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
2024-09-14 18:47:59
作者: 金山灶
尚書府
曼珠戴上幃帽踏出上房,從走廊往下望,一行人圍在下邊,坐著一個看上去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子,正是鍾靈竹,低著頭喝茶,看不清神色。
這時在樓梯口攔人的刀琴走來,向曼珠行禮道,「房姑娘。」
曼珠微微點頭,在外不便多言,只輕聲道,「今日之事多謝刀琴姑姑了。」
刀琴自殿下幼時起,便被皇后娘娘派去東宮照顧至今,因會武,便一直作為暗侍,她算是看著殿下長大的,一聽殿下的安排,便知道殿下對眼前這姑娘,是動了心思了。
於是看著曼珠更加親切了,畢恭畢敬,「姑娘這是說哪的話?」
曼珠笑著點頭示意,擡腳下樓。
「靈竹姐姐。」曼珠朝鐘靈竹走去。
她行了個簡禮,「往日便聽聞姐姐是愛樂之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姐姐好雅興。」
鍾靈竹看見曼珠下樓便起身了,同樣回禮,擡眼看向曼珠,一時有些怔愣。
曼珠見狀,繼續說道,「哎,我本是出門採買,奈何身子不爭氣,走兩步便累了,正好路過聽音閣,便想著上來坐坐。」
鍾靈竹捏緊手帕,「是我不好,這奴婢自小跟著我被我寵壞了,我給妹妹道歉,打擾了妹妹清休是我之過。」
以前年紀小都沒留意,鍾靈蘭今日一見……聽宮裡的人說,太子便是因為房曼珠的「好名聲」便點了她為太子妃。
姐姐當年沒嫁成太子,變成了三皇子妃,其實她心裡高興極了,現在太子回了長安,爹爹承諾這次定會讓她進東宮!
她等了五年了!而眼前人,比自己還小几個月!她除了美貌還有什麼?憑什麼是她?
曼珠見她扯著手帕,不知在想什麼,也懶得客套了,「姐姐嚴重了,不礙事,如此,不耽誤姐姐聽曲了,我就先……」
「房妹妹,既是遇上了,也該和妹妹道聲恭喜,明年初春後,倒是不敢再稱妹妹了呢!」鍾靈竹見她要走,急忙出聲。
嗯?曼珠腳下一頓,果然是因為太子妃位之事嗎?
「採買之事打點下人去辦即可,或者我們上房一聚,上音師音律尚可,也好為妹妹賀喜?」
曼珠蹙眉,鍾靈竹先是「請」她出房,現在又不讓走?要說真心實意想要賀喜便罷了,但現在她明顯是臨時起意,既知自己婚事在身,公然在娛樂場所慶賀?
一無賀帖,且隨便點個上音師……
呵,說好聽點是不拘禮節,說不好聽的,還以為她是刻意趕來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曼珠不動聲色,「鍾府名門,三皇子妃也出自尚書府,想必都是禮數周到的,曼珠還未入宮,親上加親本是應該,今日巧遇,姐姐端的是好意,曼珠心領了,也確實想和姐姐親近。」
但話鋒一轉,「不過想來也怕於禮不合,若讓不知情的人傳出去……該說曼珠恃旨而驕,不知禮數了呢。」
曼珠頓了頓,又迴旋道,「且採買之物是要入宮的,還是我親自去挑選為好。」
鍾靈竹被她一番話說下來,已經無話可說,這伶牙俐齒的!念及爹爹說的話,又看了看眼前人,此時萬不能逞一時之氣,反正引她出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此時那些流民估計也快到了。
「是,你瞧我,真是一時高興忘了禮數,那妹妹繼續採買,改日拜賀貼再上門。」
曼珠並未再答,行禮告別。
出了聽音閣,芳琴便上前詢問,「姑娘?」
「採買。」曼珠示意。
「是。」芳琴去吩咐馬夫。
曼珠轉頭,「刀琴姑姑,便與我一起上轎先吧。」
「是,姑娘。」
轎子出發前往布坊,芳琴芳棋依舊走在轎輦兩側,刀琴隨曼珠坐在轎內。
曼珠低頭沉思,尚書府嫡女是三皇子妃,鍾靈竹是嫡次女,難道是故意來找茬的?
刀琴看曼珠沉思,哪怕戴著幃帽,也能看出來姣好的輪廓,這相貌家世,與太子是極為般配的,更別說她剛才的待人處事,挑不出一點錯處。
想到方才之事,刀琴躊躇半刻,最終還是說道,「姑娘,奴婢本不該開口,但涉及今日之事,想著還是得讓姑娘知曉。」
曼珠聞言擡頭,「姑姑但說無妨。」
「五年前,三皇子妃本意在太子妃位,陰差陽錯作繭自縛。」
「什麼?」這話本怎麼還加戲了?妄醉也沒說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具體情況宮中已下令禁言,但如今看來,鍾二姑娘怕是……」刀琴姑姑的話還未說完,外面吵鬧起來,她立刻察覺到什麼,當下立刻伸手推開曼珠。
曼珠向另一側轎壁倒去,玉鐲撞在側箱鎖上碎開,斷鐲劃開手背一道劃痕,瞬間已滲出血珠。
曼珠還來不及多想,從斷鐲里現身的妄醉突然道,「曼珠,小心!」
她原本坐的位置上瞬間插入一劍,刀琴見狀上前踢斷劍身,抱起曼珠破窗而出,緊接著轎子從後方裂開。
曼珠回頭,看到轎子後邊有一人做貧民打扮,面上裹著流民白布,遮得嚴實,見她們出來後,他便鬆開刀劍擠進人群中!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芳琴和芳棋被碎轎嚇壞了,看到刀琴姑姑已經抱著姑娘落在一旁,連忙從人群中奔擠過來。
轎子已經碎裂,好在曼珠從聽音閣出來便戴著幃帽,刀琴姑姑看了眼人群,這裡怎會有這麼多流民?當下立即道,「姑娘,奴婢先護送您回府!」
曼珠再次看了眼人群,點頭。
回到忠國公府,刀琴要去和太子稟報。
曼珠此刻還在想那流民裝扮的人,當時分明是衝著自己來的?
刀琴見狀以為曼珠受了驚嚇,安撫道,「姑娘莫怕,此事太子定會查清,芳琴芳棋,快扶著姑娘。」
「是,姑姑。」二人趕緊上前接手扶著曼珠。
「我無事,去稟報爹爹。」
……
忠國公和夫人聽報趕來沁珠院。
夫人一進院,快速前往正房,「嬌嬌!嬌嬌可有受傷?」
「娘親,女兒無事。」手上的傷已經包紮,「只是碎鐲劃了皮,已經上藥了,不礙事的。」轉頭便看向忠國公,「爹爹,那人不是流民,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衝著女兒來的。」
忠國公眉頭深皺,「事發雖突然,但禁軍守衛第一時間封住了外圍,市令官紛紛將人捉拿了,都在審查中,嬌嬌放心,此事若是有蹊蹺……京兆尹必須給個答覆不可!」
「國公爺,夫人,安神湯熬好了。」侍女端著湯藥上前稟報。
忠國公看向女兒,心疼不已,「乖女受驚了,先喝點安神湯!」
「對,對,嬌嬌你身子本就弱,不可再勞神琢磨此事,交給你爹就好。」忠國公夫人也順著話說道。
曼珠順應喝下了湯。
……
尚書府內。
「蠢貨!一堆蠢貨!一個手不能武的女子都殺不了!養他們有何用!」得知房曼珠未死,鍾靈竹心中痛恨難耐,錯過這次機會,還能有時機嗎?
「好了,靈竹!」正堂座上的鐘尚書發話,「來人,帶二姑娘回院!」
「我不!爹爹!我要聽!別什麼都瞞著我!你們就是什麼都瞞著姐姐,姐姐才成不了事的!」
「放肆!」
堂內一片鴉雀無聲。
過了半晌,「爹爹,是女兒錯了,女兒口不擇言,但姐姐這次用了崔氏的人,若被皇貴妃和三皇子發現……」
「那也是為三皇子成事!」
鍾靈竹震驚擡眸,「爹爹?」
鍾尚書深吸一口氣,「阿竹,既然你姐姐已經進了三皇子府……」
他頓了頓,「這些年我也向東宮投誠過,他剛回長安,爹爹也派人示意,然太子想必是還記恨著五年前之事,太子妃位與我們仍是無緣,此時立場若再不明確,三皇子這邊也討不了好!」
「可是……可是,您不是說屬意東宮?姐姐不行……她不行……還有我!還有女兒呀!女兒已經等了五年了!爹爹,娘親!」
「東宮!哼!誰能活到最後!那個才叫東宮!」這話一出,鍾靈竹啞口無言。
鍾尚書看了眼呆滯住的二女兒,「來人,送二姑娘回院!」
「不!不!爹爹,那您說的讓我入東宮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啊爹爹!?」
鍾靈竹反應過來,難道爹爹選擇了姐姐放棄她了嗎?還未得到答案,她被護院強勢帶走了。
「老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阿竹已經心儀太子,這……」鍾夫人上前哭道。
「夫人不必多言,兒女情長會讓整個尚書府陷入險境!」他重重甩了甩衣袖,看著自家夫人,又道,「不論最後是誰登上那個位置,提前打點總是沒錯的,她倆姐妹誰坐上那個位置,才有能力保住對方!保住鍾府!」
鍾尚書嘆了口氣,「哎,這些年聖上打壓尚書省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夫人你去把這道理和她說說吧!大局為重啊!」
鍾夫人聽完,思慮再三,擦了擦眼淚,「是,老爺。」
等夫人離去後,鍾尚書緩了緩餘氣,傳了暗衛,謹慎問道,「確定無人發現吧?」
「是,他們見事不成及時藏匿進流民群,也學著流民都在爭搶糧布,亂作一團,定無人發現。」
「那就好,發放糧布的調令是太子詹事調度的。去和欽天監的人說,天有異象,太子妃與太子姻緣相衝,宜另作他選!」
「是,那奴才告退。」
鍾尚書擺了擺手。
……
申時剛過,曼珠正準備用點點心,手上行動不便,芳琴芳棋在一旁布食,芳棋一邊將點心細碎,一邊碎碎念,「老天保佑,我們姑娘膚若凝脂,傷口可千萬不要留下疤痕啊……」
曼珠對兩個丫鬟的舉動恍然若聞,她還在回想那混入人群的刺客,刀琴踢斷劍刃時,她分明是聽到轎外有聲響,那聲音好像是……
「妄醉,你有聽到嗎?那刺客當時是不是受傷了?」
「太子的人出的手,放心!」
曼珠一喜,「果真如此的話,那被控制的流民,在其中找有傷的不就可以了嗎?」
還沒等妄醉回答,曼珠接過芳棋碎好點心的金碗,正準備吃,便聽到院內有匆匆腳步聲,是小廝來報。
「姑娘,太子殿下登門,老爺和夫人已經在前廳會客,夫人讓來知會一聲。」
啊?曼珠愣了有三秒,低頭看了看回府換上的常服,立刻起身,看到一旁也楞著的丫鬟,「更衣!」
芳琴回神,「姑娘,只是知會咱們一聲,大婚在即,現在明面上不宜見面吧?」
也是,哎,都怪今日關係才更進一步,才薅了半會美色就發生這樣的事,她還沒好好整理出個情緒。
回想午時那不由自主酥軟的感覺,她猜宗凌定是擔心自己,想到這又甜甜地笑了,「先更衣,我們到偏廳去聽。」
曼珠到偏廳時,隔著屏風,感覺眾人氛圍輕鬆,想來今日之事是都溝通過了。
忠國公和宗凌都是習武之人,聽到偏廳有動靜,知道是曼珠來了。
忠國公夫人看二人神色,也明白過來,笑著眼神示意,「嬌嬌得殿下垂憐,是她的福分,此事還請殿下隱晦處理才是,免得他人閒言碎語。」
「那是自然,國公和夫人放心。」宗凌點頭,眼神卻看著屏風沒離開過。
忠國公夫人見狀,是越看越滿意,之前還擔憂,嬌嬌雖不缺榮華富貴但恐沒有知心人疼,現在看來大抵還是有福,連忙眼神示意忠國公一起離開。
忠國公本不想走,但看著夫人威逼的眼神,只好行禮,「殿下,天色還早,殿下是否先用些點心?臣和夫人讓後廚準備。」
宗凌從善如流,「嗯,那就麻煩國公和夫人了。」
二人起身離開後,宗凌便起身走向偏廳。
還未等曼珠行禮,一把抱入懷裡,「聽刀琴說你受傷嚇著了?可要緊?」
曼珠一怔,笑開,擡了擡包紮的手,搖搖頭,「沒什麼大事,還好刀琴姑姑在。」
「孤已經和國公提過了,今後刀琴跟在你身邊。」宗凌抱著懷裡的人坐下。
曼珠在他胸前蹭了蹭,「嗯呢,謝謝殿下。」
宗凌抵著她的額頭,低音道,「今日就不該聽你的。」
「殿下放心,嬌嬌真的沒事,對了,那個刺客應該是受了傷,派人在流民里查……」
「放心,這事已經有眉目了。」宗凌安撫性地撫了眼前人的長髮,看著手中青絲,心中柔情四起。
「嬌嬌處事不驚,實乃太子妃風範。」就像她說的,人前確實是典範。
「不過,嬌嬌平日裡和忠國公夫婦也這樣?還是就只在孤面前撒潑?」
曼珠撐起身子擡頭看他,「誰撒潑了?說正事呢!這麼快就有眉目了?」
宗凌看她是非分明的小模樣,稀罕的不行,「快?孤還覺得慢呢,明日上朝得好好看戲了。」
「嗯?這話怎麼說呀?」
宗凌的手從頭髮滑到曼珠的下顎,順著弧度勾起她的下巴,聲音逐漸呢喃,「明日你就知曉了。」
言罷便吻住那讓他心神不寧的唇,這次用了點勁咬了起來。
曼珠被蠱惑了,她迷糊沉淪前想起了那個詞,這個風光霽月的人,現在怎麼有些痞里痞氣的?
幾個時辰的時間,他是打通了什麼經脈嗎?
妄醉:算是吧,心脈也是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