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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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觀遠跟著這些魚蟲一直向前走，終於發現了一大片這種亮晶晶的黃色生物。然後他當著這些魚蟲的面把它們都殺死了。

  魚蟲卻沒有離開他或者攻擊他，而是繼續跟著他。

  這張膠質皮非常大，林觀遠裹了很久的風才讓它充滿空氣，他把它套在了自己頭上，直接向深海走去。

  屈尼拉看著毫不猶豫的林觀遠，不禁又握緊了手，雖然不喜歡他，但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勇者。

  他能找到區長嗎？

  屈尼拉對莫爾加的能力百分百相信，所以她在見到莫爾加的屍體之前絕對不會去猜測莫爾加會不會遭到什麼不測。

  林觀遠潛入深海，因為頭裹在這個透明的物體中，他可以看到海里的情況。原來海中漂浮著很多這種透明的生物，就像一個個巨大的泡泡一樣。

  這樣他倒是放心了一些，莫爾加說不定是邊游邊隨手補充氧氣的。

  他所在的這一片區域，除了圍繞著他的那些魚蟲，看不到其他從海底升上來的魚蟲。於是林觀遠再次動用自己的異能，讓它們知道自己想要去它們出生的地方。

  魚蟲們欣然帶路，林觀遠向著更遠，更深處游去。他看到了許多深海魚。

  只能說，魚蟲已經算是長得沒那麼奇怪甚至還算好看一點的了。其他的魚群真的像是長期輻射的產物，有張著好幾個頭的，有張著滿身魚鰭的，有半邊身子都是魚骨的，也有鱗片全部都豎起來還發光的。

  林觀遠甚至覺得被包裹在氣泡中又被魚蟲圍在中心非常安全。

  他能感覺到自己是不斷向更遠更深處游，罩在他腦袋上的泡泡已經快癟了，但無論游到哪裡，都有這種泡泡，也不知道這種泡泡到底是什麼材質，就像感受不到海里的壓強一樣。

  他隨手抓了一個泡泡，把它的吸盤揪掉，在它還沒徹底死掉變成片狀之前連忙套在自己的頭上，海里可沒有風，他只能利用泡泡生前自己製造的氧氣。

  也許由於他自身的抗腐蝕性，可能還有抗輻射性，深黑的海水除了讓他從外到內都冷透了，和以往的海水也沒有那麼大的差別。一隻黑色的十幾米長的海蛇遊了過來，張嘴吞了一隻魚蟲，並且和其他魚蟲共同環繞著林觀遠。

  鬼使神差的，林觀遠動手摸了摸它。

  心頭一震。

  他又動手撫摸了魚蟲，撫摸了經過他身邊的不同種類的魚和其他生物，內心都是同種感受。

  他可以和這些海洋生物建立起共同的感受，他內心充滿了痛苦，煎熬和怨憤。

  在他重生之前，海洋就已經成為了巨大的輻射區，很多海域由於已經無法捕魚，當地人就直接將大海變成了巨大的排污區。

  反正也不能為我們所用了，那你就徹底變成垃圾箱吧。這是很多人的想法。

  海洋的生物比人類更早經受鋪天蓋地的災難。它們很痛苦，很掙扎，但只能默默死去或默默變異。

  這些生物的身體裡都含有輻射，它們因痛苦而狂躁，它們渴望登陸，上岸，毀滅製造這場災難的人類，毀滅一切。

  林觀遠將手拿開，閉緊了眼睛，只覺得自己過去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

  「恨」似乎是人類專有的情感，很少會聽到有人說「這條魚很恨你」，「這隻蝦很恨抓它的人」……好像這種輕而易舉被人吃掉的動物是不配有這種感情的，或者，人們不敢賦予這些生物這種感情。

  抓捕一些可食用性生物也許沒什麼，生物界每天都在發生弱肉強食的事件，小魚即使不被人吃掉，也確實會被大魚吃掉，但是動用各種人造產品將它們的家園破壞殆盡，這怎麼不讓全體生物發出恨意呢？

  這怎麼不讓大自然發出恨意呢？

  林觀遠一來到這裡就已經是趨於安穩的時期，他看到了大自然對人類的報復，但是他沒有深切感受到大自然的恨意，現在，在海洋里，他感受到了。

  在巨大的恨意包裹中，他甚至有些不確定了，他不確定自己想要保全人類的目標是不是正確的了，不確定能不能真的做到了。

  他生出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害怕。他現在很想見到一個人類，一個善良一些的人類。

  正常來說，海里越深越暗，一開始也確實是這樣，他甚至只能藉助一些發電的魚來進行照明。但是游著游著，眼前就出現了閃光，跟一些會所採用的朦朧燈光一樣，各種色彩，形成了一種五彩斑斕的黑。照得那些氣泡也五顏六色的，跟舞廳里的燈球一樣。

  林觀遠繼續向下，這才發現竟然已經來到了一處海底陸地，而這海底陸地讓他根本不敢落腳。

  整個地面像是無數種毒蘑菇匯聚成的一般，只需要看到就給人一種「一碰即死」的感覺。上面覆蓋著很多疙疙瘩瘩的東西，而且全都散發著不同的亮光，以及刺鼻的氣味，讓人非常生理不適。

  一個巨大的疙瘩鼓了起來，林觀遠這才發現這些疙瘩竟然是卵。他皺著眉觀察那枚卵被撞得到處起泡，裡面還有黑綠色的液體流出，只覺得胃部翻湧。終於，卵被撞破，一隻魚蟲從裡面沖了出來，直衝向林觀遠。

  原來魚蟲是這樣產生的。

  但除了魚蟲以外，還有很多其他的怪異生物從卵里沖了出來。林觀遠就跟個催生劑一樣，他的到來讓很多變異魚都提前破卵而出了。

  這些卵附著的各種彩色雜質非常厚，這一片海中陸地全是，就像一個大型垃圾場。

  就在他看著身邊的各種魚越來越多時，一個巨大的黑影飄了過來。林觀遠悚然一驚。

  那是一個豎起來的巨大的海螺。

  海螺？

  林觀遠莫名其妙，他發現那個海螺就這樣豎著向他靠近，仔細觀察了之後才看到底下賣力划動的一雙腳。

  莫爾加？

  林觀遠心頭先是一驚，不會莫爾加下了海之後變異成海螺人了吧？！繼而立刻將自己的想法拋棄，這應該是他撿到的海螺殼。他正躲在海螺殼裡呢。

  林觀遠笑了起來，終於如釋重負，一直壓在胸口的那種窒息感和痛苦的感覺似乎也消散了很多。

  他遊了過去。

  海螺殼很大，就算進去兩個人也綽綽有餘。

  他先拍了拍莫爾加的腿，莫爾加的腿則更快速地劃了幾下，林觀遠則從海螺口裡鑽了進去，順便趕走了幾條想要一起進來的魚蟲。

  林觀遠的頭划過莫爾加的腿、肚子、胸，終於來到了他的臉。他也帶著泡泡，和林觀遠一樣。

  林觀遠沒來得及說什麼，莫爾加就把他緊緊抱住了，兩個人的頭挨得太近，泡泡里的氣被擠壓乾淨，癟了。林觀遠和莫爾加將泡泡皮扔掉，兩張嘴激烈地吻了起來。

  海螺上半部分幾乎沒有海水進來，兩人在潮濕悶熱的半密閉空間裡追逐、交纏，將心中的恐慌和對面前人的思念全都釋放了出來。

  莫爾加拍了林觀遠的屁股，「傻瓜，你怎麼來了。」他不是在詢問，因為他猜到了，如果林觀遠發現了不對，肯定會來找他。他是在表達自己的擔憂。

  林觀遠也捏了他屁股一把，「你這個混蛋，你不講信用。我不是說過有什麼情況要及時喊我嘛！你竟然一點都不跟我說，要不是我察覺出不對，你肯定會一直瞞著。」

  「黎澤區也有這種魚了，是嗎？」莫爾加嘆了口氣。

  林觀遠點頭，「是，但是不多。你趕走了很多吧。」

  莫爾加回憶起那天的場景，確實觸目驚心。「海邊捲起了水龍捲，我很擔心霍頓斯二區的安全，讓大家把提前準備好的防禦沙牆和木墩拿出來，但是水龍捲很快就下去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遮天蔽日的魚，會飛的魚。」

  「這些魚從海面升上來，能夠輕鬆飛過沙地，見到樹就咬樹，見到人就吃人，它們沒有忌口，什麼都吃。」

  「就像，就像專門為了破壞而存在的。」

  「我拼盡全力才把它們壓制下去，但壓制一天已經覺得體力不支，如果找不到根源，這樣下去，早晚會失守，因此我就來到了海里。」

  第一天的魚蟲肯定是最多、最瘋狂的，林觀擡手摸了摸莫爾加的臉，上面有一些還很新鮮的傷口。

  「其實我的身體對腐蝕和輻射也有抗性，但沒有你那麼厲害，因此找了個海螺藏著，研究這片地方。剛才我發現，這些卵突然一個兩個全都孵化了。再然後我就發現你了。」莫爾加又狠狠親了林觀遠一下。「進了深海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大海可以那麼寬廣，同時又可以那麼封閉。其實在不斷下沉的過程中，我還是有點害怕的。」莫爾加把頭湊到了林觀遠的肩膀上，還輕輕咬了他的耳朵，「一直在這裡觀察讓我頭暈腦脹，心裡空空蕩蕩，見到你之後立刻就好了。」

  最後一句話像撒嬌一樣。

  林觀遠也心疼地親親他的嘴唇，摸摸他的頭，如果他不來，莫爾加就只能自己在海洋里研究這些詭異的物種，他甚至還從來沒有來過海洋。雖然看起來那麼強大，但遇到這種從未發生的事情，他也是會害怕的吧。而且他媽媽不是也可能是在海里失蹤的嗎？

  莫爾加成功將林觀遠的怒氣化為了心疼。

  「經過我的研究，」莫爾加帶著林觀遠從海螺里蛄蛹著接近了垃圾場一樣的海底大陸，「這些東西是可以清理的。」

  「我想了很久，既然自然可以一個大地震、一陣龍捲風就摧毀人類的一切心血，那又何必靠這些魚來呢？這些魚還得張著大嘴啃來啃去，雖然增加了血腥程度，但是也延長了時間，為什麼要做這麼沒有效率的事情呢？而且是在已經穩定了兩代人的時間後。」莫爾加分析，「我覺得這更像是人類生活穩定了之後的一個警醒。」

  林觀遠順著莫爾加的分析說：「你是說，自然看人類已經有了要穩定的跡象，開始沒有那麼害怕天災了，擔心人類好了傷疤忘了疼，所以用這種方式來提示人類。」

  「沒錯，」莫爾加點頭，湊過去又親了林觀遠一口，「而且我剛才用一些螺體殘片掃清了一小片區域，將一塊卵殼剝了下來，讓那塊卵殼一直飄在海水裡，然後它就失去了活性。」

  「我知道了，它是要讓大家記起大海的不幸。它想讓人數已經穩定的人類來大海進行大掃除，還大海一片潔淨祥和。」林觀遠激動地說。

  莫爾加面色古怪，「你怎麼說話一套一套的。」

  林觀遠尷尬一笑，「過去宣傳標語看得比較多。」

  兩個人又鏟了一會兒，發現確實如此。他們鏟下來一片卵殼，這種活體垃圾在海水中漂浮一段時間之後就失去了活性，顏色變得灰暗，緊緊皺成一團，在海水的衝擊下漸漸碎裂。

  林觀遠和莫爾加都已經拋棄了海螺，望著這一片見不到頭的彩色海底陸地，臉色都從發現真相的驚喜變成了要死不活的絕望。

  「這得多大的工程啊？！」林觀遠覺得他一輩子也鏟不完。

  「不能只靠我們，必須得是大量的人類共同來海底剷除才行。」莫爾加嘆了口氣，「這是全人類後代的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