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周圍深色的水流消失了，但潮濕的感覺還在。

  山間的雲霧開始顯現在面前。

  伯妤暫時安下心來，眼前的這一切說明她已經來到了禁忌之地，不用遭受那怪異老頭的致命一擊了。

  只是她剛剛落在地面上，就看見一群人圍在那巨蛇的屍體面前。

  為首的自然是那個戴著青銅製品的少女了。

  

  「對，你可以用你調用出來的黃沙，把這個蛇鱗往前推，推到它身上。」少女看了看左邊的人的卦術使用情況，又瞥了瞥右面。

  「阿梅，你的一級艮術不是調用黃沙嗎？能用霧氣自然更好了。你想像一下，用霧氣帶動著蛇鱗往前走。對，就是這樣。」

  伯妤：「……」

  她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說道：「你沒有危險就製造危險是吧。」

  川蕪回過頭來，也看了她一眼，似乎習慣了她這麼不聲不響地就出現在這個世界裡的樣子。

  然後聳了聳肩道：「我實在是太無聊了。」

  「無聊你可以多睡幾場覺。」伯妤感覺和川蕪這種性子直、想法變來變去的人在一起，話也變多了。

  因為和川蕪在一起，總不會扯到汶國夷國之戰那些深沉的話題里去。

  而且偶爾懟一懟川蕪，川蕪也不會跑過來打她。

  頂多就是在她昏過去的時候在她頭上踩兩腳這樣。

  「不過正好你來了。」川蕪倒是沒有在意，招呼著這位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老友，「你可以過來幫忙看著，萬一待會出什麼問題了，你可以和我一起應對。」

  伯妤臉上更顯無奈之色，但她的腳還是往前移動了起來。

  等伯妤走到川蕪身邊時，川蕪便招呼著村民們，和她一同把蛇鱗貼到蛇屍身上。

  當那一塊塊閃著奪目光芒的蛇鱗被貼到蛇屍身上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屏住呼吸——

  既希望巨蛇復活起來，讓他們得以見證奇蹟，又害怕巨蛇真的復活過來，帶給他們是一場比之前更大的災難。

  隨著一聲蛇的嘶吼，面前的巨物活了過來。

  雖然蛇鱗掉落了不少，村民們貼上去的蛇鱗也有限，但它的身上還是閃出一層金光，這光強烈到能一直閃到天宵上去。

  搖搖晃晃的蛇頭一個接著一個擡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山上的這群人。

  六條蛇尾也依次騰空而起，揚起沙土無數。

  這個復活程度可比川蕪上次看見的，要強多了。

  等到川蕪和伯妤擺好架勢，把村民護在身上，準備隨時應戰時，卻見那復活的蛇「嗷嗚」一聲垂下了腦袋。

  伯妤本以為這腦袋要對自己張開血盆大口，卻見它兀自直直低下了腦袋，再也沒有盛意揚起來過。

  更像是臣服者，而不是狩獵者的姿態。

  伯妤沉浸在對這一現象出現了的驚異之中，旁邊的川蕪卻道：「蛇鱗又開始往下掉了，估計堅持不了多久。」

  這蛇鱗畢竟是強行貼上去而不是巨蛇重新長出來的，會掉下來，支撐不住蛇屍行動，也正常。

  不過發現蛇鱗能暫時復活蛇屍一會，蛇屍對自己有臣服之意，已經算是很大的收穫了。

  看著還在勉強搖著尾巴的蛇屍，伯妤心生一計，說道：「請你幫忙讓村民們繼續往上貼蛇鱗，我有地方要用到它。」

  川蕪輕輕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但想到東萼以後肯定會向自己解釋，於是也照做了。

  地上的蛇鱗在村民和川蕪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數被貼到蛇屍身上，蛇屍果然又恢復了不少生機。

  與此同時，伯妤藉助風劍和瞬移，飛到了一顆蛇頭之上。

  她和蛇頭之間，隔著一層她用艮術調來的風沙，省得她不小心觸碰到蛇鱗失了神。

  但是保險起見，她還是用了一會坎術，讓袖子上重新長出一段布料又斷下，形成一道淡金色的繩子，把自己的右手腕和腳下的這顆蛇頭牢牢地捆在一起。

  這巨蛇感知到自己的頭被頭上踩著自己的人勒了一下，倒也不惱，只是低低地嗚咽了一下。

  伯妤抓緊時間喊道：「嘶亞哈嘶克！」

  巴虺，我們走吧。

  -

  伯妤猜得沒錯，巴虺確實可以跟著她一起出來。

  當她重新出現在這片混沌的水域之時，身下依舊踩著三頭六尾的巨蛇。

  酒糟鼻老頭本在納悶，那愛做手腳愛頂撞他的少女怎麼突然間消失了，現如今看這綁著赤色髮帶的少女又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於是喜不自勝，舉起右掌，要繼續施行他的懲罰來。

  然而一股強烈的金光自少女腳下而起，瞬間照遍了這片暗色水域的每個角落，也照亮了酒糟鼻老頭渾濁的雙目。

  當他眼睛瞪大，眼眸中倒映出那個三頭六尾的巨蛇時，也是巨蛇掀翻他那股朝他右手涌過去的水流之時。

  這巨蛇體積無比之大，攪動起的水流自是一片磅礴之勢。

  哪怕酒糟鼻老頭對這片水域的水流掌握得爐火純青，也架不住兩人之間巨大的體型差異，以至於他失去了對這水的掌控。

  僅僅兩三個瞬息之間，酒糟鼻老頭就被這巨蛇捲起的水流打出去老遠，毫無還手之力。

  一時之間，他禁不住懷疑，究竟誰才是這片水域的主人？

  然而容不得他過多思考，這片水域就開始崩裂。

  由於這水域根本容不下這麼大的蛇，四處的水流居然開始呈散開的趨勢。

  酒糟鼻老頭正要出手阻止，就見水流越流越慢，最後被撐成一個個分散的水珠，被那巨蛇擠壓在這片空間裡剩下的角落縫隙中。

  酒糟鼻老頭已無施展的空間。

  伯妤也被這擁擠的空間感逼迫得差點要窒息。

  但好在下一瞬，這片水域的承受力達到極限，巴虺直接撐爆了這片水域。

  ……

  天光下，重疊的三角形水幕突然爆破，變成一顆顆四散的水珠。

  之前位於卦陣的三個邊角的兌術師，此刻皆是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出來，跪倒在地，似乎沒有更多的力量支撐他們起來了。

  當他們和旁邊的夷國兵再次擡起頭時，只見三頭六尾的巨物立在人群中央。

  巨物渾身金光閃閃，欲與天上的太陽共爭光輝。

  而這巨物之上，少女隨風飄揚的赤色髮帶，很快顯現在所有人的眼眸中。

  與此同時，這巨物的三顆頭張開血盆大口，同時吞下了剛剛擺開卦陣的那三個卦術師的身體。

  一時間，這片訓練場上鴉雀無聲。

  那些夷國兵，看見巨蛇時產生的驚訝，不亞於剛剛那三個被吞掉的卦術師細作。

  而遠處的婦捷她們，也沒想到阿拉比卡還會有這一手，開始思索阿拉比卡到底強到哪種程度了。

  只有伯妤緊繃著神經，擔心巴虺一不小心會把旁邊無辜的夷國兵也給吞了。

  然而過了幾秒，攥著卦盤的她才發現這只是一場沒有必要的擔憂。

  身下的巴虺顫顫巍巍往前挪動著身子，似乎透支了精力。

  而它身上強行貼上的蛇鱗，也呈搖搖欲墜的趨勢。

  雖然它在別人眼裡是強大恐怖的怪物，但只有伯妤知道它快撐不住，要變成一具屍體了。

  為了防止蛇屍摔倒在地的過程中，砸到無辜的夷國兵，伯妤緊急喊了一句「嘶亞哈嘶克」，把蛇屍送回了禁忌之地那寬闊的山地之上。

  向川蕪交待了幾句之後，伯妤才又走回剛剛夷國兵訓練場地中來。

  「這波夷軍里的細作，都被清除掉了。」

  伯妤走到婦捷面前，風輕雲淡地對這位夷國首領說道。

  而夷國首領身旁的心腹們，縱使平生見過不少大場面，此刻臉上也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只有他們中間的中年女子，臉上才稍顯平靜之色。

  「阿拉比卡，辛苦你了。」婦捷微微一笑，「汶國不停派來的高階卦術師細作，也一直是我的心頭之患。」

  她一面和伯妤說著話，腦海里還一面回想著阿拉比卡剛剛在訓練場上那些驚人的表現。

  她有些慶幸自己一開始，就做主把法器中最強大的半弓送給了這位少女，這才顯得沒那麼看輕人家。

  ……

  她們一邊聊天，一邊回到了夷國王宮。

  伯妤通過對話，知道了夷國的一部分人到了一定年紀，會覺醒「海之力」。

  海之力的能力，跟水和粘液有關。

  擁有最強海之力的人，比如婦捷這樣的，基本上能與五級、六級的卦術師相抵抗。

  然後阿白他們也把關於卦陣的事情，以及對於兌神、坎神之間的一些猜測，告訴了伯妤。

  伯妤默默聽著，思考要不要待會和巽神說說這件事。

  等到她一個人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時，就開始呼喚起巽神來。

  然而喊了幾聲「巽神大人」之後，卻並沒有聽到那喜怒無常的老頭的回答。

  說好的有事就可以找他呢。

  這巽神老頭也是個不守信的。

  伯妤倒也沒有賭氣，她只是早就明白巽神為坎神所困，並沒有多少時間來指導她、幫助她。

  很多時候，她還是要靠她自己。

  伯妤於是坐在床上，往自己今日的一些傷口上塗抹之前阿嶼給的藥草，然後屏息凝神了一會。

  半弓那黑撲撲的模樣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誰不渴望力量呢？

  尤其是半弓那樣具有壓倒性力量的法器。

  倘若她方才和那些高階兌術師的對戰中，拿著那把半弓，射出能破解一切卦術的風箭，那她就不用被困住那麼久了。

  之前她在那片暗色水域的時候，心想如果沒有其他辦法，索性就直接往禁忌之地一跑，然後在禁忌之地待個七七四十九天，還怕那幾個卦術師的卦陣能撐個四十九天不成？

  還好她在禁忌之地受到川蕪的啟發，看到了這蛇屍的可利用之處，這下她不用在禁忌之地躲個幾十天再出去了。

  想到這裡，伯妤驀然回憶起婦捷所說過的那句話。

  「但是要征服這把半弓，肯定是需要普通卦術師都沒有的，很強大的震懾力量。」

  那巴虺屬不屬於她所需要的「很強大的震懾力量」呢？

  伯妤陷入了沉思。

  既然這復活了小半天的蛇屍，連三個四級兌術師使出的如此詭異的卦陣都能破掉，想必對於調皮的半弓，也有不小的震懾力量。

  想到這裡，伯妤準備出門就去嘗試一下。

  反正她牢牢記著那個法器所在的房間的位置。

  -

  懷揣著些許忐忑的心情，伯妤推開了記憶里的那扇門。

  滿牆的寶物如同星星一樣，安靜地掛在高處，靜靜地看著來訪者。

  伯妤的視線從那些斷刀殘劍上略略划過，直撲她這次所行的目標——半弓。

  那把半弓此刻也安靜地躺在屋子最上方的地方。

  如果不是她之前和這把半弓打過交道，她可能真的會以為這是個會老老實實待在牆上的法器。

  伯妤深吸一口氣，先去了禁忌之地。

  在禁忌之地簡要說明了自己需要巴虺做的事情之後，川蕪和村民們也願意幫伯妤再次復活這巨蛇，並通過不斷地往上貼落下的蛇鱗，儘可能地延長巨蛇復活的時間。

  從禁忌之地走出之後，伯妤的腳下多了一個巨物。

  這巨物堪堪要把下面這不算大的屋子給擠破。

  伯妤勉強在腦海里想像出風劍做成盾牌的樣子，調用了幾隻風劍來變成保護盾，覆在屋子裡其餘的法器上。

  剩下的她就管不了了。

  緊接著伯妤就乘著這巨蛇，往已經嗅到來者氣息、要飛起來的半弓身上撲過去。

  半弓迅速飛了起來。

  但是它在飛到靠近巴虺的一顆頭不遠處的地方時，明顯怔了一會，似乎真的被這巨蛇給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