盛舟冷笑著看江渡。

  江渡面色一僵,騎車的動作一頓,「騎車鍛鍊身體。」

  「還節省錢。」薛盛舟接了下一句。

  江渡看上去就過得很窘迫的樣子,身上的白襯衫洗的磨毛,腳上的鞋雖然很乾淨,但是磨損也很嚴重了。

  手機看上去也不新了,屏幕有好幾處都碎了。

  他離開這些日子,應該過得很艱難。

  他鼻樑上的眼鏡鏡片劃痕很多,原本中指突出的老繭消下去了,中指和掌心卻多了不少繭。

  「你騎過去,等下曬太陽中暑了,花出去的錢可比打車要貴。」薛盛舟示意他上車,「是我帶你過來的,你生病了我也要負責,我送你回去。」

  被看穿了窘迫,江渡也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坐進了副駕駛。

  他昨晚已經想通了,以前是他太自私,傷害了薛盛舟,就不應該奢望薛盛舟還能原諒他,或者他們還能回到從前。

  江渡一直覺得,緩解傷痛的辦法就是遠離讓他傷痛的環境或者人事物,薛盛舟遇見他或許會很難過,就像他遇見薛盛舟一樣。

  那最好的不繼續傷害薛盛舟的辦法,就是遠離薛盛舟。

  但是這又談何容易,如果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直到死去,都沒再次遇見薛盛舟,或許真的能夠讓傷害被時光磨滅。

  但是,他留在了A市。

  他再次遇到了薛盛舟。

  他明白,從別人給的傷痛離走出來,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就像他花費了這麼久的時間,想要和過去和解,和自己和解,但是他最後發現,這根本無解。

  以為自己離開就能淡忘所有的不快樂,但是每當再次觸及那些回憶,江渡還是會感受到成長的陣痛。

  人是由他經歷過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鑄造的,快樂悲傷絕望狂喜,都一一刻在骨子裡,影響著人的選擇和成長,這影響無法消解,直至死亡。

  在他再和薛盛舟遇見之前,他甚至以為他已經忘掉薛盛舟了,可是他透過車窗看見薛盛舟的那一刻,連離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思念唆使他停在原地,驅使他再多看薛盛舟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江渡開著車窗,清晨的風撲面而來,等紅綠燈的時候有電動車路過,一對夫妻朝江渡看了一眼,熱情的向他打招呼。

  「江渡,江渡,你是江渡吧?」

  江渡帶著笑回應他們,「是我,趙姐,李哥,你們現在……」

  「啊,我們要結婚了,下周二。」趙姐笑眯眯在包里摸出一包喜糖遞給江渡,「你有時間沒?要來參加啊。」

  「我肯定去。」江渡收了喜糖,趙姐探頭探腦往裡面看,又遞了喜糖過來,「你朋友嗎?給這個小伙子也拿一個。」

  薛盛舟對他們笑了笑,看上去謙遜又溫和,「恭喜你們,謝謝。」

  「趙姐,我聽說你們前段時間從廠里辭職了,現在在哪兒工作?」江渡捧著喜糖問。

  「我在火鍋店上班,你李哥在送外賣,加起來工資比在廠里的時候要高一點,主要是舒心不少。」

  趙姐說,「我反正勸你以後都不要去那個廠里幹了,那個禿頭主管現在越來越神經病了,已經走了不少人了。」

  「哎,燈變了,我走了啊,江渡,再見。」

  「再見。」

  薛盛舟目視前方,淡淡問江渡,「你的朋友?」

  「以前一起在廠里上班的工友。」江渡回答。

  江渡剛來A市的時候,手裡的錢根本不夠學費和生活費,就進電子廠幹了兩個月,湊夠了學費和生活費,平時沒課的時候江渡也有兼職,足夠維持他的開銷,甚至還攢了一小筆錢。

  「什麼廠?」

  「電子廠。」江渡看了眼手機。

  「那你住哪兒?」

  「電子廠包吃包住的。」江渡笑著說。

  「廠里生活條件很好嗎?」薛盛舟沒頭沒腦的問。

  「嗯,就平常的生活水平,十個人的大宿舍,夏天的時候又吵又熱。」

  「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薛盛舟忽然問。

  江渡一下卡殼了。

  他原本買的不是A市的票,他原本要去更遠的地方,但是火車停靠A市的時候,江渡卻跟著人群下了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做,就像高考成績出來之後,他報志願,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填報了A市的大學。

  見江渡不說話,薛盛舟也不再吭聲,只是將車靠邊一停,「到了。」

  江渡拿著喜糖要下車,開始薛盛舟告別,「薛盛舟,謝謝你,再見。」

  門打不開。

  「開車小心。」

  門還是打不開。

  江渡愣了愣,認真地再開了一次,還是打不開。

  「我現在改主意了。」薛盛舟轉頭看他,「我又不是你的司機,也不是你的朋友,憑什麼白送你回來。」

  「你得付錢。」

  江渡握著手機,喔了一聲。

  薛盛舟把添加好友的二維碼調出來,目視前方不說話。

  江渡掃了二維碼,發送了好友申請,薛盛舟終於大發慈悲的開了門,「可以下去了。」

  「等下把車費轉我。」

  車一下開走了,江渡原本想轉帳,但是一看,薛盛舟還沒有通過好友申請。

  晚上九點,江渡送走最後一個客人,關掉了店鋪里的燈,薛盛舟終於通過了好友申請。

  江渡鎖了門,把車費轉了過去。

  薛盛舟沒收。

  江渡掃了共享單車騎回學校,薛盛舟還沒收。

  江渡看過書洗完澡上床準備睡覺,薛盛舟還沒收。

  江渡轉了六十塊過去,從薛盛舟家打車回學校差不多五十。

  但是薛盛舟昨晚還帶著他跑了好幾個小時,他是不是轉少了?

  江渡思索著,又轉了一百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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