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24-09-14 18:33:56
作者: 安然如歌
第39章
我的手機里, 太宰的聲音還在響起:【所以更喜歡運動系的男生?】
我面前,日向翔陽也在一個土下座,舉著飯盒:「對不起!!我以為坐在我旁邊的是悠太前輩!」
我一時都不知道到底應該先回應哪個才好。
倒是被點到名的幸悠太立刻發出不滿地聲音:「餵, 翔陽!就算是我, 我也不會讓你從我這裡偷走雞肉的好嗎!」
日向翔陽維持著土下座的姿勢,大聲:「對不起——」
第一次直面這種姿勢的我手足無措起來:「不用道歉, 是我……」
我忙伸出手要拉他起來, 烏野的隊長澤村大地走過來, 把日向翔陽的腦袋往下按,一臉嚴肅:「鹿學妹,請不要介意剛剛日向的冒昧舉動, 我會好好教育他的。而且, 既然是鹿學妹主動給你的,你就好好接受,認真吃飯, 知道嗎日向?好好謝謝對方啊,下次不要再亂來了。」
我忙擺手說:「沒事沒事……」
日向翔陽聽到隊長的話,終於擡起頭, 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然後才捧著盒飯認真地向我道謝, 發頂的那根橘色呆毛還在一抖一抖的。
我努力想要對橘子小狗表示友好:「不用道謝哇日向同學, 其實也是我冒昧了, 不該這麼隨意地將食物分享給你, 我也應該向你道歉才是, 很對不起!」
「不不不不用……我知道鹿同學是想讓我多吃一點……」
日向翔陽紅著臉, 再次跟我鞠了一躬道謝, 抱著盒飯扭頭跑去另一邊坐著了。
雖然是背對我, 但是還是能看到橘發下面發紅的耳朵。
而我,因為這件事也被西村前輩拉到了明德圍坐成的圈子裡。
黑川前輩乾脆直接坐在外邊,力圖用兇狠的眼神將每一個偷偷望過來的烏野人嚇退。
還有一些隊員主動詢問我飯夠不夠吃,不夠的話教練那邊還有的。
我忍不住捂住臉,大家真的都好好!但我也是真的吃飽啦!
然後被我忽視了很久的手機里,終於傳來一聲輕呵。
【哦……原來只是把我忘了。】
我:!!
我:「太宰!!」
電話里的太宰好冷漠:【太宰是誰?有這個人存在嗎?好奇怪,完全沒有聽說過。】
我討好:「太宰是——宇宙無敵明德絕帥男高中!」
【是嗎?】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可是聽起來像是那種不受歡迎、沒人喜歡、說話都沒人聽沒人理的人。】
我握拳:「誰說的!我喜歡!我最喜歡太宰!我超喜歡太宰!」
然後電話里意外的詭異安靜了一會,我試探著又說了一句:「我,我喜歡太宰?」
【喜歡就喜歡,後面那個疑問的語氣是怎麼回事?】立刻響起太宰不滿的聲音。
我立刻眉眼飛揚起來:「我,最喜歡太宰!」
於是僅用一句話就哄好了太宰。
但是因為太宰還有別的事要忙,很快也就掛電話了。
吃過午飯後,我將飯盒丟進準備好的垃圾袋裡,然後去場外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可可牛奶。
不得不說運動系的DK們真的像是一個無限充電寶,才吃完飯就嚷著要再打一場,然後就被各自的教練鎮壓住,強制午休。
他們也不去休息室,就這樣隨意地躺在球場的木質地板上,頭靠著頭,舒展著自己的四肢,或墊或蓋著自己學校的隊服,甚至有些人懷裡還抱著排球。
他們是真的很愛排球啊。
雖然他們都嚷著要再打一局,但真的躺下去後,很快就都睡著了。
我坐著玩了會手機,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一邊正在整理上午練習賽記錄的烏野經理清水潔子看到了,輕聲問我要不要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我搖搖頭:「我就不去了,讓教練們去休息吧。而且我這個時候要是午睡,估計沒有三四點怕是起不來。」
清水潔子想了想,然後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側頭問我:「那要一起去給他們提前準備電解質水嗎?」
我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我們兩個人,分別拿起各自隊伍的水包,走向另一邊的水房裡。
我看著清水潔子打開水閥,一次將兩個水瓶放上去,等到接滿了,蓋上蓋子,我再將新的空水瓶遞給她。
清水潔子是烏野三年級的學姐,我看著她熟稔的動作,問著:「清水學姐,今年是你最後一年帶他們的社團經理了嗎?」
她平靜地點頭:「是的,已經在找接替我的人了。畢竟三年級了,應該也就到這學期結束了吧。春高比賽之後。」
說著,她擡頭沖我笑了笑:「你是明德新招進來的一年級經理嗎?」
我搖搖頭:「不是的,是今天被臨時來幫忙的。原本的社團經理因為家裡有事請假了,今天又是跟烏野打練習賽,所以我就來當一天的限定經理。」
她先是訝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被我口中的一日限定逗笑:「來之前在路上,我們隊裡的成員還在說,就算不能在球場上打贏明德,也要在擁有女生經理這件事上贏過明德。結果沒想到一下車看到你,他們整個人都呆住了呢。」
我回憶起當時烏野的眾人看到我時,失去顏色風化的場景,也忍不住笑起來:「真是奇奇怪怪的勝負欲哎。」
「是啊,但是都很可愛對吧?」清水潔子歪著頭。
我用力點頭:「是的。其實在今天之前我沒怎麼看過排球比賽,也不太了解排球。但是今天看了明德跟烏野的練習賽後,嗯……怎麼說呢,有被他們追逐球時的姿態所打動。松下教練說,『只要球不落地,比賽就沒有輸』這就是他們的信念。這種追逐夢想的感覺,真的超棒啊……」
清水潔子用手背擋住嘴輕笑:「他們,確實很棒呢。」她接過最後一個水杯,對我笑,「希望下次是在全國大賽見。」
我跟她對視著,彎起眼睛:「一定會的!」
重新拿起裝滿水的水包,儘管有肩上的帶子支撐著,我還是差點一個踉蹌,連人帶箱一起翻了出去。
還好清水學姐及時扶住了我。
我震驚地看著輕輕鬆鬆的清水學姐,小心翼翼問:「學姐,您以前,也練過?」
清水潔子:「我以前國中的時候是田徑部成員,升入高中後雖然進了排球部,不過也有在跟著大家一起訓練。」
我這時才注意到,清水學姐雖然穿著較為寬鬆的運動衫,但是撐起有著十幾個人數量水瓶的水包時,上臂會鼓起流暢的肌肉線條。
我無比羨慕地多看了兩眼。
我真的不喜歡運動,身上的肉也都是軟軟的。
還好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好上廁所的男生。
是烏野的主攻手,叫田中龍之介。
他非常乾脆利落地幫我將水包提了起來,本來他還想幫清水學姐,只是清水學姐拒絕了。
但是田中前輩還是高興得不行,亦步亦趨地跟在清水學姐身後。
等進了場內,才發現大部分人都已經醒了,兩隊裡的問題兒童在短暫地休息了一個小時後就重新活蹦亂跳起來。
田中前輩手裡的水包也被西村前輩接了過去。
西村前輩替我將水包放到一邊的長椅上,囑咐我:「回頭要是再去接水,你就找一個沒上場的隊員陪你一起。」
我有些不好意思:「感覺給大家添麻煩了……明明我是來幫忙的……」
西村拓真笑著:「那可不會,鹿學妹今天能來我們就很滿足了,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說完,西村拓真可能真的擔心我不好意思找別人幫忙,還專門跟隊員們說了這個事情。
幸悠太攬著森宮木葉的肩膀對我眨眼:「放心放心!前輩們保證幫學妹解決掉所有問題!」
我開心地點頭。
下午的比賽也很快結束了。
本來他們還意猶未盡地準備再打一場,只是突如其來的暴雨讓烏野的教練暫停了剛剛開場的第五局。
我站在體育館門口看著房檐上連成線的雨水,在朦朧雨霧裡,烏野的大巴已經停在了門口。
我有些不舍地挽住清水學姐的手臂,一天的相處,讓我對清水學姐好感直接飆到了80。
清水潔子彎著唇拍了拍我的頭:「很快會再見的。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
我使勁點頭:「一定會的!下次有機會,我也去宮城縣找你玩!」
其他人也都是站在體育館門前跟烏野的排球部隊員依依道別。就連烏野的眾人在上車後,還一個一個在衝著明德的隊員大喊著。
「等下次,我一定會打敗你的森宮木葉!!」
「幸悠太!我會成為全國第一自由人!!」
「明德!我們的潔子學姐更棒!!」
「潔子學姐最好看!!!」
「你們現在就給我下來啊,再來打一局!」來自明德的怒吼。
「全國大賽見!!」
「全國大賽見!!」
等烏野的大巴消失在雨幕中,明德的諸位才回了體育館內。
松下教練拍著手召集眾人,跟大家開了一個非常簡短的小會。
「今天的練習賽結束了,大家的優勢和不足在跟烏野的比賽中,想必已經都心中有數了。比賽視頻已經錄下來了,等剪輯完再給大家開會。然後,為了獎勵你們,我給大家訂了烤肉店,啊當然,如果你們還有人想留在這裡訓練我也不介意。」
安靜了一瞬後,排球部的眾人嚎叫起來:「烤肉!!!」
「真的是烤肉嗎教練!!」
「教練我愛你!——」
幸悠太直接攀到了黑川佐野的背上,大聲對松下教練表白,惹來教練嫌棄無比的目光。
我被逗得直笑。
西村拓真無奈地喊了兩嗓子:「既然都想吃,那就快去收拾東西!」
「是!!」
大家立刻幹勁十足地去收拾場地,打掃衛生。
我正彎腰將球撿回球框裡,西村前輩走到我旁邊:「鹿學妹,晚上的烤肉要跟我們一起嗎?」
「哎?還有我嗎?」我有些驚訝地看他。
他忍住笑:「當然啊,就算只有一日限定,今天你也是我們的一員啊。」
我有些心動,但是還是克制住自己:「那我先給我叔叔打個電話問一下,如果他做了我的飯,我就要回家了。」
「沒關係,你問吧。」
我給福地叔叔打了電話,他告訴我他出門會老友去了,讓我安心去玩,我這才擡起頭,眼睛亮亮地看向西村前輩。
「前輩!我也要去!我也想吃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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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烤肉和蔬菜,桌子的左右兩邊和中間各有一個烤爐,每個烤爐上都鋪滿了肉,在火的炙烤下滋滋冒著油花。
作為唯一的女生,我被邀請坐到了最中間的位置,和教練還有西村前輩坐在一起。
一開始我還有些拘謹,但當幸悠太前輩夾走了我面前盯了好久的牛肋條後,這種拘謹就徹底消失了。
我舉著筷子就沖了上去,當然是沒有搶過身手矯健的明德第一自由人。
於是我鼓著臉,夾走了他面前的牛五花。他一邊往嘴裡塞著肉,一邊去擋,然後撞倒了旁邊伊集院蓮的飲料杯,白色的椰汁灑在了伊集院的褲子上,還濺到了黑川佐野和主攻手椎名研一臉上。
由此,一場烤肉保衛戰就此打響。
好在這場戰爭里,有坐我兩邊的西村前輩和森宮木葉時不時的「偷渡」,肉我倒是一口都沒少吃。
飲料也是我喜歡的氣泡水。猛猛灌了三瓶後,就開始暫時休戰去找廁所。
我笑著將木門拉開再推上,裡面的喧鬧聲立刻像是隔了層厚厚的膜,不再源源不斷地湧進耳朵里。
我沿著指示走到走廊的盡頭拐角,左拐,掀起半垂的暖簾,就看見站在鏡子前,俯身用雙手支撐在洗手池邊的男生。
我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頓住,遲疑了一下:「……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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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織田作之助見面之後,太宰治在港口黑手黨的信息情報處找到了關於十億懸賞的線索。
他站在昏暗的房間裡,電腦上的幽光反射到太宰治的臉上,使他的面色更加冷白。
他定定看著那上面的圖片和文字,低聲道:「Guild……」
Guild……
太宰治靠在一邊的牆上,撥動著手中的六色魔方。
當重複了十七遍將魔方的每一面都變成同一個顏色後,屋內的動靜也停了下來。
灰褐色的地面上匯成了一小灘暗紅的水漬,價值不菲的寶石散落一地。
太宰治盯著看了一會,彎腰,撿起了其中一顆,然後邁開長腿,一步跨過了地上的暗紅色,蹲在唯一還活著的走私商面前,歪著頭看他。
走私商胖到五官都擠在一起的臉,因為過度恐懼,肉都在顫動。他的嘴哆嗦著,試圖發出乞求:「別……別殺我……求你……」
聲音如此悲泣又絕望。
但他面前的男生只是蹲在他面前,手裡還在把玩著那顆寶石。
然後那隻手捏住寶石的一端,對準走私商的眼睛,慢慢往前推著。
「不!……不不……別……」
走私商劇烈地掙紮起來,眼淚糊了滿臉:「求你……我什麼都答應你們,放了我吧——」
他悲鳴著,在極端的恐懼下,他甚至覺得頭有些發暈,眼前也有些發黑,連面前這位心狠手辣的年輕幹部似乎在他的視線里都出現了重影。
然後那隻手停了下來。
璀璨剔透的寶石堪堪停在他眼珠子前,是他眨下眼睛,睫毛都會掃到的近度。
男人要嚇瘋了,大張著嘴發出啊啊的聲音。
太宰治維持著這個動作,歪著頭靜靜地望著他。
視線從他狼狽扭曲的臉移到他的肩膀位置。
那裡正有一個長條的、扭曲的、液體狀的東西從肩膀里努力地擠出來。
那雙鳶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這一幕。
他的右手伸在口袋裡,當他輕輕捏住口袋裡的盒子時,眼前這醜陋的東西就立刻像是失去了供給般,軟趴趴地掛在男人的肩膀處,往地面上耷拉出長條的形狀。
當他的手指鬆開,這東西又會昂首挺胸地往上生長著。
兩次三番後,太宰治微微笑了一下,然後捏著寶石的手換了個方向,將寶石按壓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東西身上,再緩慢地碾在牆壁上。
隨著那東西的灰飛煙滅,太宰治也鬆開了按著寶石的手。
依舊漂亮璀璨的寶石滾落到地面上,滾到了角落裡無人問津。
太宰治站起來,看著躺在地上像一條死魚一樣的男人,淡聲道:「既然如此,就在這上面簽字吧。」
他將手往旁邊一擺,就有人立刻送上一份文件。
文件和筆被丟到男人身上,太宰治懶得再看他那副泣涕橫流的醜樣子,轉身走了出去。
手下的人還堵在房間內,但是都自覺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剛走出去,就看到門外撐著傘站著的女人。
女人穿著緋色的合服站在紅色的紙傘下,就像是從平安期走出來的大和撫子,優雅、寧靜、美麗。
尾崎紅葉微微笑著,紅傘遮住她大半面容:「啊呀,太宰君,已經結束了嗎?」
太宰治看到她頓了一下,然後揚起笑容:「紅葉姐,剛從小鏡花那裡回來嗎,她沒跟你一起啊?」
她轉了轉傘身:「鏡花啊,因為擔心會看到太過血腥的東西,所以就讓可愛的孩子先離開了。但是看起來,似乎很輕鬆就解決了啊,太宰君。」然後勾起唇角,意味深長,「原本以為會見到令『黑手黨』都膽顫的審訊方式呢……說起來,太宰君最近都變得仁慈很多啊……」
太宰治神色不變,語氣稀鬆平常:「因為很累啊,畢竟現在在打兩份工吧,白天要當好學生,晚上還要替你們加班,就算是休息日,也要義務勞動,我跟小鏡花一樣,也是個未成年誒紅葉姐。」
說著,他的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
尾崎紅葉被他逗笑,終於舉著傘側開身,讓出一條路來:「是呢,你跟中也,也都還只是個孩子而已。去吧,這裡剩下的我來結尾。」
「哇,紅葉姐也太好了吧!提前下班誒,所以下次紅葉姐再有這種活需要幫忙,隨時喊我啊。」太宰治衝著尾崎紅葉眨了眨眼睛,然後從她讓出來的走廊上走過去。
背對著尾崎紅葉的瞬間,掛在太宰治臉上的笑就散盡了。
他穿過長長的甬道,一直走到頭,在昏暗的燈光下沿著木階往上,然後打開了門。
屬於食物的香味和人間的嘈雜瞬間湧入五感,被敏銳捕捉。
可太宰治卻覺得有種難言的噁心感從喉間溢出來。
他擡手,想要掩住口,卻在舉起來的時候又頓住,想起了剛剛那間昏暗房間裡,滿室的腥臭和骯髒的倒在地上的身體。
他極其厭惡地甩了甩手,視線掃了一圈,擡步往另一邊走去。
清澈的水從水龍頭中流出,太宰治俯身彎腰,仔細地清洗著手指——明明上面沒有髒污的痕跡。
然後就這麼突兀地停下了動作,看著水從指縫中源源不斷地流下去,握了握,什麼都沒有留住。
他將雙手撐在了水池邊,低頭,閉上眼睛,在水流聲中緩慢地呼吸著,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就算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他也沒有理會。
直到熟悉的聲音響起。
「……太宰?」
太宰治猛然回神,轉身望過去:「呦呦?你怎麼在這裡?」
我站在暖簾前面沒有動,蹙眉望著他。
太宰治下意識地看向一邊的鏡子,是剛剛又不小心沾染到了那個房間裡的髒東西了嗎?
還沒等他看清楚,我又叫了他名字。
「太宰,」我走到他面前,仔細看了看他,「太宰怎麼會在這裡?」
太宰治最後看了一眼鏡子,然後站在原地看著我走向他,迎著我的視線,露出一個笑容,音調是上揚的:「正好路過這邊……」
幾個小時前我們還通過電話,電話里的太宰也是這般語調輕揚,聽上去好像心情愉悅的樣子。
我仰著頭看他。
太宰已經換掉了學校的校服,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又披上了那件黑色的西裝外套。
白熾燈就亮在頭頂,太宰垂著眼瞼看我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在燈下映得冷白的臉,和眼睫投下的深深陰影。
明明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再纏著繃帶了,我卻沒忍住伸出手碰了碰他右眼的位置。
然後是他的眉心,眼角,最後又回到了他的右眼上。
——太宰是在難受嗎?
在我的手觸碰到他的時候,他就不再說話。
太宰治安靜地低著頭,任由我的手指摩挲在他的右眼皮膚上,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我,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詢問般,慢慢地,伸出一隻手覆在我的手上,帶著我的手貼向他的側臉。
——他在難受。
原本貼著太宰側臉的手被我抽回,移向了男生的側頸,另一隻手臂也圈過他的脖頸,微微用力就將他半個身子壓向自己懷裡。
他似乎怔愣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俯身回抱住我,雙臂攬住我的腰身,將臉埋在我的脖頸邊。
我伸出手,像他每次對我那樣撫在他的發間,就感覺到噴灑在脖間的呼吸有些短促,但很快就平穩下來。
屬於少女獨有的馨香代替了烤肉店裡飄著的油膩肉腥味,喉間一直壓抑不住地噁心感也漸漸散去,發間輕柔的安撫和溫熱的懷抱終於讓太宰治走出了剛剛地下那條長長的甬道。
我感受到頸邊柔軟的發開始蹭著我的臉,原本勒在腰間的手臂也慢慢鬆了下來,輕輕環在腰間,男生聲音有些低有些輕,但是尾音是拖長的:「能在這裡見到呦呦,很開心……」
我聽到他說話,本想往後仰頭,拉開距離去看太宰,結果卻被他擡手按在後腦上,給壓了回來。
我只好乖乖地被他抱著,任由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我的頸邊:「真的開心了?」
太宰貼在我頸側笑起來:「是的。開心了,很開心。」
我蹙眉嘟囔了一下:「真的?我還什麼都沒做呢……」
太宰終於擡起腦袋,好奇地看我,又帶了點期待:「呦呦是想怎麼哄我?」
我在他的注視下歪了歪頭,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下,然後道:「會讓太宰請我吃飯吧!」
「什麼?」太宰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不是要哄我嗎?哄我誒,為什麼會是我請你吃飯?」
我看他氣呼呼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然後在對方氣到作勢要掐我臉的時候,站直了身子,帶著笑意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臉。
太宰也不再動,看著我順從地垂下頭來,任由我踮起腳尖輕輕親在了他的額前。
我注視著太宰,彎起眼睛對他說:「想要這樣哄太宰開心。希望太宰可以一直開心下去。」
他垂眸看我的神情異常柔和,嘴角也帶著些許淡淡笑意,擡手輕輕撥了一下我額前的發:「這句話,應該我說才是。」
然後我抓住了他幫我捋發的手腕,興致勃勃,「所以太宰吃飯了嗎?我好餓誒,陪我吃東西好不好?」
太宰任由我拉著他往外走,還故作苦惱:「可以嗎?但呦呦應該是在跟活潑可愛的排球少年們一起吃飯吧?我可不會打排球誒,應該不會被鹿同學喜歡了吧?」
「就算太宰不會打排球不會打籃球什麼運動都不會,我也會選擇太宰。我會跟前輩他們解釋不能一起吃飯的原因的,」我認真地說,「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陪著太宰。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丟下太宰去找別人呢?就算真的這樣做,心裡也會一直想著太宰的。」
太宰治看著我半晌,然後單手捂住臉慢慢道:「真的是犯規啊……」
我:「難道太宰不想跟我一起吃飯?」
太宰:「當然想。」
我笑眯眯:「那太宰就坦然地說出來呀,只要太宰說出來,我都會答應太宰的。太宰才是最重要的人。」
太宰治望著我,漂亮的眼睛裡像是綴滿了千言萬語,他帶著笑:「那想去吃什麼?要去買Bongo嗎?昨天不是一直在說沒有吃到想吃的飯糰。」
「好啊!那我今天要多買幾種口味的,吃不完的話就給太宰好了!」我愉快地做了決定。
「誒?我可不是垃圾桶,吃不完的東西不准給我。」
我顧左言他,假裝沒有聽見。
我帶著太宰來到排球部眾人訂的房間外,我進去跟大家道歉,解釋說遇到了朋友,有事要先離開。大家都很友善地表示理解,西村前輩還加了我的好友,連帶著其他人也加了聯繫方式,約好下次有機會再去做「一日限定經理」後才離開了房間。
太宰治一直站在門外,透過半開的門,含笑看我。等到我出來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太宰已經脫下了身上披著的外套,隨意掛在手臂上,然後像往常一樣,將自己壓在我的肩膀上,抱怨著:「好受歡迎哎你,糟糕,人氣都要趕上我了。」
「那不要,我才不要比『繃帶怪人』的人氣還高。」
然後我的臉就被狠狠捏住。
太宰治微微用勁,我的眼淚就開始生理性地泛起淚花:「是不是在偷偷嘲諷我?」
「啊啊痛啦!太宰!」
假裝在思考的太宰:「說點好聽,可以考慮放了你。」
「不要!你再不放手,我真哭了哦,到時候三個飯糰也不能收買我!」
「好呀,那就一個都沒有了。」
「嗯?我才不信,你肯定會給我買四個!」
「哇,被猜到了,那好吧,那就再請你喝一杯奶茶收買你怎麼樣?」
「大杯珍珠奶茶?」
「可以。」
「要加倍珍珠哦。」
「同意了。」
「那再加一點布丁吧。」
「好,還有嗎?」
「唔,那能不能加一個太宰進去?」
「這個就有點過分了吧?」
「嘿嘿~」
紅色的傘身在走廊的盡頭微微擺動,尾崎紅葉聽著隱約傳來的嬉笑聲音,傘下半露出來的精緻面容上卻沒什麼太多表情,聲音平靜:「又是一個迷戀光明的人嗎?所以才會再也無法忍受黑暗了吧。」
「可惜了,」尾崎紅葉勾起嘲諷的弧度,「清醒如太宰君,也會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