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阿黃是在滿屋子的消毒水味兒里醒來的。

  入目所及就是一張白色的床，和蓋在自己身上的白色被子。

  一低頭，就能看見自己身上穿的藍白條紋相間的套裝。

  右邊有一道淺米色帘子，估計帘子的另一邊，也是一張白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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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疑問，這是一間病房。

  「小魚。」

  聽到溫柔的女聲，阿黃機械扭了下頭，往聲音的方向，也就是床的左側轉了過去。

  她第一眼，就看到對方垂到胸前的深棕色長捲髮，發尾抹過的精油香味，混著女人身上的白花香水味，一起朝阿黃飄了過來，搞得她頭有點暈乎乎的。

  「我是你們部門新來的主管。你們原先的黎主管辭職了，現在是我來接手你們部門的工作。」

  「昨天是我入職的第一天，本想請你們吃一頓飯，卻發現你沒來。」

  「後來才知道，你在自己的出租屋裡，突發急性腎衰竭，被送到醫院搶救了。」

  阿黃聽著女人如溪水般淙淙的聲音，眼神還是有些迷茫。

  她是……前天夜裡，突然急性腎衰竭，才在醫院裡的麼？

  感覺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又感覺這兩天好像在很遠的地方，度過了很久很久的時光。

  「我問了醫生，你是因為長期熬夜工作，加上咖啡攝入過多，導致體內咖啡因沒能及時代謝出去，才導致的急性腎衰竭。」

  「我聽了很心痛。」女人的聲音里似有悲傷圍繞，「沒想到還有這麼不顧自己性命的員工。」

  「你放心，這段時間，你可以在醫院盡心養病。我會給你批一個月的病假，所以這個月，你在這裡養病，工資照發的。」

  女人見面前的員工還是一言不發，只是痴痴盯著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綠松石項鍊。

  一顆綠松石墜在銀色鏈子的中央，在日光下，顯現出一抹溫和的綠茵茵光彩來。

  「你也對三千多年前，那段混亂的歷史感興趣嗎？」新上司笑道，「我就是因為對那段歷史感興趣，才入手了這條綠松石項鍊。」

  「如果你也感興趣，期待你一個月後身體康復，回到公司的時候跟我好好聊聊。」

  說完，新上司從木椅上站了起來。

  「那小魚，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你要好好聽白醫生的話哦。」

  阿黃機械地點了點頭，看著年輕的主管離開了這間病房。

  病房的白色房門吱嘎一聲開了，又吱嘎一聲關上了。

  然後又開，又關。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到了阿黃面前。

  「小魚，我是你的主治醫生白若飄。」

  阿黃木然地擡起頭。

  「剛剛你的主管應該跟你說了，你的大概情況吧。」男聲繼續傳來，「這是一種年輕人間常見的病，因為現在大家工作都比較拼，又比較依賴咖啡。」

  「雖然你現在被搶救了過來，但體內還是有不少殘留的咖啡因，需要通過輸液來排出。如果咖啡因不能及時被代謝掉，不僅會繼續加重你身體器官的負擔，還會導致你眼前出現幻象。」

  說話間，男子已經熟練地把輸液瓶掛在架子上，然後裝上針頭。

  當他把銀光閃閃的針頭戳過來時，卻不想被病床上的人一把抓住手腕，阻止了那個針頭往前更進一步。

  「白醫生。」阿黃眨巴了一下眼睛，「沒有哪個輸液是往脖子上戳針吧。」

  那個銀針，離自己的脖子只有一寸之遙。

  「小魚。」白醫生的聲音里滿滿是無奈，「也許你很少住院過。但如果不配合醫生治療，你就很難快點康復，最後身體好不了，返回不了工作崗位，後果還是自己吃。」

  「現在人找工作很難的，你就這麼想慢點治療，每天待在醫院裡，白耗時光嗎。」

  但不管他怎麼說，阿黃握著他手腕的手還是沒有松下來過。

  阿黃總覺得，那個銀針怎麼看怎麼不對頭。

  而且她上班的時候，小毛小病沒斷過，也沒必要輸液，往常都是吃點藥對付過去得了。

  反正她不想往脖子上戳針。

  白若飄長嘆一口氣，垂下手。

  「既然你如此不配合治療，我只好讓你家屬過來勸你了。」

  「你媽媽就在隔壁屋，剛剛才來的。」

  隨後，白醫生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病房門又吱嘎吱嘎地響起來。

  「媽……」

  阿黃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中年女人。

  在她的印象里，媽媽都在老家裡待著，不可能這麼快就到她工作的城市來。

  所以剛剛白若飄威脅她的時候，她也沒怎麼當真。

  伯曉玲很快走到她面前來，一臉不滿。

  她用病床上的人熟悉的語調埋怨起來：「小妤，平時我讓你少喝咖啡，少喝咖啡。你不聽，現在，出事了吧！喝到醫院裡來了。我上次去你出租屋裡，把那些速溶咖啡全扔了，你還繼續買。」

  「你工作壓力很大嗎？很大就別在這個城市工作。我早說了，你畢業可以回老家，找個店看著，不就沒有那麼大壓力嘛。」伯曉玲皺起眉頭，不停地數落著。

  「媽——」

  阿黃聽著這老生常談，不耐道：「我不回去。」

  伯曉玲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病床上的女兒道：「來來回回就是這句話。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我管不了你，你就繼續在這醫院耗著吧！」

  隨後，這位母親走了出去，「啪」地一聲把門一摔。

  病房又恢復了寧靜。

  阿黃坐在床上，感覺腦子一片混亂。

  「咔噠」一聲，旁邊用來隔開病床的帘子突然被人拉開。

  「欸，你別糾結了，這家省醫院治咖啡因攝入過多這個病，很有經驗，很權威的。」

  沙啞的女聲傳來。

  阿黃別過頭去，看見一個頭髮燙成紅捲兒的中年婦女。

  這個隔壁床的病人繼續說道：「我叫王虹芳，你叫我王阿姨就好了。」

  「我跟你們年輕人不一樣，我是喝茶喝進來的。」

  她擡起頭來，似在回憶過去：「今年春天的時候，我女兒和女婿旅遊回來，給我帶了兩盒龍井茶葉，好喝得不得了。」

  「前些日子，我們工廠里事情突然變多，我又輪到了夜班，每天那叫一個困得不行。」

  「於是我一口氣用保溫杯泡了七杯龍井茶。然後，醒來的時候就睡在醫院裡了。托白醫生的福，我現在好了不少。」

  「所以做什麼都不能過量。」王虹芳低下頭來，又看向旁邊床年輕的病人，「提神飲料這個東西，真的不能過量，偶爾一兩杯就行了。聽說喝多了，腦子過度興奮，什麼鬼啊神的都能看見，可嚇人了。」

  「對了，你當時到底喝了幾杯咖啡啊，才被送進醫院？」

  王虹芳說話的間隙，阿黃已經把手伸進了被子裡，在自己的腰間胡亂摸著。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

  她把頭輕輕探進被子裡。

  雖然看不見腰間有東西存在，但她的手能感覺到。

  她右手握住卦盤，左手懸於這無形的卦盤之上，馬上就看到空氣中有一處亮起微微青光。

  熟悉的安全感包圍住了自己。

  果然她是有卦盤的，只是暫時看不見這個卦盤。

  她可是二級巽術師。

  使用卦術的經歷慢慢湧進她的腦子裡。

  「小魚？」王虹芳迷惑地看著這隔壁小病人頭鑽進被子裡，又鑽出來，害怕她腦子犯糊塗了，於是出聲提醒。

  「四杯。」阿黃轉過頭去，「我前天一口氣喝了四杯美式咖啡。」

  王虹芳深吸一口氣，似乎被驚到。

  但一想到自己喝了七杯濃茶，也沒比這個年輕人好多少。

  「唉，咱們都是一時為了工作，心急罷了。」王虹芳嘆道，「所以咱們只要好好養病，出去之後，少喝點提神飲料就行。」

  阿黃倒是沒沉浸在王虹芳塑造的傷感氛圍里。

  她盯著王虹芳，觀察起她臉上的神色，看有沒有說謊的痕跡。

  「王阿姨，你見過白醫生對吧。」

  王虹芳一臉疑惑，然後回道：「當然啦，白醫生也是我的主治醫生，他還經常來查房。」

  「那你有沒有看見，白醫生臉上的那一堆蟲子啊。」

  阿黃幽幽目光投了過去。

  那個披著白大褂的男人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她分明看到一張爬滿黑色蟲子的臉。

  黑蟲們在臉上蠕動著，偶爾露出一張人類的嘴巴來，嘴巴一張一合，說著威脅她的話。

  「沒有啊。」王虹芳臉上的疑惑更重了。

  這難道就是醫生所說的，咖啡因攝入過多，腦子裡會出現幻象？

  她開始以一種憐憫的目光看向隔壁床的小姑娘。

  這姑娘看上去和她差不多，但實際病情卻比她嚴重多了。

  而小姑娘此刻，還顫顫巍巍從床上爬起來，費力站到一側地上，然後往外邁去。

  走的時候，她的右手緊緊抓著腰間的一股空氣，好像那裡掛著什麼東西一樣。

  可是她的腰間，明明什麼都沒有啊！

  「喂，小魚！」王虹芳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對著走到門口的姑娘喊道：「你要去哪？白醫生馬上就要來了。」

  然而穿著病服的年輕人這次沒有回答她，毅然決然地打開門，然後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