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吃完早食，南萼帶伯妤去後院洗臉。

  

  徒留北萼坐在桌邊，瞪著眼睛，想著剛剛溫聲和南萼說話的少女，和清早拿刀要割了自己脖子的東萼。

  簡直判若兩人。

  這巽神大人的使者，還真挺會裝的。

  思緒電轉間，南萼已經走回桌邊，拎起北萼的耳朵問道：「你怎麼還不去刷碗？」

  「疼啊！」北萼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嘟囔道：「我去刷便是了。」

  伯妤也走回屋子，看著那兩人收拾完桌子之後，開始弄起釀酒，和把酒分裝進不同陶罐里之類的事情。

  她撇開眼去，回到石床上，趴著休息。

  瞬移能力使用太多次，是會透支體力的。

  今晚要面對的是一群沒人性的坎術師，還是先儲存些體力比較好。

  這一趴，就趴到了暮色降臨。

  伯妤重新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調出四級艮術師的活卦子，暫時把自己的巽道和艮道給抓走了。

  南萼看到伯妤起身，也走了過來，看著她身形逐漸變小，眼眸逐漸恢復成十二歲小娃娃那樣，大而明亮的樣子，於是也調出自己那個二級坎術師的活卦子，把伯妤的身高再次拉長。

  伯妤的面容也再次變得英氣起來。

  「謝謝。那我出門了。」伯妤看著手臂和腿腳暫時換了位置，正承受坎術師魂魄懲罰的南萼，心中又生出些許愧疚，不忍再看，趕忙出了這屋。

  噠噠噠。

  馬蹄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很快傳進伯妤的耳中。

  雖然歌城很大，但因著一些不可磨滅的記憶，去汶國王宮的這條路，伯妤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懷揣著複雜的情感，當伯妤看到王宮那幾近高不見頂的頂時，默默低下頭，繞過這座巨大的王宮，往王宮後面的坎神廟走去。

  當她看到那十六個透著昏黃燈光的人骨燈時，她就知道，自己已經到了。

  擡頭瞄了瞄石壁上刻著的「坎神廟」三個字，伯妤沒有猶豫，一把踏了進去。

  叢棘會的那些人，已經站在屋中間許久了。

  伯妤定定看去，三級坎術師阿柳，以及她周圍那一圈，七個二級坎術師，都在。

  其餘的被騙來的初級卦術師和一級卦術師，也來了一些，在伯妤之後，又來了幾個。

  「人應該都來齊了。」眉眼上翹的少女拍了拍手，說道：「今天，我們會幫新加入叢棘會的初級卦術師們，升級為一級卦術師。」

  「已經成為一級卦術師，和即將成為一級卦術師的你們，不用著急升為二級卦術師。」

  「相信你們其中部分人聽說過，升為二級卦術師的前提，是要殺死七個同級的卦術師。但請相信我們叢棘會，我們有更好的辦法幫你們升為二級卦術師。所以你們無需自相殘殺，我們大家相親相愛，才能更好地追捕那些幫助汶王害了我們普通人的罪人。」

  說完，阿柳的嘴角浮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微笑。

  這時一個幹練的少女舉起手來：「初級卦術師來我這裡，排好隊，挨個出示骨片，我幫你們現在就升為一級卦術師。」

  她的身後，是個有人一半高的大木籠子，裡面有一堆嗷嗷叫喚著的，伯妤早已熟悉的東西——玄雉。

  伯妤便排起隊來。

  等到了她，幹練的二級坎術師接過了她手上的骨片，細細研究起來。

  「這個骨片上做了特殊記號，以防別人使用跟幻術相關的卦術，偽造出跟咱們叢棘會的骨片一樣的骨片來。」旁邊另一個二級坎術師對著伯妤解釋道。

  「檢查骨片需要一些時間，麻煩你先證明一下你是初級卦術師吧。有些人分不清初級卦術師和一級卦術師上面的光芒區別，當了一級卦術師還以為自己是初級卦術師，接了有初級玄氣的玄物之血，導致卦盤碎了人也死了。」

  伯妤正要拿出卦納點亮卦格，又聽見這個二級坎術師開始講話。

  「我們這邊有個法器，可以檢查出你的卦盤所呈現的卦道和等級光芒對不對。因為有些高階卦術師想混進我們叢棘會來，故意讓他們的卦納呈現出，他們所擁有的低階卦術師活卦子的卦道光芒。使用法器檢查，可以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

  伯妤頓了頓，見那二級坎術師張開右手，套在右手上的青銅拳刺開始發出微微金光。

  「好了，你可以開始證明了。」他依舊耐心溫柔地說道。

  伯妤再次右手持卦納，左手中指懸於卦盤中心之上。

  坎格亮起淡淡紫光。

  她等光芒熄滅，有些忐忑地看向要檢查她卦道等級的這個坎術師。

  對方手上的拳刺金光開始變得黯淡，然後消失不見。

  「沒有問題，你就是初級坎術師。你卦盤上的光芒，比一級坎術師的紫光淡一點，所以是初級，接玄雉的血是沒事的。」他緩緩說道。

  伯妤表面沒什麼反應，內心卻是舒了一口氣。

  四級艮術師活卦子的青銅大手，做事還挺乾淨的。

  另一邊也傳來了幹練少女的聲音：「骨片也沒問題，是在地下集會聽了我們的宣講，真心愿意幫助追殺伯夷烏而來的。」

  接著，兩人便攜手從大木籠里，拖出一隻撲棱著翅膀的玄雉，把它的血放到伯妤卦納上的坎格中。

  絲絲縷縷的金光飛向青銅卦盤上的坎格，又穿到伯妤的胸膛里。

  「東萼，原來是你。」阿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伯妤的身旁，她對這個很有志向的少女，印象頗為深刻，「怎麼樣，還習慣嗎。」

  伯妤點點頭：「習慣。多謝阿柳姐姐，多謝叢棘會給了我這個機會追殺伯夷烏，我已經迫不及待要開始參加行動了。」

  「不著急。」阿柳滿意地笑了笑，「知道你很心急，但是，心急很容易著了那些罪人的道。升為一級卦術師之後，你會獲得瞬移能力，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會因為控制不住自己過度使用，而變得頭暈目眩。」

  「所以每個升為一級卦術師的人，我們都會讓他在家裡適應一天，第二天再來和我們一起追捕那些罪人。」

  「那邊那個男娃，叫阿棒，是二級坎術師。」阿柳點了點不遠處，一個正在也幫初級卦術師升級的男孩，「明天晚上你和他一組，去尋找伯夷烏。你適應一天後，明晚之前來坎神廟，和咱們匯合就行。」

  伯妤順著阿柳的縴手，看向那個二級坎術師，然後在心裡默默記下了他的長相。

  「沒什麼事，你就先回家適應吧。」阿柳拍了拍伯妤的肩膀。

  伯妤點點頭，然後跟著第一批升級完的一級卦術師，出了這座豪華寬大的坎神廟。

  -

  她到了家裡，不見南萼的蹤影，倒是北萼仍是低著頭，在角落裡繼續倒騰著他的小鐵筒子。

  北萼聽到門響聲，轉過頭來，對這個能拿捏著他未來的女娃，解釋道：「南萼去阿姐酒坊的地下集會了，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活卦子可收。」

  說完，又悶頭研究他反抗坎術師的武器事業去了。

  伯妤坐到石床上，歇著。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卦盤。

  沒想到自己居然在不危害性命的情況下，就讓兩個卦道都升級了。

  只是每次升級之後，頭越來越疼了。

  像是什麼東西要裂開來了一樣。

  比上輩子加班熬夜，連喝了三杯咖啡也緩解不了的頭疼，還要疼上幾倍的那種疼。

  伯妤感覺自己眼前開始變花，甚至開始幻視起來。

  ……不然為什麼，她明明沒有調用出那個四級艮術師的活卦子，自己那透明的魂魄也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只見那透明的魂魄開始左右搖晃起來。

  伯妤頭痛得愈來愈厲害，那魂魄也搖晃得愈來愈劇烈。

  等頭痛到了極點，那半空中的魂魄忽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扯成了三塊。

  伯妤瞪大了眼睛。

  那三塊魂魄周圍一圈緩緩蠕動著，片刻之後，每塊魂魄碎片又長出了人形，只是這三個人形各有不同，卻都有著跟伯妤原來一樣的面孔——

  最左邊的人形個子最高，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發被赤色髮帶綁成一個馬尾，垂在右肩上，皺著眉瞪著眼，似乎對眼前的一切十分不滿。

  她聲音高昂道：「伯妤，我真的受夠了跟另外兩個人待在一起了！」

  「你知不知道成天跟她們兩個擠壓在一起有多麼難受……」

  「那兩個人都沒我有用，伯妤你說對吧？」

  中間那個個頭稍矮一些，十二歲左右的樣子，長發被編成兩條麻花辮，安靜地垂在她的胸前。

  她的眼神充滿溫柔蠱惑，緩聲道：「伯妤，我可並沒有擠壓姐姐和妹妹的空間呀……」

  而最右邊那個，個頭最矮，五六歲的樣子。她披頭散髮著，直接嗚哇一聲哭了出來：「伯妤……伯妤……」

  她似乎不會說其他的話，只會不停反覆念著伯妤的名字。

  三個人一同走了過來，各自拽起了伯妤的衣角，把伯妤往三個不同的方向拽。

  一邊拽著，一邊嘴裡還喋喋不休。

  「你能不能要點臉別擠壓別人空間了！」「我可真沒有擠壓姐姐你的空間呀。」「嗚哇……」

  「伯妤！」「伯妤？」「伯妤……」

  伯妤只覺得天旋地轉。

  她本來就頭疼，被她們三個人這麼一拽一念叨，更加疼得找不著北了。

  當然殘存一絲理智的她，不忘開啟了體內千里眼的眼睛。

  「二級。」「一級。」「初級。」

  看到這六個金色大字躍在三個小腦袋之上，伯妤感覺自己對目前這個怪象的產生原因，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

  這該不會是她巽道、坎道、艮道的不同人格吧。

  原來入了不止一個卦道，不是沒有代價的。

  代價就是魂魄裂開了，物理裂開和精神裂開雙重意義的那種。

  「伯妤，你說話呀！」「伯妤，我真沒有呀。」「伯妤……伯妤……」

  三個小孩子還在圍著她發力，似乎要把她的腦袋給喊個窟窿出來。

  「停！」伯妤大喊一聲。

  她指著最左邊的女孩道：「你，叫阿黃！」

  然後指著中間的女孩道：「你，叫阿花！」

  接著指向眼淚汪汪的最右邊的女孩道：「你有兩個姐姐，所以你叫辛德瑞拉！」

  三個人聽伯妤這麼一說，不知道伯妤要幹嘛，拽著伯妤衣角的手皆是一頓。

  「阿黃！阿花！辛德瑞拉！」

  伯妤拿出訓狗的氣勢來：「給我答到！」

  「……阿黃到。」

  「……阿花到。」

  「……辛德瑞拉……到。」

  三個人猶豫著說出口。最後一句顯然對於五六歲的小孩來說，還有點難度。

  「阿黃，阿花，辛德瑞拉，從現在開始，你們給我安靜下來，然後回到你們原來待著的地方，不然我就給我脖子來上一刀，讓你們接下來想鬧騰都沒處鬧騰。」

  伯妤從床底扒拉出青銅小刀，抵著自己的脖子道：「你們回不回！」

  三個人面面相覷，然後周身開始變得模糊，不消片刻，身形隱匿於虛空之中，再也找不到剛才那三個人的影子了。

  伯妤靠在床上，大口喘著氣。

  「這次也沒收到活卦子？」

  「對啊，其實像上次那樣，收到那麼好的活卦子的機會很少，因為有那群坎術師在，你懂的……而且也有不少其他國的卦術師，來汶國收活卦子，所以流動到這邊的活卦子更少了……」

  「難免的。平常心看待就好。」

  「是啊。」

  北萼和南萼交談的聲音，陸陸續續傳入伯妤的耳中。

  她這才回過神來。

  「剛才我回來的時候，好像聽到這邊有動靜，沒事吧？」南萼和哥哥說完今天的收穫，就走了過來，詢問起伯妤的情況：「那群坎術師真沒看出什麼破綻嗎？」

  「我沒事。」伯妤看著此刻空無一物的半空，仍舊有點心有餘悸。

  然後才轉過頭去，跟南萼一五一十說起今晚在坎神廟的經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