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2024-09-14 19:00:16
作者: 談春
第 35 章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夜色籠蓋大地,城市裡燈火通明,人群的喧譁伴隨著車流聲緩緩遠去了。
周銘銘坐在一邊的花壇上,大聲的咒罵著雙胞胎,他喝的醉醺醺的,說一句頓一下,江渡和李躍剛送完幾個同學,一轉頭,周銘銘正很自由的躺在花壇里擺動手臂。
這裡的花壇光禿禿的,江渡看了眼周圍的餐館,覺得有部分功勞應該是周銘銘這樣的醉鬼貢獻的。
「媽,有沒有水,我有點渴。」周銘銘喃喃。
「起來!」李躍去拉周銘銘,剛把他拉起來一點,一個人影忽然倒了下去,直接躺在了周銘銘旁邊。
「你們兩個傻x,起來!」李躍怒道。
徐海新舉著手機在一邊錄像,故意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周銘銘,薛盛舟,看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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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這裡,看鏡頭,笑一個。」
周銘銘一指徐海新,打了個酒嗝,「不許拍。」
徐海新喝了點,情緒格外的高漲,聞言更興奮了。
「拍了下次我要在教室里放!」
「你敢!」周銘銘撐著坐起來,一腳踩在地上就要跑過去,他完全忘了自己腿上還打著石膏,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總算安靜了下來。
「車到了。」李躍對著停在路邊的車招了招手,「海星,和我一起來扶他。」
徐海新這才收起手機,兩人合力扶著周銘銘上了車,對著江渡揮了揮手,「我們先走了,江渡,你等下到了在群里發消息。」
「好。」江渡握著一瓶水,站在薛盛舟旁邊,目送著他們離開了。
江渡看了眼時間,九點了。
「薛盛舟,我們回家了。」江渡推了推薛盛舟的肩膀,試圖讓他清醒一些。
「嗯?」薛盛舟的聲音帶著濃厚的睡意,「江渡?」
薛盛舟坐起來,茫然的轉頭觀察著四周,「喝完了?」
「嗯,大家都回去了。」江渡在他身邊坐下來,肩膀耷拉著,整個人的精氣神像是被抽空了。
「你怎麼了?」薛盛舟含混的問。
江渡沒說話,薛盛舟卻忽然伸手,將他的臉扭了過來,「怎麼不說話?」
薛盛舟醉的臉頰通紅,頭髮也被蹭的豎起來了,眼睛卻亮晶晶的,像是兩汪清澈的泛著波光的泉水,他定定的看著江渡,讓江渡想起小時候姨婆家養的小狗。
每次吃飯的時候,小狗就端正的坐在他腳邊,兩隻眼亮晶晶的盯著他,裡面充滿了渴望。
「因為我不和醉鬼說話,」江渡故意說,「說了醉鬼也記不住。」
薛盛舟立馬指天發誓,「我沒醉,我特別清醒。」
「你不信你就考考我,我肯定能回答出來。」
「那我考考你。」
「我問你三個問題,你要是都答對了,就不是醉鬼。」
看見薛盛舟這樣,江渡沉重的心情有所緩解,表情也輕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薛盛舟。」
「很好,你答對了,那我再問一個,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十一月初九。」
最後一個問題,他應該問什麼呢?探問薛盛舟的隱私和人際關係都不好,江渡思量了一會兒,想到了一個不顯得冒犯的問題。
「還有一個問題,你的貓,叫什麼名字?」
「玉米,還有一個,我還沒取名字。」薛盛舟回答完,忽然不說話了,他直勾勾看著江渡,面色逐漸嚴肅。
「我臉上有東西?」江渡摸了摸臉。
「沒有,」薛盛舟搖頭,他的頭髮在路燈的照耀下反射出暖黃的光,「怎麼都是你在問我?我也要問你問題。」
「因為我問你問題,是為了驗證你是不是醉鬼啊,我又沒有喝酒,不需要驗證。」
「不驗證,你怎麼證明你沒有喝酒?萬一你才是那個醉鬼呢?」
「不行不行,你也得驗證一下。」薛盛舟鬧起來,他扯住了江渡的手臂,有樣學樣的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江渡。」
「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三月二十一。」
「你的貓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養貓。」江渡回答。
薛盛舟卻不依不饒,「你養了,我看見你養的,你養在樓上的。」
那已經不是江渡的貓了,是薛盛舟的貓。
「那現在是你的貓了,是你在養。」
「你也養過啊,」薛盛舟說,「我們都養過,那是我們的貓。」
江渡心頭一震,薛盛舟還沒得到答案,繼續追問,「你的貓叫什麼名字?」
江渡抿唇,他看著薛盛舟,直視他的眼睛,想要通過眼睛看到他真實的內心。
「葡萄,我以前叫它葡萄。」在薛盛舟的追問中,江渡低聲回答。
「葡萄,葡萄?葡萄過來,吃飯了。」薛盛舟說著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把江渡手裡的礦泉水瓶晃來晃去,虛空喚貓。
「咪咪,咪咪,葡萄,吃飯。」
江渡一手扶住一步三搖的醉貓,一邊從口袋裡掏出震動的手機,「我們就在路邊,這裡,麻煩開過來一點,謝謝。」
江渡好容易把薛盛舟安撫下來,扶著他下車的時候,薛盛舟已經不鬧了。
他緊緊挨著江渡站著,除了走路有點不穩,臉有點紅,基本上看不出喝醉的樣子。
「這裡。」江渡把薛盛舟扶到了樓道口,示意薛盛舟另一邊扶著扶手。
薛盛舟不樂意扶扶手,手一直垂著,就是不擡起來。
江渡沒有辦法,只能換到薛盛舟的左手邊,連扶帶抱的把薛盛舟往樓上扯。
到了門口,江渡問薛盛舟,「鑰匙呢?」
薛盛舟眯著眼看他,一臉的茫然,「鑰匙呢?」
喝醉之後,薛盛舟變成了一個應聲蟲。
江渡無奈,他在左邊口袋摸了一下,空空的,他的右手扶著薛盛舟,只能用左手去夠薛盛舟右邊的口袋。
薛盛舟並不配合,江渡一伸手過去,薛盛舟就轉身,故意不讓江渡摸到口袋。
江渡摸了幾次都沒有碰到,他正色瞪了一眼薛盛舟,「站著,不許動!」
「扶著門。」
薛盛舟老老實實扶住門,不動了。
江渡這才繞到右邊去,摸出了薛盛舟的手機,又摸出了壓在手機下面的鑰匙。
打開門,還沒開燈,江渡就看見了小貓豎著毛茸茸的尾巴跑過來了。
「喵~」
江渡打開客廳的燈,把薛盛舟扶到沙發上坐下,又聽他低聲嘀咕,「水呢?」
江渡轉身進了廚房,倒了一杯水給江渡,正端著水出來,頭頂的燈閃了閃,忽然滅了。
冰箱運轉的聲音一下停了,電視上的紅燈也熄滅了。
因為養了貓,薛盛舟家裡的窗戶總是關著,但是窗簾總是打開的,江渡端著水,能看見窗戶外遠處閃爍的霓虹燈。
小區里一片漆黑,可能是電閘忽然跳了,江渡想。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了黑暗,江渡能夠大略的看清屋中的陳設,他準備走到沙發邊上;但地面太黑了,他怕踩到貓,就一點一點的往茶几的方向挪。
走到茶几邊上,江渡剛剛將水杯放到桌面上,有人忽然從撲到他背上,一下將他撲倒在沙發上。
杯子被掃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黑暗中,江渡一時心如擂鼓,他愣愣的看著面前的這雙眼睛,認出了他的主人。
薛盛舟的眼睛還是亮亮的,看他的時候格外的認真。
江渡的嘴唇動了動,還沒說話,薛盛舟忽然低頭,柔軟的、微微熱的、帶著酒氣和薛盛舟身上獨特的味道的雲朵造訪了江渡的嘴唇。
雲朵軟綿綿的,貼上嘴唇的那一刻,江渡有了一種微醺的錯覺。
他分明沒有喝酒,卻覺得自己好像醉了。
他的所有感官都被無限放大,牆上的掛鍾滴滴答答的跑著,雲朵輕吻著他的嘴唇,一秒、兩秒……
隔著玻璃,他甚至能聽清夜風吹過樹梢的聲音;有人開門,門軸轉動,吱呀一聲響,有人下樓,腳步快速而富有節奏。
有人在窗口談論停電的事,分明是安靜的夜,小區卻在江渡的耳中吵鬧起來。
但最吵鬧的並非是外面的聲音,而是房間中的聲音。
回到室內,只一剎那,江渡的靈魂像是脫離了身體的桎梏,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這激烈的呼吸、不斷的心跳,到底是薛盛舟的,還是他的?
呼吸聲和心跳聲都在他的耳邊盤旋,濕潤的、溫熱的輕吻落在他的唇角、臉頰、眼瞼、眉頭。
仿若靈魂出竅一樣,江渡的思緒一瞬間飄出很遠,他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溫泉之中,溫暖的泉水流經他的四肢百骸,潺潺的水流聲不絕,江渡被泉水包裹,身體微微發汗。
「滴——」
伴隨著空調「滴」的一聲,頭頂的白熾燈重新點亮,冰箱運轉的嗡聲再次響起,江渡猛地被拽回現實,他悚然一驚,唇齒磕碰,薛盛舟模糊的痛呼了一聲,被江渡推下了沙發。
江渡坐起來,神思不屬,靈魂還在震盪。
他呆了一會兒,坐起來,手足無措轉了個圈,看見了躺在沙發和茶几的縫隙中睡得正香的薛盛舟,又看見地上的碎玻璃,他去衛生間轉了一圈,將掃把放在沙發邊上,又去扯地上的薛盛舟。
費盡力氣將薛盛舟扯到沙發上,江渡找了張毯子給他蓋上,又關了客廳的燈,只開著進門處的小燈,借著小燈昏暗的亮光打掃碎玻璃。
江渡打掃完,用垃圾袋裝著碎玻璃放在門口,又去廚房裡找了和摔碎的玻璃一套的玻璃杯出來,急急忙忙揣著鑰匙出了門。
他一個店一個店的找過去,最後終於找到了一樣的杯子,這才買下來重新回到小區,將玻璃杯接了水放在茶几上後,江渡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把鑰匙放在茶几上顯眼的位置,又去廚房轉了一圈,確保水龍頭和燃氣灶全都處於關閉狀態,最後仔細的用拖把脫了一遍地,這才拎著裝了碎玻璃的垃圾袋回了家。
他剛下樓,李躍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江渡,你們到家了嗎?」李躍問。
十一點過了,一起去吃飯的人里就剩下江渡和薛盛舟沒有在群里發言,出於關心,李躍打了電話來問。
江渡下樓的動作一頓,他站在樓道里,任憑聲控燈熄滅,回答說:「到了有一會兒了,我都準備睡了。」
他語氣很平靜,卻又透露著一股淡淡的睏倦,「十點多的時候我就送薛盛舟到家了,只不過我忘了要回消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到家了就好。」李躍不疑有他,「那我就放心了,你早點睡,再見。」
「再見。」
說完,聲控燈又亮起,江渡站在原地,手裡捏著的塑膠袋窸窣作響,他靠著牆壁,深深的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