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2024-09-14 18:55:18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16 章

  

  等齊淵在醫院過了一趟,暫時安撫住李巧,再回到家裡,已經是十一點半。

  屋子裡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兒人氣,早該安然入夢的齊澤不知所蹤。好在他出門必帶的手錶有定位功能,齊淵打開軟體一看,確定了人在不遠處的兒童樂園。

  奇怪的是,屏幕上代表齊澤的紅色光點縮在園區角落裡,一動不動。

  樂園背後的荒地上,停著一串兒車,全都一個樣式,普普通通沒什麼特別。

  醫生正在給唐言一處理傷口,止住了血,卻沒能及時止住痛。

  疼痛帶來的煩躁讓唐言一壓不住心頭怒火,以至於手下拉開車門,還沒來得及匯報情況,就被他摔了一臉解壓玩偶。

  「剁了餵狗,連那個傻子一起。」

  被砸中的助理慌忙接住玩偶,有些為難地望著唐言一。那五具屍體剁了餵狗當然可以立即執行,可是那個傻子……

  助理年紀不大,自知今天來晚了,已經犯了錯,腦袋在唐言一的審視下默默垂了下去,突然猛得一鞠躬。

  「少爺,對不起,是我沒用。人跑了,他們沒抓住。」

  唐言一瞪圓了眼,怒極反笑:「真厲害呀,一群人連個傻子都按不住,我把小豬佩奇抓來都比你們強。幸虧我躲得快,沒給人打死,真要是被人抓住爆了頭,全家都跟著我一起死吧你們。」

  圍著他被罵的一群黑衣壯漢和小助理一樣,慚愧地埋下頭。他們已經盡了全力,是真的按不住那個傻子,反而被傻子打得不輕。估摸著骨頭都給乾折了,一呼一吸間抽著痛,還不敢提。

  齊淵趕到樂園門口時,活動已經結束了,人群正在散場。擁擠的人流中,他瞥見有腰間藏著配槍的人行蹤可疑。人群都朝著樂園出口緩緩前行,而那些人在人群里亂竄,甚至逆著人流往裡面鑽,似乎在尋找什麼。

  雙胞胎的心有靈犀來得有些不及時,此刻齊澤的定位依然一動不動,齊淵意識到了危險,不由得加速奔跑起來。

  齊淵衝進夜色中,耳畔風聲呼呼作響,颳得臉生疼,胸腔裡頭悶悶直跳,轟隆隆的像一陣陣急促的鼓點。

  猛地停下腳步,確認紅點就在自己身前。齊淵盯著面前的乾枯草垛,渾身緊繃,最壞的猜測擊得他神智昏聵,腦內嗡鳴不止。顫巍巍伸出手,還沒碰到草葉,便被一雙血手拉住,齊澤從草叢裡竄出來,冰冷冷地抱住他。

  看著滿手血污,衣衫不整的心虛弟弟,齊淵還是先感到慶幸,雖然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但至少齊澤人還活著。齊淵脫下外套給齊澤嚴嚴實實裹起來,左右打量一番,拉起人順著路燈邊緣的黑暗處悄悄往出口走。

  兄弟倆一路不停,疾走回了家。

  家裡狹小的空間和哥哥,一起給緊張的齊澤適時提供了滿滿的安全感。泡在熱水裡的他,體溫逐漸回升,手上配合地清洗周身血污,嘴上還記得替自己辯解。

  「他先打我的,我只是聽話才還手。」

  「被你捅傷的人逃走了嗎?」齊淵把他換下來的髒衣服剪碎,逐一扔進火爐里,「他看到你的臉沒有?」

  齊澤團著浴巾正在仔仔細細擦自己,聽到這個問題停下動作,想了想才說:「一直躺著,沒有動,沒有跑。」

  「意思是人死了?」齊淵大驚,扯著浴巾將人從浴缸里提起來。

  他以為齊澤只是暴起傷人,怎麼聽這個意思,卻像是鬧出了人命。如果齊澤殺人被發現,那他會被按照規定送去特殊機構終生圈禁。據齊淵所知,那種地方簡直就是軍事管理模式的瘋人院,進去的人便再沒有可能活著出來,總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早早的便被磨死在裡頭。

  齊澤不太能理解什麼模樣才算是死了,電視裡死去的人,過段時間總是會在別的電視裡活過來,這個問題讓他的腦袋有些混亂。

  哥哥目光灼灼盯著自己,齊澤很努力地思考,但還是只能說:「不知道。」

  齊淵急了,少見的慌張:「屍體呢?在什麼地方?」

  「裝在袋子裡擡走了。」

  「帶走屍體的人,你認識嗎?」

  「今天認識的可以抱的人,不是阿序。」站在浴缸里的齊澤瑟縮了一下,遲疑中還有些少男傷懷,「我幫他打贏壞人,他讓人來打我,為什麼?」

  本以為第一次見面,自己就幫忙打架,肯定能交到那個惹他喜歡的新朋友,結果卻被唐言一派人追著打,齊澤有些受傷,委委屈屈地看著哥哥。

  可是他哥根本顧不上安撫他的交友失敗,大腦正在高速運轉,怎麼才能幫弟弟躲過這一切。

  現在不知道阿澤說的那些人是誰,但感覺不像是什么正經好人,這種人報案的可能性極低。但他並不了解對方的底細、脾性,瞧他事後找人追捕阿澤的架勢,很像是要殺人滅口。一無所獲後會輕易放棄嗎,應該不會,所以當下最重要的是讓阿澤躲起來,千萬不能被逮住。

  齊淵守著的那盆火終於燒光了髒污的衣物,他往盆里灌了水,黑乎乎的殘渣附著在煤炭上融為一體。將煤炭殘渣再一次搗成黏糊糊的碎渣後,他將這些辨不清看不明的垃圾,全都扔進了停車場底下的大垃圾桶。

  等他上樓回家,齊澤已經從浴缸里出來,穿好了厚厚的睡衣,老老實實站在鏡子前吹頭髮。

  齊淵走過去看著鏡子裡順毛乖巧的弟弟,警告他:「最近不要一個人出門,就在家裡玩。」

  「我……又不好嗎?」不讓出門一般都是犯了錯的懲罰,更何況今晚的錯很明顯,齊澤縮著脖子從鏡子裡怯怯望哥哥,「下次不敢了,不要打我。」

  齊淵愣住了。

  剛才洗澡的時候,他便看見齊澤身上交錯的瘀痕紅紅紫紫,並不知道哪些是自己打出來的,又有哪些是今晚這一通混亂里被外人打出來。

  還記得小時候的齊澤傻乎乎的,被人打了不敢輕易還手,抱著頭蜷縮成一團喊著要哥哥救他。等齊淵跑過去,救出軟綿綿的弟弟護在懷裡,齊澤才會小聲哭一哭,那時候齊淵的心仿佛被刀刀凌遲,卻又只能一動不動抱著弟弟不作聲。

  他比弟弟聰明,知道寄人籬下不要惹麻煩的道理,也一遍遍這樣要求弟弟。可是弟弟被人欺負,渾身髒兮兮的全是傷,齊淵一邊替他擦藥,一邊還要偷偷摸摸自己抹眼淚。

  孩童時期總是天真,還以為自己長大了,頂天立地,就能保護弟弟。

  可惜,現在的齊淵已經長大了,對自己有些失望。

  他接過吹風替弟弟吹頭髮,齊澤的頭髮又軟又細,洗過之後軟塌塌的沒什麼型,越吹越蓬,像一顆飽滿的蒲公英。

  突然便有些慚愧,他揉揉弟弟的腦袋,問他:「你偷跑出去,是因為我今天打了你,把你關起來,所以生氣了嗎?」

  「沒有,害怕。」齊澤趕緊解釋,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生過哥哥的氣嗎,他最喜歡的就是哥哥。

  齊淵放下吹風,幫他整理頭髮,試探著問:「害怕我,討厭我嗎?」

  「喜歡哥哥。」似乎被額發掃到了眼睛,齊澤眨了下眼,討好地沖哥哥笑,「害怕不要我,都不喜歡我了。」

  好似有千千萬萬密密匝匝的牛毛小針紮下來,扎得齊淵酸酸苦苦,他望著齊澤圓圓的眼睛,笑得認真:「我喜歡阿澤。」

  「喜歡……還要打嗎?」齊澤不太理解哥哥。

  比如他自己,因為喜歡哥哥,喜歡阿序,喜歡今天那個不認識的人,所以是不捨得沖他們揮拳頭的。可是哥哥打自己,每一次都特別凶,打得梆梆梆直響。

  齊淵不由得長嘆一聲:「我嘗試過溝通引導,可是對你都不管用。你不明白,記不住,更做不到,只有粗暴的疼痛和恐懼能讓你快速學會控制自己。或許我應該更有耐心地教你。但是阿澤,林序不可以。對他不好的事,我沒有耐心。哥哥愛你,喜歡你。會一直帶著你,陪著你,盡全力滿足你的需求,但林序是我一個人的。」

  「哥哥喜歡阿序。」

  「也喜歡你,很喜歡。」齊淵擡手輕輕抱住他,擔心勒痛傷處,不敢用力,「因為阿澤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齊澤的眼睛亮了,喉嚨卻似被堵住一般,他用力地回抱哥哥,歪著腦袋趴在哥哥肩頭偷笑,一點兒也沒覺得痛。

  興奮過後,疲憊姍姍來遲。

  齊澤終於躺回他柔軟的單人床上,哥哥正在附身給他蓋被子。雖然今天實打實的驚心動魄,但此刻的齊澤已經只瞧得見哥哥少見的溫和。傻人有傻福,他什麼都不往心裡去,所有事都沒能嚇到他,惴惴不安的只有齊淵而已。

  臨睡前,齊淵再一次叮囑他,還特意換上了慣常的嚴肅神情:「今晚的事不能告訴別人。阿序問起,就說你一直在家裡,哪兒也沒去。」

  說完又守著齊澤重複說了三遍,確認他記住了,齊淵才肯放他睡覺。

  退出弟弟的臥室,齊淵了無睡意,端著熱茶倚靠在沙發上沉思。

  已經是凌晨時分,整座城市都漸漸安靜下來,屋子裡靜悄悄的,估摸著齊澤也該睡著了。裊裊茶香隨著熱騰騰的水霧,一齊掩住齊淵深沉的面色,他微垂著眼打量手裡這盞清茶。

  茶是林序帶回來的,貴得傷心,和廉價的出租屋並不般配。

  思索良久,齊淵舉杯一飲而盡,沒能品出茶韻悠長。

  他很清楚,阿澤怕是已經惹到了不得了的大人物,遇見的事情不可能就這麼過去。可他只是個普通的基層公職人員,竟然沒有辦法往前多預判一步,只能等著對方隨時出招,打他個出其不意。

  但是,不管對方要幹什麼,阿澤都絕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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