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2024-09-14 18:59:49
作者: 談春
第 19 章
雨勢絲毫不見小,江渡開玩笑似的講了這件事後,表情有點僵硬。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聽別人大吐苦水,他自己的不幸沒必要轉嫁給別人,宣傳的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江渡一時有些後悔,還有點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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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和別人說起過這些事,他不確定會得到什麼樣的回應。
薛盛舟會不會覺得他很記仇?會不會覺得他一點也不會體諒人?會不會覺得他在撒謊?
講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被雨聲吞沒。
「然後呢?」薛盛舟微微傾身過來問他。
江渡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擡頭,眼睛紅彤彤的,「然後……就沒事了。」
「他們沒拉你起來?」薛盛舟問。
江渡胡亂的點了點頭,不願意去看薛盛舟的眼睛,他盯著地上被雨打得亂七八糟的小花,抿緊了唇。
江渡剛剛被雨淋過,打濕的碎發凌亂的貼在他的額頭上,悶熱的天氣里一股純淨的水汽將他籠罩,他的眼圈還泛著紅,看上去脆弱而易碎。
「……」薛盛舟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屋檐下的兩人一時無言,沉默中,雨聲漸熄,不知道哪條小路里走出一個撐著傘的人,後腰的鑰匙串劃破沉悶嘈雜的雨聲。
「哎!我就說你們還在這兒。」
司機走到屋檐下,甩掉傘上的水珠,從肋下取出一把傘,「去我家歇息一下,下午第一班車也是我開,等下要發車了你們和我一起走。」
薛盛舟接過傘,兩人卻一時沒動。
「愣著幹嘛,跟我走啊,等會兒雨又下大了。」司機瞪眼催促。
薛盛舟撐開傘,拉著江渡跟了上去。
小路泥濘,薛盛舟和司機攀談起來,「叔啊,這村里怎麼看上去都沒人啊?」
「那農村現在不都這樣?你指望這窮鄉僻壤的能有什麼人,都出去打工了。」
繞過幾間陳舊無人的房子,有戶人家的門大開著,門邊栓著的狗見有人來,興奮的直立起來,尾巴搖成了螺旋槳。
司機「嘖」了一聲,一巴掌拍在狗腦袋上,擋住狗示意他們進屋。
這房子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是兩層的瓦房,水泥敷的牆面有些剝落。
進門就是飯桌,桌上擺了三四個菜,還冒著熱氣,堂屋上方老舊的電扇轉著,吱呀吱呀的響,廚房裡傳出「滋啦」的熱油聲,好像還有人在。
「坐坐坐,」司機隨手往桌子那兒一指,「你倆今中午就在我這兒吃飯了啊。」隨後便鑽進了廚房。
「噢,好。」薛盛舟也不客氣,把桌上重疊的碗取下來,開始盛飯。
江渡伸手要幫忙,薛盛舟原本擋了一下,看他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就把勺子遞給了江渡,「你來,我去廚房看看。」
「嗯,好。」江渡點頭。
薛盛舟鑽進廚房裡,司機一瞪他,「你進來幹什麼?」
「我當然是來幫忙的,」薛盛舟笑嘻嘻的,「姨還在做菜啊。」
正在顛勺的女人轉過頭,笑容和善,「姨不知道你們要來,沒準備什麼,可別嫌棄。」
「當然不會啊,是我們不小心坐過站了,還多虧叔叔阿姨記著我們,要不然我們要在前面蹲一個小時了。」
「哼,蹲一蹲長長記性。」司機冷哼一聲。
薛盛舟連忙端起盤子,一邊走一邊說,「下次肯定不會這樣了。」
「來洗手。」阿姨語調溫柔。
薛盛舟把菜擺好,扯著江渡進廚房洗手,江渡很拘束,動作有些畏懼小心,不停地觀察著四周。
「你們是市裡的學生吧?」阿姨把擦手的毛巾遞過來,薛盛舟接了把手擦乾淨,又遞給江渡。
「是啊,我們倆是一個班的同學,本來今天是一起出去玩兒的,結果在公交車上睡著了。」
「現在快十二點半了,等下吃了飯也還有段時間才能發車,剛才我去樓上收拾了一下,你們中午就在上面休息,就是床有點小,你們可能要擠一擠。」
「那真是太好了,麻煩阿姨了。」薛盛舟笑呵呵的。
沒想到中午會接待兩個陌生的高中生,桌上都是些家常菜,五菜一湯,配一碗噴香的米飯,薛盛舟大快朵頤,連連夸米飯香。
「是今年的新米。」
阿姨還要給薛盛舟添飯,薛盛舟連連擺手,「阿姨,我真的吃不下了。」
江渡吃完也停下筷子,要端著碗放進廚房裡,阿姨攔住了他,「不用,放桌上就行,等下你叔叔收拾。」
江渡訥訥的點頭,不知道該回復些什麼,他透明人一樣的坐在凳子上,偶爾被薛盛舟和阿姨cue到,緊張兮兮的回答幾句話,又迅速的低頭。
等吃完飯,阿姨領著他們上樓,樓梯間狹窄昏暗,盡頭是一扇老式的門。
推開門,裡面是個小臥室,窄窄的,長方形,只放了一張小床和一個木桌子就被塞的滿滿當當。
「好好休息,等下到時間了會來叫你們的。」阿姨說,「好好睡啊。」
「好嘞。」
這房間的確很小,床靠著兩邊牆放,桌子緊挨著床,凳子都放不進去,相當於只有一個過道可以活動。
吃過飯又在下面閒聊了一會兒,飽腹感下去了,薛盛舟著實是有點昏昏欲睡,他坐在床邊上,擡頭看站在窗邊的江渡。
「你睡裡面還是外面?」
裡面靠牆,外面靠著過道和窗。
「你決定吧。」江渡決定把決定權給薛盛舟。
薛盛舟已經半躺下了,他眯著眼想了會兒,吃飽後腦子轉的總是有點慢,「我睡外面吧。」
江渡「哦」了一聲,他走到床前,有點猶豫。
薛盛舟已經徹底躺下了,他要進去就得跨過薛盛舟。
他糾結了一會兒,看薛盛舟迷迷糊糊的模樣,在床尾撿了個位置坐下,沒吭聲。
這房間很小,採光卻很好,窗戶是老式的推拉窗,綠色的玻璃上罩著青色的窗簾,遮光和隔音效果都不太強,江渡甚至能聽到屋檐水滴落在樹葉上的聲音。
房間內薛盛舟沉沉睡著,有節奏的呼吸充斥整個房間,江渡有點坐立難安。
薛盛舟原本蜷著腿,忽然一腳踩空一樣蹬了一下,江渡被踢了一下,正要換個位置,薛盛舟迷濛的睜開眼,「你怎麼還坐著?」
他翻身滾到裡面去,催促江渡躺下,「你也睡啊。」
江渡只能在薛盛舟的催促聲中躺下了,身體貼在床墊上,能感受到對方任何的細微的動作。
這床很窄,只夠兩個人規規矩矩的平躺,江渡側著身子直挺挺躺著,背對著薛盛舟,一動也不敢動。
薛盛舟似乎翻了身,不知道是不是也背對著他了,江渡想知道,但是他不敢回頭去看。
雨可能徹底停了,窗外沒了沙沙的雨聲,只剩下屋檐水的滴落聲和偶爾的清脆的鳥鳴。
室內的兩個人似乎都沉沉睡著,室內一時安靜,兩人的呼吸都淺淺的,似有若無的糾纏著。
江渡猶豫了一會兒,裝作不經意的輕輕翻身,他偷偷掀開眼皮,薛盛舟面對著他側睡著,雙眼緊閉,神色安寧。
他偷看了幾眼,確認薛盛舟確實睡著了,悄悄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薛盛舟努力的維持著睡著了的假象,他躺到肩膀都有點酸了,才偷偷的挪動了一下肩頸,看江渡沒有任何反應,睜開眼大膽的盯著江渡看起來。
他每次看江渡都會發現他新的特點,比如現在,他發現江渡的鼻樑中間長著一顆很淺很淺的痣,顏色很淡。
江渡皮膚白,長著痣或者其他的都會很明顯,但是薛盛舟認識他一個多月,第一次注意到他鼻樑上的這顆痣。
薛盛舟小心翼翼的湊近了一點,聚精會神的盯著江渡鼻樑上的痣看。
他的呼吸輕輕的噴在江渡的脖頸上,那一片皮膚立馬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汗毛都豎起來了。
薛盛舟湊近的動作一頓,克制的拉開了距離,他慌亂中沒有控制力道,老舊的床墊不斷地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薛盛舟手足無措,然後逃一般的轉過身面對著牆壁,睜著眼睛望著牆壁的紋路失神。
糟糟糟!
江渡根本沒有睡著!
薛盛舟內心無聲地崩潰著,他聽見背後聲音響起,窸窸窣窣的,江渡大概是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了。
薛盛舟雙目無神,他真的現在很想死!
他應該知道江渡其實沒睡著的,他沒有卷頭髮,江渡有這個習慣,但是他居然很粗心的沒有發現!
他能感覺江渡沒睡,江渡肯定也知道他沒睡。
薛盛舟一點也睡不下去了,從江渡躺下的時候,他的瞌睡就不翼而飛,他現在比早起剛洗完臉還要清醒!
兩個人僵硬的躺在床上,背對著背,誰也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樓梯間傳來腳步聲,薛盛舟先坐了起來,他假惺惺推了推江渡的肩膀,低聲說,「起床了,快到一點半了。」
江渡躺著動了一下,但是沒起來。
「你壓著我頭髮了。」江渡低聲提醒。
薛盛舟閃電一般縮回手,連連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江渡坐了起來,他低著頭,沒有看薛盛舟。
薛盛舟坐起來穿鞋,兩個人都沉默得很,門被敲響,薛盛舟一邊穿鞋一邊回答,「起了起了,馬上就出來。」
「我在樓下等你們。」司機叔叔說。
「好的,馬上。」薛盛舟一秒鐘十個假動作,繫鞋帶的手都在抖,半天沒有繫上。
江渡沉默的坐在一邊看手機,不知道在倒騰什麼,看上去很忙,薛盛舟假笑著遮掩,「這鞋帶有點難系啊,這你先下去吧,我馬上就來。」
江渡沒說話,只「嗯」了一聲,下樓去了。
薛盛舟手上的假動作一停,深深的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