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急救室外的僵持沒有持續太久，最後林芙從震驚中回過神，神色複雜地捧著那紙DNA檢測報告，在葉池絕望的目光下，開口讓醫生給簡知魚進行手術。

  

  「不管怎麼說，救是一定要救的。」她喃喃道，但看著面前這張紙，心裡的怨恨和委屈卻也絲毫不減。

  她因為簡知魚的心臟病在簡家遭受過不少的冷遇和怠慢，現在突然告訴她，她原本不用承擔那些的，她生的孩子是個健康的孩子，她怎麼能平靜。

  「救是要救的，」簡海平似笑非笑地點頭，「救一個你兒子的同性戀情人。」

  「你瞎說什麼？」林芙呵斥他。

  而葉池卻聽懂了，他的身體猛然一震，對上簡海平帶著冷意的視線，渾身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連血液都被冰凍起來。

  畢竟是一條人命，簡海平或許也不想簡知魚就這麼送命了，讓醫生全力救治之後，吩咐人去把葉陽秋和連瓊夫婦帶來樟城。

  「你的這對養父母，我是不會放過他們的。」簡海平開口道。

  但沒人回應他，葉池怔怔地坐在手術室門口，他現在只想簡知魚能平安地出來，他管不了那麼多。

  葉家夫婦是一切的起源，他們本該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雖然他們說過，若是不交換，簡知魚在葉家肯定活不了幾年就會夭折。

  但葉池總覺得還有一些別的方法能讓人在正常的環境下好好成長，既然選擇生下來，為什麼不能努力一點，對小孩的人生負責呢？

  打著『為你好』的旗號，把所有人的人生攪得一團亂，到頭來還要說自己是迫不得已的。他不接受。

  「隨便你。」葉池道。

  簡海平有些驚訝，他看葉池對簡知魚的態度，原本以為這個親生兒子對於養了自己十幾年的父母是存有一些溫情的，沒想到對方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

  簡海平冷不伶仃笑了下：「他們可能會在牢里呆很久，我也會把你帶走，你跟他們再也沒有關係。」

  葉池頓了兩秒，擡眼：「你要把我帶走？」

  「當然，你是簡家人，當然要跟我們走，不僅要走，還要跟過往全部斬斷聯繫，回歸你本來的身份，履行你應盡的責任。」

  葉池的心越來越涼，他問：「那小魚呢？」

  「他？」簡海平意味深長，「當然也是回歸他原本的世界，說實話，在姓葉的那家人生產之前，我就要辭退他們的，誰知道機緣巧合被他救了一次，才留他們那麼久，給了他們調換的機會，按理說，你和知魚根本沒有認識的可能。」

  葉池聽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想讓我見他？」

  簡海平微微一笑：「是。」

  其實多養一個或者少養一個兒子對他來說本身沒區別，但他並不喜歡簡知魚，這個心臟病給他在家族的資源爭奪中帶來了太多不便。

  更何況，他發現簡知魚對葉池的影響太大了。

  過度的愛和關心擔憂，讓葉池變成了一個弱者。

  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好不容易出現一個稍微能讓他滿意的兒子，他不能再讓他邁錯步子。

  葉池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那模樣一看就是不會循規蹈矩的，但簡海平絲毫不擔心，弱點都擺在面前了，還怕拿捏不了嗎？

  林芙在一旁默默聽著，從剛開始的滿肚子困惑到現在逐漸聽出了點名堂。

  她遲疑地看著葉池，端詳了他好一會兒，心酸不已，緩緩開口。

  叫出他名字時，還有些微的不自在：「葉池你……你是因為知魚才不想認回我們的嗎？你原本是知道你自己的真實身份的？」

  「你這孩子……」林芙想起之前葉池跟她犟嘴擡槓的話，有些心梗：「又不是爸爸媽媽的錯，你怎麼能一開始就對我們抱著惡意？」

  葉池沒吭聲兒，他垂眸死死盯著掌心上乾涸的血漬，雙眼通紅。

  小魚怎麼樣了？該怎麼做？

  他們的未來在哪裡？

  該怎麼才能讓這些人也嘗到他和簡知魚今天嘗過的痛苦？……

  「葉池……」

  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走廊的另一側幽幽響起，葉池僵硬地扭頭，鍾恆的身影落在他眼裡，幾乎讓他一瞬間就被怒火燃盡了理智，衝過去咚地一聲將人撲在地上，狠狠地揍上去。

  「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葉池的動作也太快，像一隻發了瘋的野獸，下手完全是拳拳到肉，絲毫不留情，很快就見了血。

  「鍾恆！你明知道他有心臟病，你明明知道……你他媽存的是什麼心！？」

  「對不起……」

  鍾恆只覺得腦袋傳來一陣陣劇痛，眼睛不知是被打的還是被流下來的血糊住，入目一片鮮紅。

  葉池悲痛欲絕的聲音終於讓他後悔了，或者說，他在跟著簡海平屁股後面來這裡，看到葉池低聲下氣去求簡海平救人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

  但有時候一時衝動造成的後果已經無法挽回。

  他看見葉池仿佛要殺了他的眼神時，就知道多年的好兄弟好朋友也從此一刀兩斷，再無迴轉的可能了。

  儘快他有這樣做的理由，可那理由或許葉池已經並不想聽了。

  鍾恆不想還手，就這麼任由葉池毆打，直到失去意識。

  「葉池！」

  旁邊的林芙本來見到這一幕想去拉住葉池，卻被簡海平攔住，淡定地道了聲：「讓他發泄一下也好。」

  等到其他醫生護士聞聲過來制止時，鍾恆的臉上已經血肉模糊了，那模樣讓醫護人員都倒吸了一口氣。

  「快快快，擡進去檢查一下！」

  葉池被人推開，此刻的模樣就像一隻被逼到絕路的獅子，下頜在剛才被濺到了血，手上、衣服上也都是深深淺淺的血跡，眼眶裡布滿血絲，像一根根岌岌可危的引線。

  他的腦袋快要炸開，整個人渾渾噩噩。

  或許此時此刻只有醫生推開那道門，告訴他手術成功，小魚已經無礙了，他那已經寸寸崩裂的精神才能得救。

  可那道門打開了，帶給他的卻只有噩夢一般的消息——簡知魚的情況進一步惡化，付醫生只能暫時穩住他的身體狀態，還需要再制定一次手術方案，儘快二次手術。

  葉池聽到消息，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用力抓住付醫生的胳膊：「那還等什麼？你們要搞快啊！」

  「他們知道的，」簡海平拍拍他的肩膀，對付醫生微微一點頭，「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做，你跟我過來，我想和你談談。」

  葉池甩開他的手：「我要在這裡等，他什麼時候從裡面出來，我就等到什麼時候。」

  「我說專業的事情交給醫生去做，但你也不能什麼力都不出吧？不是想幫他嗎？」

  葉池心底一寒，眼角微微抽搐，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輕跳著：「你什麼意思？」

  「你這麼聰明，應該能懂我的意思。」

  簡海平臉上隱約可見的冷笑讓葉池感覺極度不舒服，他被帶到旁邊的一個空辦公室里，簡海平看起來並不著急，但葉池卻不能浪費時間：

  「就算小魚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當了他十多年的父親，應該會救他一命的對吧？」

  簡海平笑了：「可是你也當了葉家十幾年的兒子，怎麼我說要把你那對假父母報警抓起來的時候，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呢？要知道，只要我想，可以找最厲害的律師，讓他們在裡面待到死，他們年紀不小了吧？」

  簡海平搖頭：「你應該明白，你就是我的親生兒子，就連我的性情也繼承了十成十，你狠得下心的事，我也可以。」

  葉池心臟驟縮，連開口的音調都變了：「你不願意救他？」

  「我當然可以救他，而且你清楚，你自己現在救不了他，手術需要很多錢，而且需要最好的醫療團隊，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強，但幾小時裡你能籌到這麼多錢？能安排最好的醫生？不可能的，而且……」

  簡海平臉上浮出冷漠的笑意：

  「你已經到了需要為自己行為負責的年紀，在公共場合失控把人打成那樣，醫院如果報警，你也是跑不了的，」

  「到時候你們兩個，一個去坐牢，一個在醫院自生自滅，你覺得你進監獄後誰會管他？」

  在聽到『自生自滅』四個字時，葉池的垂在身側的血淋淋的手指狠狠顫抖了一下。

  簡海平冷眼觀察著他的狀態，給了他最後一擊：

  「就算你死賴著不走，你以為他會希望你呆在他身邊嗎？你還不知道吧，我這個傻兒子，這段時間一直在自殘。」

  聽到最後那兩個字眼，葉池的腦子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轟地一下爆開，鼻子聞到了新鮮的血味兒。

  不是剛才的，是此刻正從他鼻子裡淌下來的。

  他怔怔地在鼻下抹了一把，臉色慘白，連聲音都是飄忽的：「你說什麼？」

  「我說，他一直在自殘，這些我都知道，不信你自己去看他的手臂。」

  「葉池，我的要求就是你做回簡池，回到屬於你的世界，從此跟知魚斷了聯繫，而我會讓人給他做手術，救活他。」

  「你們倆橋歸橋路歸路，這是為你好，也是為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