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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梅花帕

2024-09-14 18:39:12 作者: 擲生

  第98章 梅花帕

  滬州,初秋。

  七月流火,已是到了添衣的氣候,好在滬州偏南,不颳風的日子也算是清爽。傍晚天黑得早,濃雲壓在屋檐尖,一群小孩烏泱泱從巷口湧出,四散地奔回了家。

  謝霖慢條斯理地將桌上的書本收進柜子里,再摸索著回房裡坐下,傾聽窗外的風聲。

  「是要下雨了嗎?」他聽到門口有人的腳步聲,猜測問道。

  來人沒有回答,而是「啊、啊」了兩聲,聽著像是贊同的意思,謝霖笑著起身,與來人打招呼:「劉大哥。」

  那人走上前來,拍拍謝霖肩膀,算是示意,也扶著謝霖再坐下,順手抓著謝霖的手寫到:

  「要下雨,來提醒你。」

  「是啊,我聽著像是要下雨了。」謝霖再次說道。

  

  今年春日,年關剛過,謝霖便離開了霽州。

  至於為什麼非要離開,離開之後去哪,之後會在哪裡停下——紀含問了他很多問題,他都沒有一個很完整的說法。

  只是心底一直覺得自己得走,得出去看看。

  一定要走,那就走了,紀含脫不開身,便還是讓阿福跟著,給他收拾了很多衣物,結果過分累贅,又換成了錢財,卻害怕丟竊,只好不停囑咐若是有什麼意外,或者想回來了,就修書一封,他會派人來接。

  紀含嘮叨了整個年關,每一句謝霖都認真聽著,一直到了那個他覺得該出發的日子,從紀含準備的包裹中收拾了兩件簡便衣服,再帶了一些碎銀,獨自出發了。

  霽州已是極北,他便順著南下,一路上走走停停,順著時節變暖,他也走到了水草豐腴之地,期間保持著與紀含的書信往來,自己獨自上路,叫那位操心鬼掛念的很,總要他時時報平安,謝霖不覺得麻煩,只覺得在文字中講述所見所聞,再收到紀含與阿福層層疊疊的關心,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他們之間的書信往來終於不再是那短短的八個字:「夫惟珍重,來日面敘。」

  一路南下,避開了京城及周邊地域,只挑著小路和村落出行,倒也安安穩穩,不過雖然有意迴避,但京城的消息還是難免會傳入耳朵,比如新皇福澤天下,官營鹽道,補價助農,威震四海,謝霖聽得這些讚揚,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除了這部分內容外,倒也有些皇家密辛,例如新皇天生弱疾,體弱多病,有早夭之兆,且喜怒無常,精神不定,常作瘋癲狀,不過民間謠言多誇大臆造,謝霖知道紀淵身體健康,也就置之不理。

  他白日裡上路,夜間靠著一些筆頭工作換取接下來的路費,時不時小住修養,這樣鬆散的日子幾乎讓他覺得自己這具血肉之軀真的在享受人間,還有那麼多風景沒看,那麼多書沒讀,那麼多人沒見。

  只是他病體沉疴,雖說在霽州已修養恢復,可長時間的出行還是有些難以負擔,夜間難以視物的毛病居然發展到了白天,即使光線充足之下,眼前景象仍然模糊不清。

  他在信中說了自己眼疾,紀含便立馬帶著阿福南下找他,領著他看了大夫,得知只是因氣血不足引起的眼疾,配了外用的藥劑,要求謝霖蔽目修養兩月,每日傍晚用藥。

  彼時正在滬州,紀含給他安置了一處小院,讓阿福留下來照顧他,白日裡在院中講學,雖然謝霖雙眼不能視物,可四書五經已爛熟於心,應付小兒修習沒有問題。

  於是謝霖安穩了下來,有了固定的營生,也認識了許多陌生人。

  鄰居劉平是個很熱情的人,聽說當年名落孫山,本想著來年再戰,卻沒想到吃壞東西,嗓子啞了,只能以售賣書畫為生,知道謝霖在院裡開課,時不時會前來聽講幫忙,一來二去間,兩人也熟悉起來。只可惜兩人一個瞎、一個啞,交流起來並不方便,謝霖往往會在兩人獨處時多說些話,也算是不冷場。

  劉平在謝霖掌心寫到:「阿福?」

  平時劉平有什麼話要說,都是寫在謝霖手心,男人手掌溫厚,略帶薄繭的指尖搔癢掌心,謝霖難免想要退縮,可指尖稍微合攏,卻又被劉平根根捉住,捏在掌心。

  謝霖抽不回手,只好就這樣回答:「他大約洗衣服去了。」

  傍晚正是阿福替謝霖上藥的時候,今日小孩去洗衣服,卻沒及時回來,沒想到話音剛落,聽得門口火急火燎跑進來一個人。

  「先生!我回來了!」阿福抱著一盆濕衣服,見屋內有人,沖劉平笑嘻嘻打招呼,「劉大哥來啦!」

  「啊啊。」

  阿福將盆放下,將裡面濕淋淋的衣服晾出來,外面已經下起淅瀝小雨,衣服算是不能晾出去了,阿福一邊吐槽著,一邊把衣服搭在室內。

  劉平又捉過謝霖的手,寫道:「雨下不久,沒事的。」

  謝霖明白他在安慰阿福,彎眼笑起來,將劉平的意思轉達了。說來也巧,雖說三人間只有一個阿福能說能看,可劉平卻與阿福沒那麼親密,甚至有時還要依賴謝霖將他意思轉達。不過這也是巧合,自從因意外致殘後,劉平能夠表情達意的方法便只有文字,可滬州邊落稍有落後,識字之人不多,平日一些必須的交流全靠手語比劃,是以劉平如此珍惜謝霖,一見如故,也是情理之中。

  劉平幫著阿福將竹竿架起,衣服晾好,便垂手站在一旁,他知道阿福要給謝霖上藥,於是在謝霖手上寫到:「我想借些藥,不過你先換藥。」

  謝霖立時關心道:「傷到了?需要什麼藥。」說著也沒有將手抽回來,示意他再寫給自己,可劉平卻將他的手推回去,示意阿福先來,然後自己又退兩步。

  阿福駕輕就熟地取出藥箱,謝霖皮膚很白,身材纖細,雖然這段日子多少養出些肉來,可看著依然比旁人瘦些,因著眼疾要用藥修養,平時總用一條白帕子將雙眼蒙起,只有換藥時可以將雙眼露出,那一雙極淡的眸子略顯迷濛,見光後轉了轉眼珠,望向了劉平。

  謝霖也好奇劉平是什麼樣子,可每天換藥都是黃昏,光線昏暗,自己又兩眼模糊,所以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人影,身型高挑,其餘便都看不清楚。眼藥是粉末狀,要先溶於水,再滴入眼中,在等阿福化藥時,謝霖忽然對劉平說道:「你傷到哪了,讓我看看?」

  看著那高挑人影走近,擡起一隻手,謝霖摸索著接住,卻被劉平翻過掌心,又痒痒地寫道:「蒸籠燙傷,無妨。」接著,將虎口處燙傷的地方湊在謝霖眼前,可謝霖湊的再近,眼前畫面也不會根據距離而清晰,只能輕輕摸到男人虎口處確實有一處長條鼓起,他只不小心碰到,就聽到劉平喉嚨深處「啊」了一聲,聽著是極疼,可手也沒收走,依然任由謝霖胡亂拿捏。

  謝霖慌張鬆手道歉,劉平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沒事。

  滴眼藥的過程依然順利,一開始謝霖還總會躲,後來就習慣了,他閉眼休息的時候,聽到阿福再從藥箱中拿了燙傷藥出來,熱情地對劉平說:「劉大哥,我幫你上藥吧!」

  燙傷傷口駭人,除了紅腫,還有水泡,要破不破,阿福小心將藥粉灑在劉平虎口,再取了一條謝霖的手帕圍好。

  那是一張白色的帕子,一角繡了兩朵梅花,因為傷眼需要蔽目,謝霖有很多這樣的帕子,都用帕角的花樣來區分。

  劉平捏著帕子離開了,他見過這條梅花,在他第一次見到謝霖的時候,這兩朵梅花就垂在謝霖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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