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024-09-14 18:29:21 作者: 荊棘小花

  第42章

  -六年後-十一月的晚風已經開始變得蕭瑟,葉知魚從機場出來,坐上網約車后座。

  手機上收到一條房樂怡發來的餐廳地址,離機場挺遠,但就在他家附近。

  京城的晚上八九點,馬路上還是有些堵,車子在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

  天空有細雨落下,路燈的暖光將雨絲映照得纖毫畢現,細密如針,暖色的光沒有增添多少暖意,反而更顯蕭索。

  他裹緊了身上的外套,一動不動,無聊地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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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別的車子堵在路上,旁邊就是一輛黑色賓利,隔了一段距離,窗戶看不見裡面。

  但葉知魚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像是一種命運的牽引,直到車子在擁堵的馬路上重新龜速前進,他才緩緩回神。

  他沒再看外面,趁著還有一點時間才到餐廳,在包里找出湯芸走前塞給他的免洗卸妝濕巾。

  臉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沒有鏡子可看,索性就憑感覺慢慢擦了。

  趕到餐廳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後,房樂怡在角落的一張桌子後跟他招手,臉上還帶著個黑色口罩,姿容優雅,很有一股女明星的范兒。

  葉知魚走過去坐下,沖她微擡下巴:「怕被拍到不如找個有包廂的餐廳啊。」

  房樂怡翻了個白眼,取下口罩:「我們倆這咖位,拍張照都不夠人家狗仔路費的好嗎?我這是換季感冒了。」

  她放口罩的動作頓了下,突然有些猶豫:「我不會傳染你吧?你這個體質感冒應該很麻煩。」

  「哪有這麼容易傳染,這都怕那我還拍不拍戲了,劇組每天人來人往的。」

  房樂怡點點頭,但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回去之後記得先吃個藥,預防一下。」

  剛才沒看清,這會兒坐近了,加上餐桌的燈光照得清楚一點,她才看見簡知魚臉上有一點沒弄乾淨的粉底痕跡。

  房樂怡『嘖』了一聲,從包里麻溜地掏出濕巾和鏡子遞給他:「又讓妝了吧,這粉底液質量好差。」

  葉知魚接過濕巾,簡單抹了兩下:「等會兒我回去再洗吧。」

  「劣質粉底聞多了對身體不好,你這部戲那男主真缺德,為了不讓你素顏都肯幫忙借化妝師了,唉,什麼時候能熬出頭啊。」

  「才兩年而已,能演配角已經可以了,」葉知魚比房樂怡淡然得多,「而且又不是科班。」

  「可我已經四年了啊,別人的車尾燈都看不到一個,大好青春——」房樂怡哀嚎。

  她和葉知魚都不是演員科班出身,她大學學的傳媒,大二簽了公司,後來進入娛樂圈,四年過去還是不溫不火。

  而葉知魚則是大學畢業後被星探看上,簽約了娛樂經紀公司,至今演了四部戲——的小配角。

  其實葉知魚的開局比她好一點,剛演第一部網劇時就小小小小地火了一把,畢竟他的長相擺在那裡。

  但後來就沒那麼幸運了,再進組時,造型師總是有意無意地不給力,在別人的授意下使些小手段,在他的臉上亂加些重點。

  加上劇本身播出時沒有火,關注的人自然就不多。

  房樂怡經常覺得他倆就像娛樂圈的邊緣人物,唯一安慰的點只在於,兩人的經紀公司雖然都沒什麼資源,但很少給他們安排一些髒亂的飯局,不然她早撐不下去了。

  至於葉知魚,似乎更沒她的衝勁兒。

  她有時候都懷疑,再過幾年,事業要是還這樣一潭死水的話,葉知魚可能都要退圈去畫畫了。

  他大學本來想學美術,但查了一下,覺得比較燒錢,便選了外語專業,貸款了學費,課餘時間又在網上接畫稿賺一點錢。

  房樂怡想起六年前剛得知那個消息時的震驚——幾天前還叫『簡知魚』的同學忽然間就被迫改了個姓,沒有家破人亡,但一夜之間就變得孑然一身。

  另一個她的明戀對象直接跟所有人斷了聯繫,去到一萬多公里以外的國家,從此音訊全無,跟人間蒸發了似的。

  他們每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蒙了,心裡有些頹喪埋怨,曾經以為的堅不可摧的友情有了裂縫,曾經暢想的美好的畢業旅行也成了美人魚的泡沫。

  畢業後,從此各奔東西,漸漸地便各自走散了。

  房樂怡是偶然看到葉知魚的電視劇,輾轉幾個人之後拿到了他現在的電話號碼,才重新跟他聯絡上的,那之後便一直保持了聯繫。

  再見葉知魚時,他的臉色比高三那年剛出院時要好上不少,當年看見他回學校時,房樂怡在他面前說話都不敢說得太大聲了,那模樣仿佛風一吹就能散。

  這些年好歹修身養性調整了些回來,雖然可能因為還貸款和不規律的工作時間,臉色還是顯得有些蒼白,但勉強像個正常人了。

  「你貸款還剩多少沒還?」

  簡知魚心裡默算了一下:「差得不多了。」

  他脫離簡家後,每年要自己買藥,還要身體檢查,當初的助學貸款都是按照最高的額度申請的,交完學費之後買藥都不夠用,還得畫畫兼職。

  其實林芙當初是有意要給他一筆錢的,但他沒有要。

  這兩年雖然當小配角也賺了點片酬,但撇去公司分成後,他要在京城租房子,藥也沒斷過,還要留一些存款以防萬一,便沒能一次還清。

  不過他沒覺得苦,對於現在的日子,他的觀念就是過一天算一天。

  對於未來,他並不期待,或許有一天突然發病猝死,能讓他沒有多少痛苦地離開,對他而言就是一個比較好的結局了。

  他沒有跟房樂怡說過自己的想法。

  這個女孩兒挺好的,儘管這兩年她自己的發展都一般,而且她家裡的情況也複雜,對她是一種拖累,但房樂怡還是有機會就給他介紹一些製片人或導演。

  以前在十二中的時候,他從沒想過自己最後保持聯繫的人會是她。

  房樂怡沒有多問,吃了會兒飯之後,她突然想起什麼,把手機拿出來,點開經紀人發給她的信息,遞給葉知魚看:

  「下周我經紀公司要在海港城給我辦一個生日會,你來嗎?」

  屏幕上是策劃的生日會方案,預備請三十個粉絲,包了一個酒店的會客廳來當場館。

  「你經紀公司對你還挺上心的。」

  「那必須的啊!我們公司各個都不紅,我已經算是能盈利的了!來不來來不來!」

  葉知魚眉心微蹙,說實話,他對海港城的印象並不算好,但轉念一想,這麼多年過去,也沒必要一直避著。

  他淡淡點頭:「下周應該沒工作,可以去。」

  「聽聽這話說得多心酸啊。」

  葉知魚淺笑:「少替我心酸好吧?顧好你自己。」

  「行行行,對了,你記得衛棋嗎?」房樂怡突然問。

  他頓了一下,這些年他很少去想高中時期的事,儘管在那時候,他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如今看起來,那段日子就是甜到發苦,又苦到泛甜。

  這會兒房樂怡忽然提起,他想起那個話很少的男生。

  那時候他偶爾目光掃過去,會發現對方的視線也在他身上。

  「記得,但沒怎麼說過話,怎麼了?」

  「你跟誰都沒怎麼說過話吧,除了——」房樂怡猛然梗住,飛快地看了眼他的表情,隨後垂下眼小聲道:

  「記得就行,他現在都當醫生了。」

  他的臉色依舊是平靜的,即便因為房樂怡的話,心裡難以避免地想到了那個人。

  但他很快將回憶壓到心底,『嗯』了一聲,將話題轉到衛棋身上:「當醫生挺好。」

  房樂怡見他的表情似乎沒有不對勁,鬆了一口氣,繼續道:「他前兩天還聯繫我,目前已經轉正了幾個月,就在中心醫院工作,我們有空可以聚聚。」

  「再說吧。」他興致缺缺。

  房樂怡也不逼他,這兩年她沒見過葉知魚身體發病,但一次次接觸下來,她卻總有些難過。

  她時常回想起那個明知道自己有心臟病、明明不太熟,但還是幫她擋在那個人渣哥哥面前的少年。

  像一顆雪山上的冷松,被月光照得閃閃發亮。

  她總希望他能過得比現在更好一點、更開心一點。真心的。

  吃完飯,簡知魚搶在她前面付了錢,讓失手的房樂怡齜牙咧嘴:「上次都說了這次我來請了!」

  「算了,你多留點錢傍身吧。」

  「好吧好吧,我的生日會記得來哦,畢竟圈內好友就你一個,來給我撐撐場子。」

  「……人緣什麼時候這麼差了?」

  房樂怡偷笑:「沒辦法嘛,不紅。」

  簡知魚搖搖頭,分別後,索性選擇步行回去,反正離家並不遠。

  沒有帶傘,秋天的夜雨並不大,雨絲飄在頭髮上其實還挺舒服的。

  他租的公寓在市區,是公司給找的,條件挺不錯,但價格不便宜。

  經紀人給的理由是要先享受過好的,才有努力去變紅的欲望。

  但葉知魚覺得這就是歪理。

  他在濕漉漉的馬路上慢慢往前走,偶然擡頭,看見路邊還在開的咖啡廳里,一個白領模樣的人在翻著本財經雜誌。

  雜誌上面一閃而過的、沒有看清的人像,讓他產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跟幾小時前,在網約車裡看到那輛賓利時的感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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