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溯洄
2024-09-14 18:39:54
作者: 擲生
第126章 溯洄
謝霖又沉沉睡了一日,期間迷濛之時隱約見過紀淵,男人像是一直守在身邊,雖然睡著,偶爾也能聽到他翻閱奏摺的聲音。
又過一日,他便完全清醒過來,紀淵似是極忙,常在外議事,偶爾兩人碰上,也只能匆匆交談兩句,要到深夜才能依稀察覺有人探到床前,陪他一會便又離開,天知道他鐵打的人兒,不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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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呆著的時候,謝霖便恍惚思索這兩日的事情,一時埋怨自己愚蠢,居然自投羅網來尋紀淵,一時又慶幸紀淵沒事,自己多跑一趟也算圖個安心。
只是不知道今後該如何。
生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先是慨嘆,想著自己訣別之意竟然動搖,他仍是不願回宮的,可自分別後種種,也叫他知道自己放不下紀淵。
兒女私情於謝霖而言素來為輕,在他心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其位謀其事,獨有一次因情便犯下錯事,嫁與紀淵,糾葛半生,如今又犯傻奔來南林,他只怕這私情又害自己後半輩子,只是數次想再提分別,對著紀淵那雙疲憊卻熱情的雙眼,實在難以開口。
他這邊糾結,另一邊卻早已打定心思。
紀淵心想謝霖願意為奔赴千里來尋自己,定是心裡有他,更何況他已原諒那從前過錯,他聽的真真切切——那日謝霖奔出來尋他,他正在街角,或者說每一次謝霖聽到動靜奔出,他都躲在一旁,因著謝霖口口聲聲說要告別,才不敢露面。
他實在是個膽小的人,於感情一事尤其。
他怕那聲告別說出口,應下了,兩人從此便再無交集。
可如今既然謝霖主動奔他而來,他絕不會再放手。
為了鼓起勇氣,紀淵喝了點小酒。
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勇氣,男人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要去找心上人確定心意,總歸有些忐忑,只好喝下兩杯麻痹大腦。
他今日終於處置了周家,非但揪出了背後的錢莊糧莊,還將罪臣革職下入大牢,只等發落,剩餘幾位世家見了皇帝雷霆手腕,也不敢再造次,乖乖將吞下的錢財全吐了出來。
他心中舒暢,腦中迷濛,雖沒喝兩杯,可心中興奮早沖昏了頭,他想著以此邀功,既然謝霖擔心自己護不了他,他便要像個男人一樣展示自己的實力,他打定主意今晚要好好求人回心轉意,一套說辭早練了無數遍,紀淵站在門口,在心中默念一遍,沉下心來,輕輕推門進去。
屋內,白衣男子正在窗邊看出,幽幽燭光映照側顏,恰似天神無暇。
紀淵心顫一拍,立在門口邁步動腳,還是謝霖向他望過來,他才深吸一口氣,提步走去。
人人都說暗戀告白前,要先確定對方心意,那才是十拿九穩的告白,紀淵知道自己這番傾訴不算少年情事,卻也是多次推敲過謝霖心意,兩人相識多年,都瞞不過對方,可是事到臨頭,仍會緊張。
就這簡單幾步路,紀淵攥拳的雙手已是汗津津,他不斷在腦海里回憶自己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卻發現在門口時還背的好好的詞句,現在碎的七零八落,只剩下幾個字詞,連如何開頭都忘了。
紀淵有些慌神,僵立在謝霖面前,徒勞地長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話。
謝霖瞟了一眼站得筆直的男人,合上手裡的書。
這些天他也是反覆思量,今晚紀淵來的早,正好趁此機會開口,只是話到嘴邊便胸口滯澀,說不出來。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靜了半晌,幾乎同時開口。
「我想和你……」
「皇上什麼時候送……」
話頭對撞,紀淵瞬間漲紅了臉,剛想好的說辭又忘個精光,說道:「你先說。」
謝霖躲開紀淵的眼神,心中輕嘆,開口道:「皇上什麼時候送我回滬州呢?」
一語落地,驚得紀淵啞然,謝霖仍是繼續,這一番話他也是盤算良久,畢竟年長几歲,遇事沉穩些,雖心如擂鼓,卻也口齒清晰,娓娓道來:
「當時陛下以先皇后名義發誓,許下不再與我糾纏,如若破誓,有損先皇后威嚴,如今雖是我先來尋……」
「好了!」紀淵呼吸急促,打斷謝霖講話,進門前的滿心歡喜全泄了個乾淨,居然連聽謝霖講完的勇氣都沒有。
「朕明日便送你走。」
紀淵甩下一句,扭頭奪門而出。
甫一出門,男人便淚流滿面,聲音都哭喘起來,可很快他便後悔了,自己準備了那麼多話,一句都沒說出來,甚至就那樣答應了謝霖明天送他走,明明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放手,可他又擔心自己的糾纏會讓謝霖變成之前在南京那個樣子。
相比起滿足自己心愿,他更願意順從謝霖,男人要愛情他便給他愛情,要自由也只能給他自由。而自己呢?自己從前犯下蠢事惡事數不勝數,如今又身陷皇位,只要靠近便會帶來災禍,他實在沒有臉面再去糾纏,他早就認了孤獨終老是自己的報應,可是無數次的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錐心之痛實在難忍。
他怕自己留在那屋裡又犯傻,怕自己一番衷腸叫謝霖動了心思,可憐他,再委曲求全呆在自己身邊。準備好的話說出來便是枷鎖,沒說出來就脹在後頭,經年累月地堵著氣管。
謝霖被他折騰的太脆弱了,他怕自己的愛意也成為負擔。
紀淵沒有跑很遠,就在院門口壓著嗓子哭,他還是捨不得在最後一晚離開謝霖,就算見不到面,守個燈火也是好的。
屋內,謝霖因著之前目盲,耳力倒是練得很好,他聽出男人並未走遠,甚至仿佛還在哭泣,垂下眼來,輕聲嘆氣。
德順在屋外看了看狼狽的皇帝,做了個生平最違背規矩的決定,轉身邁進屋內,看著榻上垂眼的主,小聲勸道:「謝大人,恕老奴多嘴一句,自皇上登基後奴才一直跟在身邊,陛下於感情上蠢是蠢了點,可情意那是十足十頂頂真的啊。」
「我知道,」謝霖講話有些無奈,「我也不是要跟他分……」
他話沒說完,猶豫半刻,從榻上下來,披了一件披風。
早春風冷,尤其夜間。
門口蹲著哽咽的男人忽然覺得身後有人,接著便有披風下擺為他遮住門洞吹來的風。
「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我先來尋你,糾纏你,或許便不算你違背誓言。」
【作者有話說】
「像個男人一個」
小紀,咱是個男人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