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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逃跑

2024-09-14 18:39:40 作者: 擲生

  第116章 逃跑

  謝霖並未走遠,他正躲在行宮邊落的一處小花園裡。

  花園雜草叢生,看來荒廢已久,乾涸的池邊立有一座假山,他正縮在假山深處的石洞中,太陽已落山了,最後一絲暖意也從他身邊抽走,出門時逃的慌張,只披了一件袍子。

  今天傍晚他醒來時,左右環顧室內無人,先是瞪著天花板躺了許久,一直到喉嚨渴得發癢,他才擡聲喚人,可一連叫了幾聲,都無人應答。

  直到那時,他心臟才咚咚地跳起來,像是忽然注入血肉的乾屍,從床上翻下來。

  既然無人,那便是他逃走的好時機。

  謝霖顧不得穿衣,只順手拿了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外袍,接著從枕下抽出他潛藏已久的匕首。門被拴上了,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之前也有過幾次,大約是紀淵特意囑咐,不止閂門,平日裡自己去哪裡都會有一幫人跟著,生怕他逃走。

  

  可他非要走,必須要走,他不可能再留在宮裡,他要將自己解救出去。

  謝霖將匕首收進袖口,輕輕推了推門,木門的「吱呀」沒有吸引來人,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靜,他壓下心中狂喜,用刀刃撬開了門拴,順著後門摸了出去。

  一直到逃出挽苑,他才注意到自己隨手披上的玄色衣袍下擺暗繡的龍紋,而尺碼偏大的衣服降降拖在地面,將他整個人罩了個嚴實——這衣服是上午自己在院裡發呆的時候,紀淵給他披在身上的,當時自己沒有在意,估計是隨手放在了椅子上,竟然就這樣被他帶出來了。

  不過好在也是這件衣服,路上遇到的下人們見到龍紋,全都迴避讓開,謝霖算是一路暢通無阻。

  可他不知行宮的建制,只好順著一個方向摸索,可明明都見到了宮門,卻聽到門口侍衛說皇帝丟了寶貝,要求嚴防死守。

  頂天高的宮門就那樣在他眼前合上了,銅鎖落下的「轟隆」驚醒了他,為了躲避侍衛巡邏,只能先逃到宮門旁的花園裡,謝霖縮在山洞,又有些昏昏欲睡。

  這一次倉促的逃跑,就此無疾而終。

  龍紋袍用著上好的絲綿,溫柔地替他守護最後一絲溫暖,可他依然能察覺到熱量的流失,先是很明顯的冷,冷到牙齒打顫,後來就無所謂了,大抵是困意洶湧,謝霖不覺冷熱,只是描摹那龍紋的絲線,金線畫的龍眼炯炯有神,像是活過來一樣。

  ——像是紀淵的眼睛。

  謝霖覺得身體熱了起來,腦子昏昏沉沉的,卻忽然記起了少年紀淵第一次出征歸來時,被軍隊磨練出的明亮雙眼。

  皇家的孩子,禮數向來都是最周全的,可那時的紀淵仗著自己猛竄的個子,不再以兄長相稱,或許牽著他的手,或許把他摟在懷裡,明明是摯友兄弟的關係,卻違背禮數地黏糊糊稱他「養之」。

  養之、養之……

  手很熱,胸膛也很熱,懷抱總是很熱,謝霖想,大約從那時開始,從自己向來涼薄的體溫動搖的那剎那,便註定了今日,自己會在這龍袍之下被凍死。

  謝霖緩緩閉上了雙眼,那金線龍瞳離開他的凝望,失去了光澤——終於可以長久地睡著了——他輕笑,幻想一切在此結束再好不過。

  有過極好的日子,也有過極差的日子,掙扎半生,如今可以在愛人的懷抱中睡去,終於換得自由。

  南京好像起了雨。

  雨聲安眠,謝霖想著那些好日子,恍惚又聽到紀淵在粘人地喚他「養之」。

  少年總這樣叫他,他也就認下了這個名字。

  有時會覺得自己對不住母親,畢竟自己而立之年,是母親廢了好大勁才給他取來那個小字。

  「陽之」——母親不喜那個「霖」字,雖是春雨滋潤萬物,卻總濕漉漉的,於是題字為陽,願他今後有雨終霽,晴空萬里。

  可春雨宿命便是潤物無聲,他還是被改了字,在那一聲聲「養之」中,被改了命。

  若有來生,再盼晴空萬里吧。

  「找到了!」

  紀淵在聽到有人叫嚷後,踉蹌地朝那假山撲了過去,他的腿傷因不停奔走早已撕裂,可男人仿佛沒有痛覺,一直到見到謝霖的那一剎那,心臟像被人手攥緊,一口濁血卡在喉口。

  他顫抖地伸手,終於碰到那具身軀,喉嚨無法控制地發出撕扯的悲鳴。

  臉是涼的,不像是活人的溫度。

  「啊……啊……」

  男人像是失語,手腳並用爬進山洞,將人抱進懷裡,瘋狂地揉搓他的臉頰,企圖恢復一絲溫度,洞外的侍衛也不敢出聲勸阻,只能看著皇帝變成一個狼狽的瘋子,緊抱著那具沒有反應的身體,想要將人揉進懷裡。

  「啊……」

  如同野獸的悲鳴,絕望瀰漫,大家都垂下眼去。

  只有一個小侍衛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直勾勾盯著,忽然開口。

  「手、手在動!」

  四周寂靜,人聲突兀,統領一巴掌拍在小孩頭上,將人腦袋打低下來。

  可有更多的人發現了手在動,那隻無力垂在地面的手,指節輕微挪動,紀淵也發現了,像是清醒過來,可還是無法說話,只能「啊啊」叫著,一邊試圖將男人送出山洞外。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失去意識的謝霖接出來,紀淵跟在後面,仍是不停叫著,他的失語還未恢復,那個機靈的小侍衛明白他所想,大著膽子擡聲說道:「太醫!叫太醫!」

  簇擁的人群這才全活絡過來,四處奔忙,打傘的打傘,叫太醫的叫太醫,紀淵已無法站起,那小侍衛在混亂中湊上來,把人扶起,半扛在自己肩上。

  「啊。」

  紀淵已是淚流滿面,小侍衛扛著他跟上前方的謝霖,大概理解了一下皇帝的意思,回道:

  「不用謝。」

  他知道紀淵在謝自己什麼,不是扛著他走這一段路,不是最能理解他的心意,他在謝自己剛剛注意到了謝霖最後的那絲生機。

  那不只是謝霖的生機,更是這皇帝不死的理由。

  【作者有話說】

  明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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