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知魚，你在哪裡呢？」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母親發來的微信，簡知魚驀地有一絲緊張，但打字的手指還是慢吞吞的。

  「在書店買書。」

  「書多嗎？你不要搬，我讓老徐去接你。」

  他微微抿唇，手指動得快了些：「不用，就三本而已，我馬上就自己坐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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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那注意安全，趕緊打車回來，我也回家了，家裡還來了個跟你一樣大的朋友。」

  手機屏幕上方的手指頓住，簡知魚盯著「朋友」這兩字，略微失神，隨後眉頭皺起。

  來了個朋友是什麼意思？

  他垂著眼，看著手裡的阿西莫夫短篇集，指腹在封皮上摩挲兩秒，將其放下，只拿了兩本習題冊走向收銀台。

  回家的時候坐了一段公交，八月初對於非高三的學生來說，還正是暑假中段，夠時間在各個城市瘋玩。

  樟城並不是旅遊城市，每年這個時候，大街上都並不擁擠，夏日炎炎被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遮擋，那光暈從樹葉的罅隙中擴散，將巨傘似的梧桐照得像一團團綠色的火焰。

  公交車裡開著空調，簡知魚坐在靠窗的位置，仰頭看著外面那些耀眼的光團，直到被光線刺得眼眶泛紅。

  下了公交之後的一段路只能打車，簡家在半山上，建得跟個小莊園似的。

  這裡溫度能低個兩三度，花園裡種了十幾棵高大的藍花楹，花匠每天細心打理照料，用了些手法，即便在這個季節也開得茂盛漂亮。

  簡知魚特別喜歡這些樹，每次走過時都會刻意放慢腳步，避開地上的樹影。

  他按了門鈴，裡面很快有人來給他開門。

  家裡其實經常會來客人，而他的父母也基本會在這種時候提前回家。

  只是今天來的這位客人，年紀較以往的人來說有些小了。

  看著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

  簡知魚看著沙發上坐著的少年，明明跟他是差不多的年齡，但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卻似乎並沒有一點青澀的拘束感。

  少年穿著簡單的黑T牛仔褲，坐姿很隨意，嘴角帶笑，眼尾微微上挑，透出一絲張揚又野生的痞氣。

  他看過去的時候，那雙眼睛也恰恰看過來，視線落到他的身上時，眼神微閃，笑意變淡了些，眼皮下垂，遮住了眼底的一抹複雜。

  但簡知魚卻感覺自己正好接收到了那絲複雜。

  停在他身上的目光穿透力很強，跟這個人的氣質一樣張揚，讓他有些不舒服。

  「知魚回來了，」林芙微笑著從沙發上站起身，「快過來認識一下。」

  她接過簡知魚手裡的書袋，往裡掃了一眼，隨手遞給芳姨，而後攬著他往裡走。

  沙發上的少年這時也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神色恢復如常，眼角眉梢都透著笑意。

  簡知魚本能地不太想靠近這個人，他從小跟人接觸得並不多，但不代表他的感知遲鈍，他此時能敏銳地感覺到面前的少年跟他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野生，肆意，充滿未知。

  但想也知道，林芙當然不會允許他轉頭就走。

  「這是葉池，小葉，這是我兒子，知魚。」林芙笑道，「你們兩個出生前，小葉的爸爸就在我們家開車了，葉叔叔還救過你爸爸，我跟你提過的，知魚。」

  林芙以前是有說過這麼一段往事，簡知魚垂眸想，似乎要不是因為那個司機，簡海平就差點沒命了。

  這麼說來，是救命恩人的兒子。

  離得近了，簡知魚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一點青草和洗衣皂混合的味道，很夏天的感覺。

  「你好，我叫葉池。」

  對方先開口，一隻手伸到面前，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乾淨整潔。

  他頓了頓，也緩緩擡手，輕輕握住：「我叫簡知魚。」

  「嗯，我知道。」

  簡知魚莫名地看他一眼，就聽見林芙在一旁說：「小葉也快高三了，你葉叔叔拜託我下學期幫小葉轉校，轉到你的班上，這期間小葉也會住在我們家。」住一起？

  簡知魚的眉頭皺得微不可查，但面前葉池臉上的笑卻變得意味深長了一些，視線一直放在他的身上，那眼神像能看穿人似的，卻輕飄飄的，若有似無。

  「我知道了。」

  簡知魚的聲音有點冷，但林芙似乎沒有聽出來，繼續道：「我已經讓芳姨把你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了，讓小葉借住一年，你以後上學也好有個伴。」

  林芙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手機回別人的信息，絲毫沒在意兒子緊抿的嘴唇，久久沒聽到聲音後，才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擡眼看向簡知魚。

  「……知道了。」簡知魚撇開眼。

  「好，那你們兩個好好相處，我先出去一趟。」

  簡知魚沉默著，早已習慣，反倒是葉池忽然開口問：「您不在家吃晚飯嗎？」

  林芙微愣，隨即平和地笑笑：「我弟弟家裡有點事，我要去看看。」

  「這樣啊。」葉池若有所思。

  林芙正要離開，忽然眼尖地瞧見簡知魚白襯衫後背上的一小塊污漬，臉色頓時就變了：「這是什麼？」

  簡知魚一愣，側過頭去看，是一小塊黑色的痕跡，他很快反應過來：「是出書店的時候，有個女生不小心碰了我一下，她當時拿的黑森林蛋糕……」

  「她撞了你？」林芙沉了臉。

  「不，不是，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她不是故意的。」

  簡知魚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蜷著，大拇指用力摳著食指的指腹。

  「太不小心了！」林芙表情嚴肅，語氣態度不容置喙，「你以後還是少去那些人多的地方，書我讓小劉幫你買就好，何必自己去跑一趟。」

  葉池聞言挑眉，看著沉默的簡知魚，也沒說話。

  林芙走後，簡知魚也不想繼續呆在這裡，一言不發地徑直往樓上去。

  剛走兩步，身後就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那人跟了上來，離得不遠不近的，雖然不說話，但存在感一直拉滿。

  簡知魚有些心煩，加快了步子，上到二樓，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臥室。

  自始至終只介紹了一個自己的名字。

  葉池看著那道背影消失在門後，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哼聲笑了笑，走進他隔壁的房間。

  這房間跟隔壁的應該是同樣的格局，朝南有個落地窗，外面有一個鐵藝小陽台，走出去能看見隔壁的陽台。

  屋子明亮乾淨，各種家具用品一應俱全。

  儘管在林芙眼裡，葉池只是一個十幾年前的司機的兒子，但可能礙著救命一事，還是儘可能地給他安排得很妥當，挑不出毛病。

  葉池放任自己的身體仰躺在床上，出神地盯著天花板。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林芙了，從上個月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他就一直在調整情緒，也悄悄過來這邊看過，雖然只是在遠處匆匆一瞥。

  但不知道是不是缺失了這麼多年的原因，他那時在樹後看著那所謂的親生父母，心裡的波動竟然比想像中的要小。

  或許是太遠太久了，陌生的感覺已經根深蒂固。

  葉池拿出手機，給備註里的『老葉』發去信息：已經到這裡住下了老葉：好，你確定你現在不會讓他們知道真相？

  沒等葉池回，過了幾秒又來一條：那個小孩怎麼樣？

  葉池：我說到做到，但你要是再多問，把我問煩了那就不一定了手機頓時安靜了下來，葉池無聊地點了兩下屏幕，又有一條信息亮起，來自好友鍾恆。

  鍾恆：怎麼樣了？見到你那對親爹媽了沒？葉池：見到了鍾恆：真魔幻，他們是不是特有錢？

  葉池：還可以吧鍾恆：羨慕啊，要成太子了……

  葉池：一團糟有什麼好羨慕的鐘恆：那貍貓呢？貍貓？

  葉池輕輕嗤笑：不是貍貓，是條魚一條不理人的魚。鍾恆：？

  葉池沒回他，偏著腦袋看了眼床頭。

  他知道牆的另一邊就是那條魚。

  第一次知道這個人的存在時，是和家裡母親吵架，對方失言了脫口而出「那你去找你的親爹親媽啊」，隨後又說自己是胡言亂語，對這件事避而不談。

  直到葉池自己抽絲剝繭找到真相，家裡的父母才不得已承認——他的親身父母並不是他們，是簡家這對夫妻。

  而現在住在簡家的這個孩子，其實才是他們葉家兩口子的小孩。

  葉陽秋和連瓊兩夫妻賊膽包天，瞞著簡家，在兩個孩子一出生時，就利用了一些天時地利人和，將他們調換了。

  葉池還記得自己剛知道這個秘密時震驚和覺得無比荒謬的心情。

  短短一個月里，他自我消化了大半，逐漸冷靜，也知道那兩個人當初要調換孩子的原因。

  他想了幾天，也偷偷在簡家附近觀察了幾天，決定讓葉陽秋編了個理由，將自己送到簡家，先親自感受一下。

  在他看來，能改變人生的一些決定，並不用急在一時就做出。

  另外一邊，鍾恆見人很久都沒回消息，又發了一條：好吧，那條魚怎麼樣？

  葉池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眼，倏地想起那扇大門打開時，從陽光傾灑的藍花楹背景里走進來的人。

  皮膚和襯衫被光映得近似透明，眉目清疏，簡單的白衣黑褲在他身上好像穿出了不一樣的感覺，不高興時，輕抿的嘴唇看著平添幾分恰到好處的倔，中和了冷感。

  他回復了兩個字——清純。鍾恆：？？？

  鍾恆：我他媽是問你這個？我他媽是問你他的性格如何！

  【作者有話說】

  滴——新文！我努力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