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從進了臥室之後，葉池就沒有再看見過簡知魚的身影。

  芳姨做好晚飯後沒能把人叫下來，只得用餐盤端了一些食物上去。

  嘴裡還念念有詞：「夫人知道之後又要生氣了……」

  葉池坐在餐桌面前吃得悠然自得，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林阿姨又不在，為什麼會知道？」

  芳姨頓了一下，住了嘴，沒再念叨，匆匆又裝好了幾碟小菜，給人送進臥室里去。

  葉池粗粗掃了兩眼，所有菜色都非常清淡，一顆辣椒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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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芳姨的手藝不錯，食材也新鮮，剛吃幾口時覺得還不錯，但多嚼幾下便覺得索然無味了。

  入夜，四處都清靜，只能聽見寥寥蟬鳴。

  不過這裡白天也比其他地方清靜很多，一則是因為地方大、人少，簡家夫妻不在家，除了簡知魚，就只有芳姨和司機老徐是住在這裡的，二則就算他倆在，平時說話的聲音也小。

  葉池有些無聊，通常這種時候，他都還沒到睡覺時間，總會出去溜達兩圈。

  他的成績好，讀的普高，但跟隔壁職校的一伙人也能混成一片，隔壁學校的大哥畢業出去外省打工，把自己的一輛仿賽借給他玩，每天下晚自習就開著到處轉，城市街頭巷尾的每個角落都給他溜遍了，所有的路邊攤夜宵也都通通吃了一圈。

  如今到了這邊，認識的人沒有兩個，娛樂項目也沒有，實在無趣。

  他洗了個澡，準備下樓去廚房找找有沒有什麼零食能打發時間。

  這會兒不過才九點多，客廳里的燈就熄得差不多了，芳姨似乎也早就回了房。

  但葉池從拐角樓梯上下來時，看見廚房裡透出了一點光。有人在裡面。

  他頓了兩秒，腳步沒有放輕，拖鞋在地板上趿拉出一點響聲，慢慢走近廚房。

  裡面果然有人，一個朦朧的影子映在玻璃門上，大概是聽到了聲音，轉過身來正正看見葉池。

  簡知魚站在廚房的島台邊，穿著棉質的灰色睡衣，從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皓白如玉，手上端著一個看似青瓷的水杯，正在倒水。

  他看了葉池一眼，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戒備。

  葉池反應過來，他以前就聽朋友們聊過，說他笑的時候好看，但不笑的時候氣勢有點嚇人，像那種學校後巷天天晚上堵著好學生收保/護/費的痞子。

  雖然按照成績來說，他才是那個人人稱道的好學生。

  而此時他又站在燈光沒照到的陰影處，大概看起來來者不善吧。

  葉池眨眨眼，驀地朝簡知魚笑了一下。

  對方眼裡的戒備消失，多了一絲莫名。

  葉池沒忍住，又笑了一下，這次的笑意要真些。

  他發現這條魚真挺純的，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和眼睛裡，而且還很能傳達，簡單得要命。

  簡知魚實在莫名其妙，轉回頭去，倒完水就要離開。

  葉池在冰箱裡快速翻了幾下，沒找到任何能讓自己滿意的東西，開口叫住他：「這裡沒有雪糕嗎？」

  簡知魚頓住腳步，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

  「雪糕啊，」葉池扶著冰箱門，有些無奈：「夏天不吃雪糕怎麼過？」

  簡知魚抿唇：「房間裡有空調。」

  「……空調是不能代替雪糕的，你不懂嗎？」

  簡知魚垂下眼，沉默兩秒，聲音清清冷冷的：「我家沒有雪糕。」

  葉池關上冰箱門，站直了身體，視線定定地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這個人很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葉池發現他似乎有些不高興。

  而且這種不高興不是在剛才他翻冰箱時產生的，只在現在。

  但沒等葉池細探，人已經徑直出了廚房，消失在了樓梯拐角。

  翌日清晨，芳姨一早就來叫起床吃早飯。

  葉池在假期一般沒有早起的習慣，突然被叫起來，腦袋還有點發懵。

  他走出門，看了眼隔壁已經沒人的房間，又看了眼芳姨，問：「林阿姨他們呢？」

  「夫人和簡總昨天沒有回來，知魚已經在餐廳了。」

  芳姨對於葉池的自來熟有點驚奇，這小孩兒從昨天來簡家之後，幾乎沒有任何不適應的表現，舉手投足也都從容自如，跟在自己家一樣。

  她喜歡這種大方的孩子。

  「都八點了，你洗漱沒有？」

  「今天又沒開學，起那麼早幹什麼？」葉池有些鬱悶。

  芳姨笑道：「在家裡住都得起這麼早，不興睡懶覺的，早睡早起身體好嘛，你年輕，不懂這些道理。」

  葉池嘴角微抽，擡腳下樓。

  簡知魚已經在餐桌前吃著早飯了。

  早餐有菜粥、雞蛋、鮮榨蔬果汁、煮好的蝦子……

  其實種類不少，但一眼看去，都幾乎淡得沒味兒。

  葉池在簡知魚的對面坐下，視線慢悠悠地在桌上掃了一圈，開口道：「芳姨！芳姨姨！我想吃麵！有辣椒的湯麵！麻辣酸辣的那種！」

  簡知魚嚼著嘴裡的蝦肉，再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看了眼愣住的芳姨，又看了眼葉池，低頭繼續吃自己的，沒說話。

  「啊……哦，」芳姨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應聲，擦著手往廚房走。

  「你這孩子……瞎叫喚什麼呢，吃麵就吃麵吧，我給你做就是了。」

  「記得放很多辣椒哦，」葉池笑嘻嘻地提醒，「我不喜歡吃太清淡的東西。」

  「……知道了。」

  等到芳姨進了廚房，葉池又把視線落到簡知魚臉上，拖長了語調：「你剛剛偷看我幹什麼？」

  「……」

  簡知魚沒忍住，咳了兩聲，不給眼神：「我沒有。」

  葉池嗤笑：「真不會說謊。」

  簡知魚：「……」

  他閉上嘴，咕噥著把一口的雞蛋咽下去，再次一言不發。

  芳姨動作很快，一碗聞著就辛辣的小面端到葉池面前，辣椒油上漂浮著綠油油的小蔥，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葉池肚子也餓了，迫不及待地動筷，但他邊吃也沒閒著，餘光一直注意著對面的人。

  他發現這人時不時地就瞥一眼自己面前的碗，眉頭輕輕蹙著，神情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的專注，甚至都沒發現有人在觀察他。

  葉池的『餘光』更肆無忌憚了。

  他感覺這條魚的皮膚是真的好，難道是因為一直吃得清淡而且從不熬夜的緣故？

  這麼近距離地看都看不出一絲瑕疵，但並不是那種健康的白皙，看著有點薄，有點透，也沒什麼血色。

  玻璃似的黑眼珠子又在瞟他的碗了。

  葉池冷不伶仃開口：「林阿姨他們的口味都很清淡嗎？」

  簡知魚飛快地收回目光，耳廓透薄的皮膚微微泛紅，低頭夾了半塊煎蛋。

  芳姨回他：「那倒不是，簡總和夫人能吃辣。」

  「哦，」葉池幽幽道，「那就是小魚不喜歡吃辣？」小魚？

  簡知魚倏然擡眼，眼神有些不滿，葉池看得一清二楚，卻並不改口，笑著看向他：「那小魚今天要出門嗎？要去哪兒？」

  沒等簡知魚開口，芳姨先幫他回答了：「不出門不出門，我們知魚很少出門的，昨天是例外，等會兒就在樓上看看書、畫會兒畫，對吧知魚。」

  葉池動作一頓，視線從芳姨身上掃過，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對面的人依舊不理他，垂眸小口喝著蔬果汁，仿佛剛才鮮活的瞪眼不滿只是葉池的一場錯覺。

  「我下午出去買點東西，晚飯後回來。」葉池道。

  「哦哦，好，」芳姨猶豫一下，問：「你帶錢了嗎？要買什麼？還是我讓人買了給你送來吧。」

  葉池看著她笑笑：「帶了的芳姨，我上學期給別人輔導作業賺了七千多，暫時夠用了。」

  「哦喲，這麼厲害吶，」芳姨有些驚訝，「聽說你成績很好，來這邊突擊提升，是想考清北？」

  簡知魚擡頭看了他一眼。

  「還沒確定呢，先學著吧。」

  葉池走得很快，兩手空空，只帶了個手機，極其瀟灑。

  簡知魚坐在二樓的臥室里，偏頭看著夏風把白色的窗簾吹得飛揚起來，有暖色的光斑在地板上跳躍，外面的草坪綠油油的，藍花楹仿佛一朵朵雲在飄著。

  很快，氣溫褪去了清晨的涼意，慢慢爬升，芳姨像往常一樣進來開了中央空調，關好了窗戶，窗簾也就不動了。

  簡知魚在書桌前做了小半本英語題冊，又畫了一副藍花楹。

  直到晚上，窗外才傳來明顯的響動。

  他推開陽台的玻璃門走出去，這裡可以隱約看到花園門口，有車子在那裡停下。

  隨後有人走了進來，走得閒庭信步，不像父親母親那樣雷厲風行步履匆匆，也不像芳姨那樣刻意放輕腳步。

  走過了大片的藍花楹樹蔭，那個人在夜色里走到了簡知魚的陽台下，在花園的壁燈里微微仰頭，似乎朝他這邊看了一下。

  是那個亂叫他名字的討厭鬼。

  簡知魚冷眼垂眸，和葉池看過來的視線在夏夜的半空中相撞。

  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表情，但簡知魚覺得自己看不明白那個人。

  真的只是單純來借住的？卻又並不像。

  葉池沒站多久，擡腳進了大門。

  簡知魚眼尖，看清楚了他手裡提著的透明塑膠袋。

  裡面裝滿了花花綠綠的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