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他帶來的兩個非戰力，一個是蒼蘭，一個是地蘚。

  蒼蘭是非戰力中膽子最大的，林觀遠剛提出要帶非戰力去森林，她就自告奮勇說想去。地蘚已經二十歲，之前為霍林的起居做各種雜活，鍛鍊地有些肌肉，膽子也比較大。

  

  林觀遠在他們原本的制服外又增加了新的護甲，並且給了他們趁手的武器。蒼蘭拿了甲蟲角，地蘚拿了鍬甲的一對巨顎。

  獵人們好奇地擡頭看著騎在蜻蜓身上的三人，不知所以。

  有的人很嫉妒，作為獵人的他們還從來沒有登上過巨蟲呢，沒想到非戰力先坐上了；有的人很生氣，這個改名叫林觀遠的獵人真是整天用一些出格的方式譁眾取寵；有的人幸災樂禍，想看著這兩個非戰力嚇死在森林中；有的人陰謀論，覺得這個獵人想要犧牲這兩個非戰力來餵他看中的食肉昆蟲。

  林觀遠坐在小綠背上非常悠閒，蒼蘭激動又很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邊，眼睛四處望著，呼吸也因為害怕而非常急促。

  「這就是伊爾區嗎？看起來也不是特別大嘛。」飛了一會兒，蒼蘭有些怔忪地說。

  她又轉頭看向森林的方向，棕褐色的眼睛閃耀著光彩，「好美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森林。和伊爾區不一樣，沒有鐵樹，卻有各種不同的樹，各種不同的草與花。森林裡的世界才是五彩斑斕的，連千百種植物蒸騰起的氣體也是彩色的，深綠，淺綠，明黃，湛藍。」她激動地描述完後又小聲地「哇」了一下。

  林觀遠看著蒼蘭微笑，「蒼蘭，你一直都想去森林對吧？」

  蒼蘭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臉開始轉紅，她低著頭說，「是的，我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想看一看獵人眼中的世界。每當獵人們打獵回來，我都非常好奇，我會在霍林身旁豎著耳朵聽那些獵人們在森林裡的冒險，但是霍林自己不願意去森林打獵，連獵人們講的故事他也不在意，經常不讓他們說。我想看看森林，我知道我只是一個非戰力，這種想法過於不自量力甚至自尋死路，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好奇。」

  林觀遠嘆了一口氣，他的聲音溫和了許多，「蒼蘭，擡起頭來。不要為你的想法感到羞恥，森林是所有生靈的，其中也包括你。我真的很開心，你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想法，即使受到了許多磋磨，你的想法也依然未變。我很開心能幫你實現自己的夢。」

  蒼蘭再擡起頭時，眼睛裡已經滿含著淚水，她顫顫巍巍地抓住蜻蜓身上的一些毛刺，以防自己掉下去。「林，我也想過不顧一切地衝出伊爾區，跑到森林裡面。但是我還不夠勇敢，我害怕還沒到森林就被獵人們抓住，被伊爾區的食肉植物抓住，被逡巡在外的昆蟲抓住，我害怕我只來得及看一眼就會死。於是我膽怯了，我不敢動。現在的我，依然有些害怕，但是因為有你在，我能放眼看一看森林的面貌了。」

  地蘚聽完蒼蘭的話後一直因為緊張而緊繃地臉微微鬆懈，露出了贊同的靦腆的微笑，「我也是……我剛才差點被小綠大人嚇得尿褲子，眼睛也不敢往下看，但是，但是，現在好多了。謝謝你，林獵人。」

  他和林觀遠還不是很熟悉，而且對獵人又有著原本的距離感，所以還是很尊敬地喊林觀遠為「林獵人」。

  林觀遠也並不介意，他指著前方，「馬上就到了。」

  隨著森林的靠近，昆蟲自然也越來越多。蒼蘭和地蘚的身體越來越緊繃，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但兩個人都沒有躲起來，依然強迫著自己直視著那些巨大的可怕的昆蟲。

  由於小綠的體型龐大，許多昆蟲看到它都會選擇逃走，在空中其實比在地面更安全。

  但他們還是要到地面去的。

  林觀遠讓小綠停下，自己去森林捕食。他則走在同他一起來的獵人隊伍的後面，讓蒼蘭和地蘚插在他們之間。

  這些獵人大概提前被提醒過了，雖然表情都不太自然，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了他們幾眼，就讓他們跟著了。

  蒼蘭和地蘚也學著獵人的模樣揮舞著手裡的武器，恐嚇著昆蟲。

  突然一隻巨大的閃著灰綠色光芒的大蛾沖了過來，眾獵人連忙擺好陣勢準備進攻，地蘚卻嚇得丟了一隻巨顎，蒼蘭雖說沒有丟武器，但也一時嚇得走不動路，身子弓了起來。

  嘲笑聲傳來，不知道哪個獵人說了句「廢物」，蒼蘭死死地握住了自己手裡的甲蟲角。

  林觀遠當然沒打算讓蒼蘭和地蘚去獵殺昆蟲，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看清楚活著的昆蟲到底是什麼模樣，到底又有多可怕。他想讓每一個非戰力在見到昆蟲的時候都能冷靜地躲避或者逃跑，甚至還能抵擋一段時間。

  閃著灰綠色光芒的大蛾並不好對付，因為它會飛而且隨著翅膀抖動灑下來的粉末還讓人睜不開眼睛。但是獵人們早就已經習慣了飛行昆蟲的進攻方式，他們早就已經分好工，有人趁大蛾飛下來時用自己修長且帶有突刺的手臂破壞它的翅膀，有人在大蛾的下面用繩索掛住大蛾的腳拉向地面並用自己的大臂對大蛾的腹部進行劈砍，大蛾也會對人類造成傷害，但獵人的皮膚比較硬，抗傷害的能力強，所以最後大蛾被砍得奄奄一息時，只有幾位獵人受了輕傷而已。

  林觀遠和蒼蘭、地蘚全程只是看著，並沒有幫忙。

  林觀遠已經見識過多次這種場面，但蒼蘭和地蘚還是第一次見，當大蛾身體內黃綠色的液體濺到他們倆身上時，兩個人終究抵抗不住懼意，腿軟地蹲坐到了地上。

  林觀遠砍倒一片巨大的樹葉擋在他們的頭上，他們已經很狼狽了，他不想讓那些液體再濺他們滿頭滿臉。

  幾個獵人砍死了大蛾，又到草叢中撿了幾隻蟲卵，同時還抓了兩隻黃綠色的大毛蟲。

  「今天剛開始就收穫不少，說不定能獵到好幾天的。」一個獵人興沖沖地說。

  「也不能打獵太多，這幾天越來越熱，根本就不能放。」另一個獵人嘆了口氣。

  他們把蟲子的屍體和蟲卵都放到推來的木板車上，木板車下有圓形的輪子，方便推拉。

  以往都是弱一些或者有輕傷的獵人來推這放著蟲子的小車，但今天林觀遠阻擋了過來推車的獵人，「你們還是進行打獵吧，這邊有能推車的。」

  那兩個獵人看到了還腳軟著站不穩的蒼蘭和地蘚，嗤笑了一聲，轉身走了。前面的獵人也轉過頭來對著那兩個人不懷好意地笑。

  「林獵人真是夠狠啊，會換著花樣整這些非戰力。你看看那兩個人，都快嚇死了。估計回去得做十天噩夢。」一個獵人悄悄說。

  「我還想著林獵人怎麼帶這兩個來呢？原來是為了嚇唬他們給我們取樂啊，哈哈哈，看到他們那個樣我還真是更加自信了。」另一個獵人哈哈笑。

  蒼蘭和地蘚慘白著臉，緊緊握著手裡的武器。

  林觀遠沒有安慰他們，只是將放著昆蟲的推車給了蒼蘭，又將一個背簍給了地蘚。

  蒼蘭和地蘚默默接過，咬著牙跟上獵人。

  突然一陣奇異的花香飄過，這股味道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在林觀遠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陌生是在這片森林裡找不到這種花香。

  林觀遠猛地回頭。

  一個穿著一身白色盔甲，臉上蒙著一層絲布的男人和一個穿著一身彩色羽翼做成衣服的女孩出現在身後，女孩也帶著一層絲布。但她額頭上的紅色角讓人難以忽略。

  她正不滿地抱怨，「為什麼林觀遠來我們的片區就大搖大擺，我們來他們的片區卻要偷偷摸摸呢？」

  莫爾加好聽的聲音傳來，聲音裡帶著些許慵懶，「因為你們區長我善良啊，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

  林觀遠冷笑一聲，「跑到別人家去偷蜂蜜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善良？」

  莫爾加早就已經看到了他，看著他冷著臉卻又溫和地將推車放到那個非戰力女孩手裡，又幫著那個非戰力男人背上背簍，他終於刻意顯現出了自己的痕跡。

  此時他的聲音里能聽出來愉悅，看來對林觀遠發現了自己的「偷竊行為」挺滿意，「怎麼不叫善良呢？你們那裡都是些毒花毒草，我幫你提前試毒了哦。」

  蒼蘭和地蘚都緊張又茫然地看著靠近的兩個人，他們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但聽起來不像是伊爾區的人。

  如果是別的區的獵人……

  想想他們聽過的那些警告，別的區的獵人都心狠手辣，對待其他區的非戰力以屠殺為樂，好一點的可能會把你擄走當奴隸，但當他們的奴隸更不見天日。

  可是，還能怎麼不見天日呢？

  想到這裡，他們突然很疑惑。還能怎麼比伊爾區的奴隸不見天日呢？

  莫爾加和屈尼拉周身都帶著凌人的盛氣，尤其是屈尼拉一隻紅色的角自額頭冒出，她又喜歡昂著頭，張揚又凌厲。

  一雙酒紅色的眼睛盯著林觀遠看了好一會兒，眼神中的探究、猜疑和嫌惡毫不掩飾，林觀遠也冷漠地任她看著。

  看了一會兒，屈尼拉才悶悶地轉移了視線，不甘心地說：「確實很好看。」然後她又抱起雙臂，不客氣地指了指林觀遠，「那也不能做出恩將仇報的事情。」

  林觀遠不認識這個小姑娘，只覺得又是靈鵲，又是這個長著角的小姑娘，莫爾加身邊有個性的女孩還挺多。他不禁斜睨了莫爾加兩秒。

  莫爾加卻對著他笑笑，然後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不要這麼沒有禮貌。」

  林觀遠卻冷笑一聲，「我什麼時候恩將仇報了？你對我有什麼恩？」

  屈尼拉瞪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猛地向前走了一步，「我對你是沒有什麼恩，但是我們……莫爾加大人有。」她沒敢直接說出區長兩個字。

  「哦？」林觀遠竟然也向前走了一步，銀灰色的眼眸不帶情緒地看著屈尼拉，「他對我又有什麼恩情？」

  「你的蜻蜓……」屈尼拉還沒說完，就見林觀遠點點頭，「對。我自己捕的。」

  屈尼拉生氣地轉頭看向莫爾加，莫爾加卻點點頭，「確實是他自己捕的。」

  「可是，那是我們區的……」屈尼拉還要說，但是被莫爾加制止了，「不是哦，那是森林裡的蜻蜓，任何人都可以去捕捉的。我只是送了幾根無足輕重的羽毛而已。」

  「並不是無足輕重，羽毛很好看，我已經裝飾在了房間裡。」林觀遠突然出聲。

  「哦？」莫爾加看起來倒像是早有預料，有些浮誇地表現出開心的模樣，「你喜歡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屈尼拉：……小丑就是我自己。

  蒼蘭和地蘚看著飛過的、從樹上和草叢裡掙扎跳躍的各種龐大又猙獰的昆蟲，看著森林各處零散著的各個獵人隊伍以及他們或輕鬆或損失慘重的捕獵，再看看這兩個人的雲淡風輕，似乎眼裡的世界只有你我，不禁產生了嚴重的不現實感。

  好在很快這種感覺就過去了，因為莫爾加把眼神放在了非戰力身上。

  「我都很少會讓非戰力直接來森林深處直面昆蟲，還是你更果敢啊。按理說伊爾區的非戰力從來沒有見過森林，對昆蟲的懼怕程度也相當高，這兩個人卻接受地這麼快，挺不容易。」莫爾加看著蒼蘭和地蘚，清亮又柔和的聲線讓兩個人原本的警惕之心都放鬆了不少。

  但在他的面罩之上，唯一露出的灰藍色眼睛裡，卻沒有什麼情緒，看向他們的眼神是完完全全的冷漠，他們一時之間又弄不清這個人到底對他們有什麼看法。

  「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多鍛鍊鍛鍊有好處。」林觀遠說，「而且某個人不是還覬覦我們去五十個非戰力嗎？萬一以後真要把非戰力送出去，也得讓他們能活下去不是？」後半句他當然說得陰陽怪氣。

  莫爾加知道林觀遠還在生氣他說要伊爾區送五十個非戰力當奴隸的事，雖然林觀遠應該能猜到自己說這話並不一定出自真心實意，但他還是生氣了。

  這倒是讓莫爾加更開心。

  屈尼拉依然有些憤憤地看著林觀遠，但也分出眼神看向另外兩個非戰力。

  只見這兩個人一身黃黃綠綠的液體，還用背簍背著死掉的幼蟲，身形因而有些畏縮和佝僂。即使跟在強者身邊，每當有什麼風吹草動也會不由自主地抖動或瑟縮，能看出來心裏面還是害怕的。

  霍頓斯的非戰力也會來森林，但一般都是去昆蟲少的地方採摘果實，很少會被直接投到這樣混亂的戰爭場面里，畢竟這些非戰力一不留神可能就會被昆蟲一下刺死或咬死。

  她對伊爾區的情況不是特別了解，也不知道林觀遠的目的為何，因而內心裡更討厭林觀遠了，覺得他罔顧非戰力的生命，嘴裡喃喃嘀咕，「還不如送到霍頓斯區來。」

  她扯下自己衣服上的一片絲布，遞給了站在林觀遠身後的蒼蘭，「臉上都是，不噁心嗎？擦一擦吧。」

  蒼蘭對其他區的獵人還是心有敬畏的，她先看向林觀遠，林觀遠笑著點點頭，然後才接過，小聲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我可和他不一樣。把你們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不管你們的死活。」屈尼拉依然抱著手臂，冷哼一聲。

  蒼蘭擦了兩下臉，皺起了眉，她看向屈尼拉，「不是這樣的，是我主動要求來森林的。」和屈尼拉的情狀不同，她的聲音反而冷靜又溫和。

  屈尼拉也皺起眉，「主動來？來幹嘛？送死的嗎？」

  蒼蘭握住已經髒了的絲布，搖搖頭，「為了不那麼輕易的死去。」

  屈尼拉有些不明白，林觀遠卻勾起唇角看向屈尼拉，「這位獵人一定很厲害吧。」

  「對，她也是天生的特殊異化獵人，身體的變異部分可以改變和伸縮，而且很強大，是戰鬥型獵人。」莫爾加回答。

  屈尼拉不屑地瞥了一眼林觀遠，「你那天來的時候我恰好不在，不然絕對不會讓你輕易離開。」

  她說的是林觀遠來搶霍頓斯昆蟲的那天。

  林觀遠卻聳聳肩，「既然森林靠近我們兩個區，那就是我們兩區共有的資源，平分才是理所應當的。你有什麼理由不讓我離開呢？」

  莫爾加卻也挑了挑眉，淡藍色的眼眸終於有了一點神采，他嘆了口氣，「這是伊爾區的區長和霍頓斯區的區長定下來的。既然你還是伊爾區的獵人，那就要聽從區長的安排吧。你們區人口少而實力弱，恐怕沒有辦法承擔起半個森林那麼多的資源。」

  一旁有偷偷看熱鬧的伊爾區獵人和霍頓斯獵人，聽到以後神情不一。

  林觀遠冷哼一聲，「那是以前，現在可不是這樣了。而且，在此之前進行分配時，本身就沒有對森林的資源進行一個完整而細緻的丈量，也沒有按各區人口比例來進行分配，既然如此，最公平的方式就是按照地塊平分。」

  「對啊！對啊！」他話音落下，伊爾區的獵人們就喊了起來。

  莫爾加雙眼眯起，「你代表的是伊爾區區長的意思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看來我們兩個區要坐下來商議商議了。」

  林觀遠微一勾唇，「當然可以。」

  伊爾區的獵人聽說了「有商議的可能性」都興高采烈。先不說最後能不能商議出來結果，就說「商議」這件事本身都很難得。兩個區實力的差距總是讓伊爾區的獵人在霍頓斯區獵人前擡不起頭，他們很多人色厲內荏，甚至無理取鬧，來維護自己的一點自尊心，而霍頓斯區的獵人更多時候像是看著熊孩子鬧事的大人一樣，要麼無視，要麼揍一頓。

  而霍頓斯的獵人這邊，雖然心有不甘，但林觀遠的能力他們也看在眼裡，而且出於對區長的無條件信任，他們都沒有做出別的舉動，而是繼續打獵。

  只有桑喆在聽到身邊的獵人報告後，大吃一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