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銀蓮花
2024-09-14 18:26:27
作者: 宮筘月
第30章 :銀蓮花
突然被凶的瓦爾斯特愣住,他立刻改口,眼巴巴望著江嶼白:「是我的錯,我誤會他了,您別生氣。」
他低著頭,心裡算計著開口:「我也是一時著急,突然被傳送到這裡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又不認路,召喚獸還都受傷了……我怕這裡會出現什麼野獸,您就收留我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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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白不太想答應,原著里可說了這三王子保命手段有不少,性格也最為狡猾,常常讓聖殿的人頭痛不已。瓦爾特絕對能自己出去,但跟著他們就不一定了,希雅還在林子裡呢。
他剛想拒絕,便感受到一邊的維達爾輕輕拉了下他:「大人,不如讓他留下來吧。」
江嶼白回頭:「嗯?」
他心裡猜測,這三王子到底是人類,主角不愧是主角,不放棄解救任何一個人,即便剛剛還身處險境,現在就立刻為別人考慮了。
維達爾當然知道這傢伙不是省油的燈,但與其放虎歸山,他更喜歡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免得這傢伙盡出陰招算計人。更何況他們剛剛交過手,瓦爾特正忌憚著他,不會輕易使絆子。
就聽他說:「雖然他那隻大型召喚獸受傷了,但我看他還能召喚些小動物,不管是找出去的方向還是探路都很方便。」
原來是還有用?
江嶼白有些詫異,就見瓦爾斯特眼睛一亮,立刻接口:「對!我的召喚獸功能很全,保證用著放心!」
江嶼白勉強點頭:「也行。」
沒從黑蛋那兒得知希雅的弱點,但他找到了維達爾,便打算將計劃稍作更改先離開這裡。瓦爾斯特立場不明,出去以後先打暈扔在旅館裡就行。
瓦爾斯特倒是興致高漲,一會兒拉著江嶼白到處看風景,一會兒要去河邊抓兩條魚烤了吃,給他秀一秀自己的手藝,簡直把這當做旅行一樣,與謹小慎微的艾爾格和心情沉重的黑蛋格格不入。
他似乎對江嶼白分外感興趣,尤其喜歡觀察平時始祖的習慣,或許是平日裡在王城也肆無忌憚慣了,他並不知道收斂。
偶然看見江嶼白替維達爾上藥,他也會開口:「您是始祖,為什麼要親自給他上藥?他應該自己塗藥。」
維達爾擡眼看著他:「你還是一個人待著,別跟著我們。」
他已經後悔讓瓦爾斯特過來了,就應該讓他走,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這個傢伙。
瓦爾斯特立刻乖巧閉嘴,保證自己再也不亂說話了。
江嶼白倒是對他的行為不太敏感,身邊多一個話癆倒也習慣。
畢竟不論是伊維艾爾格,還是今天剛碰到的黑蛋,都是出人意料的都是話癆呢。
趁著瓦爾斯特又被別的東西吸引走,身邊艾爾格小聲說:「他好奇怪呀。」
江嶼白覺得艾爾格也算是根正苗紅的那一類,屬於還有救,於是回道:「離他遠點就行。」
艾爾格向來聽他的話,立刻嚴肅點頭:「噢。」
他抱著黑蛋默默遠離瓦爾斯特。
瓦爾斯特渾然不覺,放走了差點被他折騰死的可憐小鳥,他蹦蹦跳跳回到江嶼白身邊,好奇道:「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啊?」
江嶼白隨口說:「誇你好看。」
瓦爾斯特頓時立在原地,半晌臉上浮起幾朵紅雲,半是羞赧半是期待地望向江嶼白,小聲問道:「真的嗎?」
「……」
江嶼白有點受不了他的視線,加快了腳步。
平時喜歡粘著他的瓦爾斯特這時沒有跟過去,反而刻意落後了些腳步。
站在所有人身後的瓦爾斯特褪去單純天真的外殼,他望著一邊的維達爾,語氣惡劣:「不僅身份低劣,思想低劣,連手段也這麼上不得台面。你就是憑藉這種手段留在始祖身邊的?」
「他脾氣好不代表我脾氣也好。」維達爾擡頭望向江嶼白的背影,眼神平靜,「你要是想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就把嘴放乾淨點,別那麼多廢話。」
最前面的江嶼白似乎發現了什麼,他停下來,回頭朝維達爾招手。
維達爾對他回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話是對瓦爾斯特說的:「別挑戰我的耐心。」
他擡步往前走,繞過林木,就被一大片白色晃了眼,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片窪地,密密麻麻的花朵擁擠地堆在裡面。
這樣的密林里出現大片大片的白色花叢,很難讓人不起疑心。江嶼白認得這種花,先前在希雅手腕上他也見過這種花,白瓣黑蕊,是銀蓮花。
花叢中躺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黑蛋一眼看到,語氣篤定:「是梅萊芙,但希雅說不定也在附近。」
維達爾觀摩了下花瓣,隨手摘下一朵:「這花沒有攻擊力。」
「這兒魂體的能量太龐大了,可能是梅萊芙的魂體出了點問題,導致體內能量不穩定陷入昏迷,魔力到處亂躥。」黑蛋摩拳擦掌,有些躍躍欲試,「是不是只要趁梅萊芙昏迷悄悄動手就行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卻見那片白茫茫的花海扭曲了一下,仿佛濃墨重彩的油畫被粗暴地劃下一筆。
花海外的江嶼白厲聲道:「別動!」
來不及,觸動到陣法以後花海中央的身影扭曲成一團團荒誕的色團,在白與黑的花海中分外突兀,那濃稠的色彩速度飛快爬了出來,江嶼白眼睜睜看著它將黑蛋包裹進去,又蠕動到他面前。
如同放映幻燈片般,另一個人埋藏至深的記憶出現在他面前。
是一個小女孩模樣的人。她擡頭,差點讓江嶼白有對視上的錯覺。
梅萊芙有一對嚴肅忙碌的父母,一個驕傲溫柔的姐姐。
她們姐妹倆從小就因為出色的樣貌和出眾的才華聞名王國,父母對她們的期望很高,梅萊芙從有記憶開始就流連於各種課程與宴會中,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那甚至是她四歲的回憶。
對於父母安排的課業無論是她還是姐姐都完成得很好,七歲之前她的日子仍舊是溫馨與平淡的,轉折就在七歲時,王國特意派了魔法師過來測驗她們的魔法天賦與心性,魔法師一眼看中梅萊芙,發現她與生俱來對魔法的親和,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而只比她早出生一會兒的姐姐卻資質平平。
父母半喜半憂,對梅萊芙更加重視,他們工作忙,便專門請了首席魔法師教授梅萊芙魔法,專門帶她出席各種宴會認識更加厲害的魔法師,卻疏忽了姐姐。
梅萊芙生活被父母安排得很滿,她在發覺姐姐的疏離以後曾主動找過姐姐,可每次都被冷淡的態度刺回去。
後來她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回家,姐姐一見是她回來,便冷著臉直接將房門一摔,不願意見她。一問才知道,因為姐姐沒有天賦,父母甚至已經私下裡聯絡好了幾戶人家準備聯姻,姐姐得知消息以後氣得鬧絕食,父母卻不管不問,要不是傭人給她灌食,她恐怕活不到現在。
梅萊芙氣了個半死,當即給父母寫信痛斥他們所作所為,又把傭人叫過去全部罵了一遍,著重警告他們別趁著她不在欺負姐姐。
累了一天的梅萊芙回到房間,看到床頭放著朵小小的花,白瓣黑蕊,是銀蓮花。
她心裡的疲憊一掃而空,捧著花興奮地敲姐姐房門,過了半晌才拉開一條縫,她推開房門一把抱住姐姐,說最喜歡姐姐了。
姐姐身體僵了一會兒,沒回抱住她,也沒拒絕。
梅萊芙抱了好久才感覺到自己肩膀有些濕,她退了一步,才發現一向驕傲自信的姐姐在她懷裡崩潰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第二天,父母回來以後就通知梅萊芙必須收拾行李離開,他們已經聯繫好聖殿的人,那邊也同意讓梅萊芙進修。
梅萊芙當然不肯走,十來歲的姑娘梗著脖子和她爹吵了大半夜,最終不歡而散。
她趴在姐姐腿上天真爛漫地說,要給姐姐帶各種各樣的花回來。外面的世界很美,有白白嫩嫩像鈴鐺的花,有長著金紅色透明翅膀的精靈,還有會飛的鳥人,會打洞心靈手巧的矮人,行蹤不定可怕的吸血鬼,還有穿著白花花修士服、嚴肅正經的修士。
姐姐摸著她頭髮,說芙芙好厲害,見識過這麼多姐姐不知道的東西。
梅萊芙說,她去過那麼多地方,如果姐姐喜歡她也能帶姐姐一個一個去看,沒有姐姐的風景通通不好看。
姐姐不說話,只一遍一遍摸著她的頭髮。
第二天母親就找到梅萊芙,答應她一直到她進修結束都不會幹預姐姐的生活,也願意拒絕掉姐姐的聯姻,同時對姐姐的培養也不會落下,梅萊芙才同意離開。她現在的力量太弱小,就算爭取到一時的權利,也根本無法動搖父母想法,她要變得更強才能保護姐姐。
可姐姐不知道,在她眼裡是前一天剛答應她不離開的妹妹臨時變卦要走,跟父母站在一起,她又成了外人。被背叛的怒火沖昏頭腦,姐姐跟梅萊芙大吵一架,回到房間猛地把房門關上,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與敲門聲,她死死把腦袋藏到被褥里。
她沒鎖門,那道門輕輕一推就能進。
可梅萊芙卻沒像那天晚上一樣執著地敲門,非要她開才肯罷休,梅萊芙只以為她還在氣頭上,母親催的緊,她急匆匆地走了。
冷靜下來的姐姐出了房門,就見早上還熱鬧的家裡空無一人,她又被拋棄了。
姐姐等了很久很久,沒等到梅萊芙,先等來一個不速之客。
後來梅萊芙回家時,發現姐姐身邊有個怪人。
別人都看不見,聽不見那個怪人的聲音,姐姐卻經常小聲跟怪人吵架,常常情緒激動被刺激得亂砸東西。
家裡的傭人都說姐姐病了,給父母寄的信里說姐姐是個神經病,要送去靜養院療養,儘快就醫。
……也有人猜姐姐是中邪了,被黑暗神盯上,馬上變成黑暗神的奴僕。這就更沒人敢說,梅萊芙父母是高官,身居高位,被無數人盯上。他們從僕人諱莫如深的態度中察覺到異常,於是回來以後緊急將姐姐密不透風地關了起來,對外只稱病,梅萊芙後來才知道父母整日給姐姐灌藥,讓她抄聖經,神父整日整日給她洗禮,一跪就是十天半月。
梅萊芙等一個機會等了很久,才終於重新回到姐姐身邊,她捧著束還帶著露水的銀蓮花送到姐姐跟前,以為姐姐會像以前那樣摸她的頭,溫柔地說最喜歡妹妹了,卻沒想到姐姐一把將那束銀蓮花扔在地上,麻木又帶著恨意的眼睛望著她。
她認出了那種情緒,名為嫉妒。
姐姐一直深深地嫉妒著她,恨到發狂發瘋,恨不得親手弄死她。
可梅萊芙沒法用同樣的想法面對她。
姐姐太瘦了,短短一年掉了幾十斤,幾乎只剩一把骨頭撐著,不規律的飲食與混亂的作息,常常持續到深夜的「洗禮」讓她幾乎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她做噩夢夢到所有人都想害死她,醒來便是日復一日地跪在教堂,對著請來的神父懺悔。
梅萊芙想帶著她跑,卻被她一把推開,無數咒罵的話語傾瀉而出,她們就此決裂。後來在梅萊芙激烈爭辯之下,父母終於放寬了對姐姐的看守,他們似乎也覺得姐姐無藥可救了,梅萊芙想去找姐姐時,卻發現姐姐一病不起。
她急壞了,日日陪護在床邊,再次握緊姐姐的手背時,被那硌人的手感驚到了,她學的魔法夠多,能看出來姐姐體內的死氣濃厚又陰鬱。
姐姐時日不多了。
梅萊芙又崩潰又哀傷,絕望之中她想出去尋找已經歸隱的大魔法師尋求解救之法,她一直陪護到姐姐醒來,準備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在房中看到了一大捧花立在中央。
銀蓮花依舊那樣嬌艷動人,高高的花瓶里,滿滿插著白與黑。
梅萊芙看了又看,伸手輕輕捏了下白色的花瓣,低頭輕嗅那淺淺的芳香,愛憐地捧著花瓶,臉頰貼著瓶身,被那冰涼的溫度凍得一哆嗦。就好像姐姐重病時手的溫度一樣。
她想,姐姐是想跟她和好嗎?
梅萊芙重新回到姐姐的病床前,姐姐一反常態主動抓住她的手,說想讓她留下來陪她。
梅萊芙激動於姐姐回心轉意,卻又不得不解釋她必須要離開,姐姐的身體太過虛弱。姐姐不說話,只用那雙憔悴又無神的眼看著她。
她只離開了半個月,家裡的法陣傳來異動的一瞬間她就立刻往回趕,消失已久的亡靈法師居然又重出於世,等到她趕回家時,只看到一片血流成河,父母、傭人、過來的賓客通通沒了生機,站在一片血泊中的是她的姐姐,她瘦弱的身軀充斥著濃郁的亡靈氣息。
……那是不屬於她姐姐的力量。
她瞬間崩潰了,卻沒想到姐姐實力變得如此強悍,她根本打不過姐姐,直到姐姐掐著她的脖子死死盯著她時,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姐姐想讓她去死。
在不知不覺中,姐姐已經恨上了他們所有人。
她以為她要完了,沒想到雙生契約在她臨死前瞬間被激活,姐姐鬆開手,梅萊芙直直倒下。她緩著身體的劇痛,擡頭看到姐姐也捂著脖子,神情痛苦。
這是大家族裡防止兄弟互殘而由長輩在幼年時設下的,一經激活就不會結束,同生共死,共享傷痛,一直到雙方死去。
姐姐瘋狂地笑著,聲音悽厲:「他們到死都想著你,居然還定下了雙生契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提防我了?」
無數淒涼陰暗的恨意如滔天洪水來勢洶洶,信仰的崩塌就在一瞬間,連梅萊芙都沒想到反噬來得如此之快,她身體裡的能量胡亂衝撞,甚至沒能有所反應就昏迷過去。
醒來後她不見姐姐蹤影,另一個身受重傷的血族撿到她,驚嘆於她體內的魔力濃郁,當即決定讓她受洗成為血族,本想等她體內魔力全部轉換為黑暗以後便於吸食,沒想到剛剛成為血族的梅萊芙難掩凶性,直接將那個血族撕成兩半。
清醒過來的梅萊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希雅關起來。
梅萊芙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困囿在莊園裡,一步都出不去。她被恨意拖著,壓垮了直挺的肩膀,親眼看著曾經的自己泯滅在雨夜。
江嶼白睜開眼,眼前仍舊是那片望不到盡頭的花海。
——是跟希雅口中完全不同的版本。
他擡頭望去,花海中央梅萊芙仍舊在沉睡中,卻睡得並不安穩,好像身處夢魘。
其餘人甚至還沒醒過來,江嶼白繞過他們,途徑維達爾時只見他睫毛微動,慢慢睜眼。他只茫然了一瞬,很快清醒過來,跟著江嶼白走到正中央。
一路暢通無阻。
維達爾望著梅萊芙說:「我們剛才看到的是她的回憶嗎?」
「對。」
「那,」維達爾輕聲說,「您打算怎麼辦呢?」
江嶼白沒回答。
想想就能知道不對勁,梅萊芙躺在這麼大一片花海中央沉睡,為什麼他們都醒了,梅萊芙卻還沒醒過來。